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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理性之壁

　　那首古老歌谣的完整旋律和其中蕴含的关于告别与希望的智慧，如同温暖的泉流，暂时抚平了夕雾被血魇罗撕裂的伤口。她带着一种近乎新生的、混杂着深沉哀伤与微弱明悟的平静，看向一直沉默立于一旁的宁川。
　　她似乎能稍稍理解他为何总是如此冰冷理性了。在这片直接映射内心痛苦的心象之地，情绪确实是最大的危险。她甚至产生了一丝模糊的念头，觉得这片裂谷或许并非全然是需要被“消除”的灾难……
　　“宁大人，”她的声音依旧沙哑，却少了之前的崩溃绝望，“我好像……明白了一些事情。这片裂谷，它不只是痛苦……它似乎……在诉说什么……”
　　她试图组织语言，描述那首安魂曲般的歌谣带给她的感受，但关于林屿的具体细节无法宣之于口，只能模糊地指向一种感悟。
　　然而，宁川打断了她。他的目光依旧冰冷，甚至比之前更加锐利，仿佛已经透过她刚刚获得的片刻平静，看到了其下依旧汹涌的，属于“夕雾”这个身份的危险潜流。
　　“你的情绪波动暂时平复，利于前行。”他的语气没有丝毫波澜，纯粹从效用角度评价，“但这并未改变此地的本质—一个因你身上‘夕’族血脉与强烈未解执念相互作用而形成的不稳定心象漩涡。它持续消耗你的精神，若其能量彻底失控扩散，不仅是你，现实中的坠星裂谷亦会受其波及，酿成更大灾祸。此乃陛下命我前来彻查并稳定局面的核心原因。”
　　他向前一步，星光罗盘在他手中散发出冷硬的光辉，指向裂谷深处那些依旧扭曲翻滚的核心区域。
　　“北行旨意在于解决现实中的异象，而此地，便是那异象在你心魂中的倒影与根源之一。我的目标始终明确：探明其核心，稳定它，消除其对现实世界的潜在威胁。最高效的方案，是找到并隔离那最不稳定的执念核心——”
　　他的目光扫过方才那循环播放“模糊人影最后叮嘱”的区域和血魇罗生长的地方，语气冷静得近乎残酷。
　　“——对其进行心智层面的屏蔽与封印。斩断最强烈的情绪联结，如同清除淤塞的河道，可从根源上杜绝能量继续失控暴涨。这是最彻底解决隐患的方法。
　　封印？屏蔽？他要将她最珍贵、最痛苦也最无法割舍的联结，当作需要清除的“隐患”和“淤塞”？
　　夕雾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刚刚获得的些许平静瞬间被巨大的恐慌和愤怒所取代。她猛地后退一步，仿佛宁川是什么洪水猛兽。
　　“不！不可能！”她的声音骤然拔高，带着尖锐的抗拒，“那是我……那是我不能失去的东西！你怎么能……你怎么能把它当成‘隐患’？那不是淤塞，那是……那是……”她无法说出“爱”字，那太私人，太不属于这个世界，只能急切地争辩，“那是重要的记忆！”
　　宁川看着她激烈的反应，眉头微蹙，似乎无法理解她为何如此抗拒这“最优解”。他的认知基于钦天监的逻辑和此行的使命。
　　“重要的记忆？”他重复道，语气里是纯粹的不解，“正是这份‘重要’导致了此刻的困境，形成了这片心渊裂谷，并可能危及现实。它带来的痛苦与风险远大于其价值。剥离它，你才能获得真正的平静，此地的能量结构才能趋于稳定，北行的任务方可完成。于公于私，这都是最合理的选择。”
　　这种将人的深刻情感纯粹视为需要被管理的风险因素、甚至可能妨碍任务需要被清除的论调，瞬间刺痛了夕雾。她猛地想起与林屿的一次争执，无关他人，只关乎他们自己。她因为一件小事感性上头，觉得他不够体贴，而他则试图理性分析前因后果。她当时气得口不择言：“你就不能感性一点吗？是不是对你来说所有事情都能用逻辑解构？”

　　林屿当时愣了一下，看着她，眼神有些复杂，最终叹了口气，语气缓和下来，轻声说：“我当然有感情。但正因为在乎，有时候才更需要冷静下来，想办法真正解决问题，而不是让情绪把事情弄得更糟。”
　　那时，他的理性背后，是希望事情变好的初衷。
　　而此刻，宁川的理性背后，是什么？是冰冷的任务，是消除“隐患”，是维持“稳定”。他不在乎那记忆对她意味着什么，他只在乎它是否“碍事”。
　　夕雾看着宁川那双深寂无波、只有绝对任务导向的眼睛，突然彻底明白了他们之间立场的根本分歧。
　　他要的是消除不稳定因素，完成任务，哪怕代价是剥离她灵魂的核心部分。
　　而她，在经历了最深的痛苦和短暂的明悟后，想要的是理解和整合这份痛苦，学会承载它，而不是被它摧毁或彻底抛弃它
　　“那不是平静，那是另一种形式的毁灭！”夕雾的声音颤抖却坚定，“我绝不会让你那么做！那些记忆和感觉，无论多痛苦，都是‘我’的一部分！谁也不能夺走！”
　　她紧紧抱住怀中的糯米，仿佛那是她与那个真实的自我最后的联结。
　　宁川静静地看着她激烈的抗拒，没有再试图说服。他只是缓缓收起了星光罗盘，周身的气息变得更加幽深难测。对他而言，她的抗拒或许只是任务中需要额外处理的又一个“变量”。
　　理性的壁垒巍然耸立，隔开了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合作的关系，第一次出现了根本性的、无法弥合的裂痕。而北行的前路，也因此蒙上了一层更深的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