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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下凡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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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晓霜穿过仙宫蜿蜒的廊桥与繁花盛放的花园,一路奔至天枢殿前。这座恢弘殿宇,她的师傅司命仙君常驻于次,执掌着人间万千命运。
“晓霜仙子,您来了。”殿门前的仙侍见到她,躬身行礼。“司命仙君正在殿内。请进。”
仙侍推开沉重的殿门,慕晓霜一眼便望见宿命池旁那道熟悉的背影,她立刻跑了过去。
“师傅!师傅!”她唤着,直到那人闻声转过身来。
司命仙君身着白色广袖长袍,金色纹路随着衣袂浮动流转,头戴玉冠,乌发束于其下。
她的面容温润柔和,面对这名爱徒,她柔和的面容下又多了几分笑意。
“怎么了,小霜?大老远就听见你的脚步声,何事如此匆忙?”司命仙君问道,眼中满是怜爱。
“我想下凡历劫!”
“怎么突然想起这桩事了?你先前不是一直不肯么。”司命仙君语气温和。
“我想精进修为嘛。”慕晓霜挽住师傅的胳膊,撒娇似的拉着她往前走。
“你近日修习剑法不是颇有进益?我看你修为增长已是不慢,何不继续练习下去?”司命仙君不解。
“我想换种方式修炼,每天都重复同样的修炼太辛苦,太无聊啦。”慕晓霜眨着眼睛,试图用这个谎言来说服司命仙君。
“三日后便是仙盟围猎,你不参加完再下凡?”
习得预知梦的人是无法用语言和文字的形式告知他人的。所以即使是慕晓霜的师傅司命仙君,她也不能将梦境的内容告诉师傅。
预知梦中发生的场景也是可以改变的,做预知梦者可以通过改变一些行为来组织梦中的场景变成现实。但很多命运都是既定的,能改变命运者少之又少。
但慕晓霜想试试能不能改变这段预知梦的结局,试一试,总比干坐着等死强。
这要怎么解释呢?预知梦中发生的事情无法以任何言语文字将其示人。纵是面对亦师亦母、执掌命运的司命仙君,慕晓霜也无法吐露半分梦中的内容。
然而,预知所见的未来,并非毫无回转的余地。做梦者若能找到梦中事情发生的到关键的节点,或可通过改变当下的行为抉择。
比如,若一个习得预知梦的人梦到自己在大殿中摔了一跤,那他不去大殿就可以避免此次摔跤。
只是,天命早已编织无数因果,真正能成功逆天改命者,万中无一。
预知梦中发生的时间未知,在拿刚刚那人来举例,他为了避免摔跤,他刻意避免往大殿走。如此坚持了十年,但因为一次意外不得不去大殿,他还是会在那里摔跤。
所以,慕晓霜认为,预知梦这项技能学来并没有什么用。既然命运难以改变,那就接受就好了。
她想司命仙君提出这个观点时,司命仙君微微笑了一下,没有回应。
现在她梦到这个梦后,她也决心要拼力一试,找到其中的因果,对抗既定的命运,搏一个生还的可能。
试一试,纵是失败,也强过全然顺从地走向命定的终局。
去意已决,司命仙君再说什么挽留的话,她纵然时不会采纳的。
慕晓霜干脆来了个大动作,她索性松开挽着司命仙君的手,快步走到前方,单膝跪地,双手抱拳,眼神无比坚定:“弟子自觉修为浅薄,准备不足,恐难在仙盟围猎中夺魁,故自请下凡历练!弟子去意已决,望师傅成……”
“行了行了,少来这套。”司命仙君无奈地轻笑,伸手轻轻弹了下她的额头,“你还是和小时候一个性子,想做什么就一刻也等不得。这脾气,下凡磨一磨也好。”
“随我来吧。”司命仙君转身走向宿命池。
“是,师傅!”慕晓霜立刻起身,雀跃地跟上。
“下凡历劫所选之人的命途往往比较辛苦,到时候可别哭着烧香让我接你回去。”
“师傅放心,我绝不会叨扰您。再说了,下凡需行净法仪式,那时候我什么都不记得了。”慕晓俏皮地吐了吐舌头。净法仪式,便是将仙人的法力与记忆暂时封印,令她们忘却座位仙人的一切,通常用于下凡历劫或作为惩处。
“拿着。”司命仙君递给她一个木托盘,“过来选一个你要转生的命途。”
宿命池位于大殿中央,池水幽深,难以见底,其中有无数条彩色半透明的鱼儿游弋。
每一条彩色的鱼,都代表着一个凡人一生的命运。
司命仙君袖袍一挥,一条翠绿色的鱼跃出水面,化作一个卷轴,飘落其手中。
她展开卷轴,其上记录着此人的生平:“林小满,其父乃村中郎中,自幼随父学医,精通岐黄之术,以银针草药救死扶伤。”
“嗯,下凡救人,倒是不错。”慕晓霜点头。
“……然幼时一场大病,其父虽倾力救回,她却自此落下哑疾。”
“师傅等等!哑疾?那岂不是说不了话?不行不行,换一个!不能说话我会难受死的。快换一个!”慕晓霜急忙摆手。
司命仙君没有理会她的拒绝,将竹简置于她手中的托盘上:“先拿着,待会儿一起挑。”
慕晓霜将这个卷轴往外推了推,心想待会一定不选这个。
司命仙君再次挥手,一条湛蓝色的鱼跃出化为卷轴。
“王素,商户庶女,家境殷实,衣食无忧。尤擅演奏古琴。”
“衣食无忧倒也不错。古琴我现在也弹得挺好,就算没了记忆,天赋应该还在吧?”慕晓霜盘算着。
“……此女精通乐理,皆因天生目盲,故耳力极敏……”
“等等!天生目盲?那我下去以后什么都看不见了?”慕晓霜叫道,“不要这个!我还没去凡间看过呢,我还想瞧瞧人间的景色!”
“你是去历劫的,不是让你去游山玩水。”司命仙君轻斥道,依旧将卷轴放上托盘。
于是她第三次挥手,一条明黄色的鱼化作一个卷轴。
“谢明珮,三品大员嫡女……”
“师傅等等!先别说,”这个身份听起来就不一般,这么好的家事,按照前两个人的身世套路,这个人一定有什么疾患,慕晓霜急忙打断,“她瞎吗?”
司命仙君摇头。
“哑吗?聋吗?腿脚不好?或者疯……”接连听了两个糟糕命途,慕晓霜赶紧把能想到的灾病都问了一遍。
“此人无疾。”司命仙君打断她,“但是……”
“就她了!身体健康最要紧!”慕晓霜生怕再出变故,一把将卷轴接了过来。
“你仔细看完这三份再决定。选定了,我便为你行净法仪式。”
“司命仙君,乐恒仙君在外求见。”一名仙侍前来通传。
“请他进来。”司命仙君颔首。
乐恒仙君?他怎么会来?听到这个名号,梦中那骇人的场景再次猛地撞入慕晓霜脑海。
不行!绝不能和他碰面!
她还来不及阻止,仙侍已然领命而去。
“师傅!我不能见他!我先躲一躲!”慕晓霜端着托盘,惊慌四顾,最终一头钻进了宿命池后方的厚重帘幔。
帘幔后是一座极其恢弘宽广的大殿,其内陈设简单,却因无比空旷而显得庄严肃穆。
一排排巨大的玉石柱拔地而起,支撑起了殿顶。
大殿两侧是连绵不绝的玉石浮雕,上面精细入微地镌刻着芸芸众生的百态——从王侯将相的兴衰荣辱,到寻常百姓的生老病死,无数命运交织,皆在这冰冷的玉石上永恒定格。
慕晓霜和司命仙君修习仙法之余,常在这里驻足,观看这人世间千万种命运。
这座大殿正中央,静静矗立着一面巨大的圆形镜鉴。镜缘流转着淡淡金光,镜面微微泛金,将照进去的事物都镀上了一层金色。这便是司命仙君执掌仙人下凡的法宝:天启轮回镜。
慕晓霜认得这镜子,此乃仙人们下凡必经之门。选定命途,受完净法仪式,手持命途卷轴步入镜中,便可进入凡尘,经历凡人的一生。
眼看四处唯有这块镜子较大可以用来藏身,慕晓霜轻轻将手中托盘放下,悄悄躲在了镜子后。
慕晓霜刚刚在镜子后藏好,便听见了那个清冷的声音响起。
“晚辈墨祁兰,参见司命仙君。”
“免礼。祁兰,许久未见你了。仙盟围猎三日后才开始,为何提前回来了?”司命仙君语带诧异。毕竟乐恒仙君素来深居玉衡峰清修,极少露面。
镜子后的慕晓霜也竖起了耳朵。
“晚辈此前奉天帝之命于凡间平定邪祟,返回玉衡峰后,于修炼中偶遇关隘,百思不解,特来请司命仙君指点迷津。”
“你既知来寻我,想必你已有些头绪。可是与凡人之命运有所牵连?”
“晚辈确有如此猜测。”
“你既已位列上神,按修为本不应再与凡人命数纠葛……恐怕还是与仙魔大战时旧伤未愈有关。”
乐恒仙君在仙魔大战中受了伤?此事从未听人提起!帘后的慕晓霜暗自惊讶。
“祁兰,可否详说所遇何事?”司命仙君温和询问。
墨祁兰略有迟疑,目光扫过一旁的仙侍,并未立刻作答。司命仙君了然,挥手令仙侍退下。
“祁兰,我有一徒儿,方才被我唤来修习,此刻正在那帘幔之后。你若所言之事不欲外人知晓,我便叫她也出来。”司命仙君说着,转向帘幔,“况且,她与你尚有婚约在身,正好一见。小霜,别躲了,出来吧。”
帘后一片死寂。
司命仙君又唤了一声。依旧无人应答。
她走上前去,掀开了帘幔。
空寂的静室内,杳无人踪。唯有那只托盘和两卷命轴,被孤零零地放在天启轮回镜旁。
慕晓霜不见了。
天枢殿仅有一扇门,她唯一能去之处,便是已踏入镜中。
“命途既定,我不可干涉过多。”司命仙君轻叹一声,这句话像是对墨祁兰所言,又像是对那擅自下凡的慕晓霜所说。
“仙君这是何意?”墨祁兰不解。
随后,她放下帘幔,对墨祁兰温言道:“没什么,只是这里未见我的徒儿,我这徒儿生性顽皮,许是觉得修习枯燥,不知跑何处玩耍去了,我竟未曾察觉。祁兰,此刻殿内已无旁人,但说无妨。”
而此刻的慕晓霜,已在那镜中世界。
说来也是冤枉,慕晓霜本意并非想擅自进入镜子的,毕竟仙人下凡,必须接受净法仪式。所以她并不想擅自离开。
师傅唤她出去时,她本是打算出去的她想着有师傅在,乐恒仙君再怎么想杀她也不至于当场动手。
可当司命仙君第一次呼唤她时,她下意识想往镜子的背面再藏一藏,便在慌乱中手掌按上了天启轮回镜的镜面。
她忘了,天启轮回镜是双面的,它的背面也是通往凡间的入口。
待她反应过来,一股强大的吸力已然攫住了她的衣襟,然后是双腿。她奋力挣扎,却无济于事。
那吸力越来越强,将她的身体一点一点的吸进去,现在已将她的脚踝牢牢地固定住了。
天启轮回镜一旦启动,便无法停止。
糟了!没有命途卷轴,会被随机投入凡胎!可能会投胎成为一些小动物,也有可能成为一株植物。听说有的仙人投胎成为一颗榕树,500年了还没回来。
不要,得那一个卷轴过来。
此时她膝盖以上尚未被完全吸入,她一只手死死抠住镜框边缘,竭力弯下腰,另一只手险险勾到了托盘最上面那卷竹简——正是司命仙君给她的第三个卷轴。
她抓着卷轴刚直起身,那股无可匹敌的力量便猛地将她彻底扯入镜中!
在没入镜面的那一刻,她手中的卷轴便化作无数金色光点,如流萤般将她温柔包裹。她感到自己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托举着,流向未知的远方。身体逐渐变轻、变得透明……最终消散,凝聚成一个纯白的光球。这便是她的魂魄。
那些金色的光点簇拥着她的魂魄,汇入一条璀璨温暖的金色河流。在这条河流上,同样也漂浮着很多白色的光球,这些光球都是不同的魂魄。这条河流有不同的分支,这些光球随着魂魄的漂浮流向各地。她也在河面上轻轻飘荡,被一种难以言喻的宁静与温暖包裹着,意识逐渐模糊,沉沉睡去。
慕晓霜再次醒来,发出了婴儿的啼哭声,她作为一个婴儿降生在云昭国的谢府,她的父亲是云昭国的太常寺卿谢明怀。
他的父亲给她取了一个名字,谢明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