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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第 4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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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意为沿着原路,慢慢地往回走。方才马厩里那短暂瞥见的一幕,像一根细小的刺,扎在他心头,不剧烈,却持续地散发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酸胀感。那是一种与他锦衣玉食的生活格格不入的、粗糙却扎实的温暖,让他感到莫名的空虚和……嫉妒。
他心烦意乱,不想立刻回到那令人窒息的院落,脚步一拐,竟从侧门出了府。冬日街巷冷清,寒风扑面而来,让他混沌的头脑稍稍清醒了些。他漫无目的地走着,不知怎的,就绕到了西市附近。
一股甜腻诱人的香气随风飘来,钻入鼻尖。江意为下意识地抬头望去,只见不远处一家新开的小铺面前,竟排着不短的队伍。铺子门口挂着简单的木招牌——“阿添糖糕”。
阿添?
江意为觉得这名字有些耳熟。他蹙眉细想,忽然记起——这不是谢府绸缎庄那个小伙计吗?以前他去纠缠云墨时,似乎总能看到这个伙计在一旁,眼神里带着警惕和不安分。
他竟自己开了铺子?还……生意这么好?
江意为下意识地停住脚步,隐在一处墙角后,目光复杂地望向那间热闹的小铺。
只见阿添系着干净的围裙,正在柜台后忙碌着。他动作麻利地收钱、包糕点、招呼客人,脸上带着忙碌的红晕和一种……江意为从未在他身上见过的、充满生气的笑容。那不再是绸缎庄里那个低眉顺眼、小心翼翼的小伙计,而是个为自己生计奔忙的小掌柜。
“阿添小哥,给我来两块栗子糕!”
“好嘞,李婆婆,您拿好,刚出炉的,小心烫!”
“阿添,你这生意可真红火,云管事要是知道你这么能干,肯定高兴!”
一个排队的大婶笑着打趣。
阿添脸上笑容更盛,带着点不好意思:“刘婶您说笑了,云管事忙得很,哪能总惦记我这点小生意。”话虽如此,他眼底的光彩却掩不住。
云墨?云墨知道他开店?甚至还……替他高兴?
江意为的心像是又被那根小刺轻轻扎了一下。那个对他不假辞色、冷漠以对的云墨,却会对一个离开铺子的旧日伙计如此关照?甚至允许、或许还支持他开了这间铺子?
为什么?
凭什么?
一种混合着不屑、诧异和更深的、连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失落感涌上心头。他江意为,江家嫡子,求而不得的关注和温情,却似乎被那个叫阿添的、曾经他根本不会多看一眼的人,轻易得到了。
他看着阿添在铺子里忙碌却充实的身影,看着顾客们对他的笑脸,再对比自己方才在府中感受到的冰冷、虚伪和压抑,一种巨大的荒谬感和疏离感将他笼罩。
他甚至没有意识到自己站在那里看了多久。直到一阵寒风吹得他打了个哆嗦,他才猛地回过神,像是被烫到一般,迅速转身离开,脚步甚至有些仓促。
他不想再看下去。那间小小的、充满烟火气和希望的糖糕铺子,像一面镜子,照出了他华丽生活背后的空洞和不堪。
他没有回府,而是转而走向了一家常去的酒楼,要了个雅间和一壶烈酒。他需要酒精来麻痹这些纷乱而令人不快的情绪。
而此时的江府马厩旁,王硕和烟奴刚忙完一轮重活,正靠着草垛歇息。王硕用胳膊肘碰了碰烟奴,压低声音,带着几分羡慕道:“哎,你刚听见没?采买的福伯说,西市新开了家糖糕铺子,生意好得不得了,是原来绸缎庄那个阿添开的!”
烟奴抬起头,眼中露出一丝好奇。
王硕继续感慨:“啧,真是同人不同命啊。你说咱们啥时候也能攒够钱,离开这鬼地方,哪怕开个烧饼铺子也好……”他说着,声音低了下去,叹了口气,知道这几乎是奢望。
烟奴安静地听着,目光望向高墙之外的方向,眼神依旧平静,却似乎也因这外界的消息,泛起了一丝极微弱的波澜。他伸出手,轻轻拍了拍王硕的肩膀,递给他半块窝窝头。
深宅内外,皆是人生。有人于困顿中挣扎出一线生机,有人却在繁华中品尽孤寂。江意为的烦闷、阿添的忙碌、王硕和烟奴的渺小期盼,在这冬日的京都里,各自无声地流淌着。
而这一切,都只是更大图景中的细微笔触。江家大宅依旧巍然矗立,其内部的暗流与规则,仍在无声地运转,影响着其中每一个人的命运。江意为的这次外出和所见所闻,是否会在他心中种下新的种子?尚未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