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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惨死 ...
相府朱门外,喧天锣鼓与欢腾人声交织成一片灼热的汪洋,几乎要将鎏金的门楣淹没。
沈菀立于回廊之下,望着那浩浩荡荡、一眼望不到头的送嫁队伍,心头莫名攀上一丝不安。
这不对劲。
记忆中的沈蝶,惯会隐忍,是打落牙齿和血吞的性子,否则也不可能在原主的处处打压下,挣出今日这泼天的富贵。
今日大婚是她一步登天最紧要的关头,按常理,纵有万般屈辱她也该笑脸迎人,怎么突然就不忍了?
沈菀忐忑的目光越过高耸的院墙,飘向远处灰败的天际。
京都的寒鸦最是刁钻贪婪,平日谁家灶头飘出点肉腥味,便能招来黑压压一片聒噪,今日相府席开百桌,酒肉香气冲天,那些扁毛畜生却踪影全无。
太静了。
静的诡异。
“父亲!”电光火石间,沈菀已顾不得什么体统规矩,猛地提裙冲向即将启程的送亲队伍,重重跪倒在沈正安靴子前,泫然欲泣道,“女儿不孝,多年未承欢膝下,如今三妹妹出嫁,女儿愿代妹妹尽孝,求父亲成全!”
沈正安正急于出门,对这突然冒出来的女儿没有半分耐性,厉声呵斥:“胡闹!大喜的日子这般作态成何体统!你的孝心,为父已经知晓,日后安心侍奉摄政王,便是对沈家尽了最大的孝道。”
他一个眼色扫过,左右心腹当即上前,不由分说便去撕扯沈菀,明里暗里,给了沈菀几拳,出手异常狠辣。
沈菀闷哼一声,踉跄跌倒在地,喉头腥甜,一口血沫啐在尘埃里。
没有日后了。
她心下冷笑,今日这相府,分明是绝杀之局!
“父亲!”她挣扎着,用尽最后气力扑过去,抱住沈正安的腿,声音凄厉,“女儿有了身孕,求您看在这未出世的外孙份上,放赵淮渊一条生路。”
话音未落,沉重的刀鞘已狠狠砸在她单薄的脊背上。
沈菀狼狈前扑,发髻散乱,珠翠迸溅,“噗~”一口鲜血在苍白的脸上绽开刺目的红。
“不知廉耻的贱人!”沈正安勃然大怒,抬脚便狠狠碾上她的小腹,“当年你自荐枕席入主东宫,连带沈府蒙羞,如今又同乱臣贼子苟且,暗结珠胎,果真是你那贱妇母亲生的孽种,一脉相承的下作!”
沈菀眼前阵阵发黑,凌乱青丝黏在汗与血交织的脸上,十指在冷硬的青石板上抓出血痕,仍嘶声哀求:“求您…放过赵淮渊…”
“啊!”咔的两声闷响,沈菀双手于衣摆内被护卫折断,额头也重重磕在石阶上,温热粘稠的血液瞬间模糊了视线。
她终没有抓住沈家任何一个人的衣袍,护卫拖拽着她丢出送亲队伍,护卫的铁掌钳住她枯瘦的身躯,像拖一袋破败的残絮般将她拽离送亲的队伍。
她的脊背在粗粝的青石上磨过,裂帛声与骨肉撕裂声混成一片,一道浓艳的血痕在苍冷的石板上开出狰狞的花。
被赵淮渊温养两年的身子终是不成了。
震天的炮竹声炸响在相府上空,红纸屑如血雨纷扬,刺鼻的火药味混着宾客的喧哗扑面涌来。
沈菀却在这片虚假的喜庆中,敏锐地捕捉到了另一种震动,她的绣鞋紧贴着青石板地面,清晰地感受到地下传来的震颤,那是整齐划一的马蹄踏击地面的节奏,至少千骑,正在快速逼近。
墙外,三声短促尖锐的鸟鸣划破空气——像夜枭垂死般的哀啼。
原主留下的暗卫,发出了最高级别的危险预警。
新帝竟以满城勋贵为饵,在此布下围剿赵淮渊的死局,她想不通赵淮渊为何会突然出现在沈园的喜宴上。
他难道不知道自己仇家满天下的处境吗?
一片混乱中,魅影倏忽掠至。暗卫影七无声跪落在她身前,目光触及她额角那片淋漓血色时,整张脸骤然绷紧:“奴才救驾来迟,请主子降罪。”
她怔怔望着对方,没想到原主留下的这些影卫真的闯进了死局。
“谢谢你们这种时候还愿意冒险进来。”此刻的她早已失势落魄,无尊位可倚仗,无金银可驱使。可他们依旧选择拔剑相护。
沈菀忽然觉得心口发烫,在这群雄逐鹿的封建王朝内,竟还有人愿为“忠义”二字焚身以赴。
可她这残破身子杀出去又有何意义?
还有……赵淮渊该怎麽办?
记忆深处那些温暖的画面不受控制地翻涌上来。
伏案画图的老爸,挽着她手逛街的老妈,小菜园里忙碌的爷爷,喜欢抱着大局毛打盹儿的奶奶……那些鲜活的存在,那些她拼尽全力也想重温的怀抱,都会随着赵淮渊的死亡而彻底湮灭。
**
赵淮渊一刀劈开身前的敌兵,血雾尚未散尽,却蓦然撞见那个本不该出现在此地的人——沈菀竟冲破重围闯到了他眼前。
他瞳孔骤缩,厉声喝道:“蠢女人!谁准你来这的!来人——”
话音未落,一记耳光狠狠扇在他脸上。
沈菀眼眶通红,嘶哑的嗓音里淬着孤注一掷的狠绝:“赵淮渊,你若敢死,我便是化作厉鬼夜夜纠缠,也绝不放过你!”
颊上灼痛未消,赵淮渊却怔在了原地。
漫天血光中,她单薄的身影挺得笔直,眼里烧着灼人的火焰。
他眼底翻涌起复杂难辨的情愫,终是将她一把拽到身后,用身体为她隔开身后刀光剑影。
就在此时,破空之声骤响。
沈菀瞳孔急缩,想也未想,猛地旋身将他撞开!
“噗嗤——”
锋利的箭镞狠狠洞穿她单薄的肩胛,鲜血瞬间浸透衣衫,巨大的冲击力带得她向前扑倒。
“沈菀!”赵淮源伸手接住她踉跄倒下的身体,掌心瞬间被温热的血浸透。
“咳……” 沈菀呛出一口血,喉咙里全是铁锈味,剧痛让她眼前发黑,她死死攥住赵淮渊的衣襟,指甲几乎掐进他的皮肉里,“放暗箭还不够,还他妈下毒……”
赵淮渊整个人僵在原地,脑中一片空白。
她不是一向……厌他入骨吗?
为什么要替他挡剑……
温热的血不断从她肩头涌出,浸透他的指缝,染红了他的袍袖。
他徒劳地用手去堵,可那血竟像是止不住一般,汩汩流淌。
一种从未有过的恐慌狠狠攫住他的心脏,连指尖都在发颤。这是他生平第一次体会恐惧的滋味儿。
“沈菀……”他的声音嘶哑得几乎辨不出原调,“坚持住,我这就带你杀出去!”
受伤的姑娘却倏然笑了,笑得惨烈又释然。
这个让她吃尽苦头的古代世界,这个没有空调没有WiFi的鬼地方,她早就受够了。
每天提心吊胆,动不动就要下跪,还要应付各种明枪暗箭,或许死亡就是解脱。
说不定闭上眼睛再睁开,就能回到那个有抽水马桶和外卖的现代世界。
沈菀喘息着,颤抖的手缓缓抬起,抚上他的脸。
她的指尖冰凉,沾着血,在他脸颊上留下一道刺目的红痕:“赵淮渊…你这个狗东西...”
美人气若游丝,仍带着那股熟悉的狡黠:“我的小祖宗…早点结婚…千万别丁克……”
赵淮渊的眼泪砸在她脸上,滚烫得几乎要灼伤她的皮肤。
“你…要争气…多生几个孩子…”抚在他脸上的手骤然垂落,瞳孔中的神采急速涣散,最终凝固成一片死寂的灰黑。
唯有眼角,一滴血泪缓缓滑落,没入鬓发。
惊风掠过,卷起漫天猩红的纸屑,她空洞的眸子望着灰败的天空,像是一场无声的诘问。
“沈菀!”赵淮渊抱紧怀里迅速冰冷僵硬的身体,发出撕心裂肺、近乎野兽哀嚎的咆哮。
相府之外,喜乐依旧喧嚣,鞭炮震耳欲聋。
朱门之内,血水蜿蜒成溪,缓缓渗入地缝,流入沟渠,将整条护城河,都浸染上一片洗不掉的猩红。
无人知晓,历史沉重的车轮,在此刻,被一个异世飘来的孤魂,以最惨烈的方式,强行撬动了轨迹。
**
只可惜帝王拼死一搏,终究功亏一篑,还是让赵淮渊从尸山血海里杀了出来。
自此皇城内外门户紧闭,相干的不相干的都惶惶不已。
然而,皇城内外紧绷等待数日,并未等来预料中的血腥报复。
传闻那位权倾朝野的摄政王在脱困当天就抱着一名女子的尸身匆匆回了王府,自此王府紧闭大门,再无消息传出。
“废物!通通都是废物!杀!”
殿内传出赵淮渊癫狂的嘶吼,殿外侍卫手起刀落,求饶的太医顷刻身首异处。
「《大衍异闻录》载:天昭帝三年,京都名医,尽殁于摄政王府。」
寝殿内,烛火昏黄,尸身的冷气与残存的暖香交织,味道透出窒息般的压抑。
沈菀静卧在软榻上,面容苍白如纸,长睫低垂,唯有交叠置于身前的手指,还残留着一丝诡异的、未散尽的淡粉。
赵淮渊死死盯着她,眼底血丝密布,猩红如濒死的困兽。
他忽地低低笑了起来,伸手掐住她冰冷的下颌,笑声嘶哑得像是从胸腔里撕裂而出:“蠢女人,本王何须你来救,你不是追着你妹妹的銮驾跑了吗?何故又会死了!”
过了许久,怕疼的姑娘依旧没有反应,赵淮渊暴怒的掀翻案几,玉盏瓷瓶砸了满地。
他俯身粗暴地扯开她的衣襟,带着一种毁灭一切的疯狂,狠狠吻上那毫无生气的唇瓣。
“你以为死了就能一了百了?”他将那冰冷僵硬的躯体死死箍进怀里,力道大得几乎要将她揉碎,“本王不准!沈菀,你给我活过来!”
暴烈的宣泄之后,是死寂。
能砸的都已粉碎,能杀的皆已屠尽。
偌大的宫殿,只余一具被亵渎的冰冷尸身,和一个彻底陷入疯魔的男人。
他复又将她抱起,像是抱着世间最珍贵的琉璃,跌坐在地,脸颊贴着她冰冷的鬓发,又哭又笑:“死了好…死了干净…省得本王…日日想着…如何亲手掐断你这脖子……”
殿外残阳如血,映着他癫狂的背影,和怀中那人再无回应的沉睡侧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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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公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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