《头号粉丝》归携

8、迟来的醒悟

　　第二天，星辰舞蹈室的镜墙前，徐汐像一具被抽空了灵魂的美丽躯壳。每一个动作都带着一种机械的、沉重的疲惫感，眼神空洞地望着镜中那个妆容精致却毫无生气的自己。昨天在子秋家经历的一切——那令人窒息的自卑感、被排除在外的冰冷、以及清晰认识到自己只是个“插曲”的残酷事实——像沉重的铅块坠在心头，让她喘不过气。

　　子秋敏锐地察觉到了徐汐的低落。她犹豫了一下，还是主动走了过来，脸上带着真诚的歉意。

　　“小汐，”子秋的声音放得很轻，带着安抚的意味，“昨天…真的很抱歉。我妈妈她…不是故意的。”她小心地观察着徐汐的脸色，“其实是因为我总在她面前夸你跳舞特别棒，很有灵气，她才忍不住想跟你多聊聊专业话题的。那些问题都是大学里的内容，真的太难了！你才高三，不懂太正常了！而且你是体验派的舞者嘛，感觉对了就行，不用太在意那些理论的！”

　　徐汐扯了扯嘴角，勉强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声音细若蚊呐：“…没关系。” 她知道子秋是好意，但这份安慰此刻听来更像是在反复强调她的“无知”和“不配”。

　　看徐汐还是蔫蔫的，没什么精神，子秋试图转移话题，想用点开心的事情让她振作起来。她想到了李芝遥，眼睛一亮：“对了，小汐！你艺考的独舞曲目选好了吗？我听老师说这次考试可以带现场伴奏，效果会更哦！”

　　她凑近一点，带着点分享秘密的兴奋，“要不要让阿遥给你伴奏？她钢琴弹得可好了！绝对能给你加分！”

　　钢琴？

　　徐汐猛地抬起头，眼中第一次有了明显的波动，充满了难以置信的疑惑。她认识李芝遥这么久，一起经历过那么多事，却从未听李芝遥提起过会弹钢琴！一次都没有！

　　看到徐汐惊讶的表情，子秋才意识到自己可能说了什么李芝遥不想让人知道的事情，连忙解释：“啊…这个…因为阿遥从小就特别特别社恐，完全不敢在人前表演，一上台就紧张得说不出话。倒是经常一个人躲在角落里安安静静地画画。所以后来李叔叔看她实在不行，才让她放弃钢琴，专心学美术的。” 她说着，自己也忍不住笑起来，“你是没看到，小时候让她在琴凳上坐十分钟都像要她命似的，可逗了。”

　　徐汐的脑海里瞬间浮现出一个画面：小小的李芝遥，穿着干净的白裙子，梳着乖巧的辫子，却像现在一样，固执地蜷缩在客厅的角落，抱着厚厚的画本，用铅笔沙沙地画着，对旁边亮晶晶的钢琴视若无睹。那副倔强又专注的小模样，和现在那个在画板前心无旁骛的少女形象完美重叠。这个想象让徐汐紧绷的嘴角不自觉地微微上扬了一下，一丝真心的笑意短暂地驱散了脸上的阴霾。

　　子秋看到徐汐笑了，以为找到了让她开心的钥匙，更加兴奋地继续这个话题：“是啊是啊！她画画倒是从小就坐得住！小时候还给我画过专属漫画呢！” 子秋沉浸在回忆里，语气轻快，“叫《舞蹈公主和钢琴客》！画得

　　可好玩了，虽然钢琴客弹得乱七八糟，全靠公主跳舞救场…哈哈！”
　　专属漫画？

　　这四个字，如同四把冰冷的、淬毒的匕首，毫无预兆地、狠狠地捅进了徐汐毫无防备的心脏！
　　“专属”… “漫画”…

　　徐汐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然后像脆弱的玻璃一样，“咔嚓”一声碎裂、剥落，消失得无影无踪。她的世界在刹那间失去了所有声音。子秋还在兴奋地说着什么，嘴唇一张一合，但徐汐什么都听不见了。耳边只有尖锐的、持续的耳鸣，伴随着心脏被撕裂般的剧痛。

　　专属漫画…舞蹈公主…钢琴客…

　　原来…原来她们之间，也有过这样的“专属”…在她徐汐出现之前，在更早更早的童年时光里…

　　李芝遥给子秋画过专属漫画，光明正大，充满童趣，可以当作美好的回忆分享出来。

　　而给她的呢？那些藏在素描本深处的、细腻到令人心颤的速写，那些充满孩子气偏袒的四格故事，那张月光下圣洁又亲密的拥吻素描…却只能小心翼翼地隐藏，被发现后换来一句“恶心”，甚至需要撒谎说“扔掉了”才能保住最后一点尊严…

　　巨大的讽刺感和灭顶的绝望瞬间将徐汐彻底吞噬。她感觉自己像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她以为的那些“特殊”，那些隐秘的悸动，在李芝遥和子秋贯穿整个童年的、坦荡而深厚的联结面前，显得如此廉价，如此…不堪一击。

　　“阿，不是的！小汐！”子秋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闯了大祸，看到徐汐瞬间惨白如纸、摇摇欲坠的样子，吓得连忙解释，“那都是很小很小的时候！是我逼着她画的！真的！后来她就不怎么画人了！她…”

　　子秋焦急的解释声，在徐汐完全失聪的世界里，变成了模糊不清的背景噪音。她只看到子秋的嘴在动，却一个字也进不了她的脑子。巨大的悲伤和一种被彻底抛弃的冰冷感攫住了她，让她浑身发冷，指尖都在颤抖。

　　“我…我去下洗手间…”徐汐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声音飘忽地说完，转身几乎是踉跄着逃离了舞室，留下子秋一个人站在原地，懊恼又无措。

　　徐汐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那个冰冷空旷的家中的。意识浑浑噩噩，像踩在棉花上。她关上门，背靠着门板缓缓滑坐到地上，冰冷的瓷砖也无法驱散她内心的寒意。

　　过了很久，她才像被什么东西牵引着，失魂落魄地走到床边，从枕头底下摸出了那个被她藏起来、却无数次在黑暗中抚摸的硬皮素描本。

　　她翻开它。李芝遥笔下的她，或灵动，或专注，或疲惫，每一张都带着一种让她心颤的美丽滤镜。她翻到后面，那些笨拙却温暖的四格漫画再次映入眼帘——打工女舞神和助手小神笔的故事。最后，是那张月光下的拥吻。

　　曾经让她脸红心跳、心乱如麻的画面，此刻却像一把钝刀，反复切割着她早已鲜血淋漓的心脏。

　　她抓起桌上一块崭新的橡皮擦。动作近乎粗暴地，狠狠地擦向画本上“助手小神笔”的脸！
　　擦掉！都擦掉！把她的影子，把她的温柔，把她那些该死的、让人误会的画，统统擦掉！把这段从一开始就不

　　该存在的、自作多情的插曲，彻底抹去！
　　橡皮擦过纸面，发出刺耳的沙沙声。洁白的橡皮屑簌簌落下，像一场无声的雪。

　　然而，橡皮擦只在那张清秀的脸上留下了一道浅浅的、模糊的痕迹，就再也擦不动了。徐汐的手停在了半空。
　　她看着那道模糊的痕迹，看着画纸上李芝遥那双温柔注视着她的眼睛，看着女舞神脸上灿烂的笑容…一股巨大的、无法抗拒的酸楚猛地冲上鼻尖，眼眶瞬间被滚烫的泪水充满。

　　她舍不得。

　　她舍不得擦掉这些画！舍不得擦掉李芝遥笔下那个美丽的、被珍视的自己！更舍不得…删掉和李芝遥之间所有的、或甜蜜或苦涩的回忆！

　　那些夏立营水池里奋不顾身的相救，医务室里分享的草莓蛋糕，空荡小屋里崩溃的拥抱和无声的陪伴，舞蹈室里被点亮的灵感，楼梯间混乱的鼻血事故，甚至昨天在子秋家那偷偷换过来的草莓蛋糕…每一个瞬间，都早已深深地刻进了她的生命里！

　　“呜…”一声压抑的、破碎的呜咽从喉咙深处溢出。徐汐像被抽干了所有力气，高高举起橡皮擦的手颓然落下。

　　“啪嗒！” 橡皮擦被她狠狠砸在了地上，弹跳了几下，滚到了角落。
　　与此同时，她失魂落魄的动作不小心带翻了桌上的水杯！

　　“哗啦——！” 玻璃杯摔在地上，瞬间碎裂，清水四溅！

　　徐汐猛地一惊！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她完全不顾飞溅的玻璃碎片和地上的水渍，第一时间将怀里的素描本紧紧地、死死地护在了胸前！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所有可能溅到的水花！
　　这个本能的保护动作，像一道闪电，劈开了她心中所有的迷雾和自欺欺人！

　　她终于再也无法逃避。

　　她珍视这个本子！珍视里面承载的一切！珍视那个画下这一切的人！

　　窗外的天空不知何时已经阴沉下来，豆大的雨点开始噼里啪啦地敲打着窗户，瞬间连成一片密集的雨幕。房间的光线迅速暗了下来。

　　徐汐抱着那个被她保护下来的、干燥的素描本，蜷缩在冰冷的地板上，周围是破碎的玻璃和一滩水渍。巨大的悲伤、迟来的醒悟、以及一种近乎绝望的爱意，如同窗外汹涌的雨水，彻底将她淹没。

　　她把脸深深埋进素描本的封面，肩膀无法抑制地剧烈颤抖起来。压抑的、细碎的哭泣声，在昏暗的房间里，在哗啦啦的雨声中，微弱而清晰地响起。

　　她终于看清了自己的心。

　　却仿佛，已经彻底错过了拥有那个人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