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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谣言中的真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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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川带来的“合作”升级,像一把冰冷的刻刀,强行撬开夕雾的视野,将她拖入一个充满阴谋算计和腥风血雨的世界。那张派系图谱和随之而来的文书,不再是枯燥的文字,而是刀光剑影、你死我活的战场预演。
她强迫自己像海绵一样吸收那些冰冷的信息,记忆那些错综复杂的关系和标签,试图在脑海中构建起一个动态的、残酷的朝堂模型。
这日,宁川到来时,手中只拿着两份薄薄的文书。他将它们并排放在书案上。
“这份,”他指尖点向左边那份格式工整、用词激昂的奏章,“是御史台呈递的弹劾奏本,参奏镇守西陲的怀化将军郑峰,克扣军饷、喝兵血、以致军心浮动。”
“这份,”他的指尖移向右边那份质地粗糙、字迹也略显潦草的密报,“是三日前从西陲军镇通过特殊渠道传回的线报,为郑峰辩驳,称军饷按时足额发放,所谓‘军心浮动’实为小股流匪散播谣言,已被弹压。”
宁川抬起眼,目光没有任何温度:“看看。告诉我,哪份更接近真相,或者,两者背后可能藏着什么。”
任务清晰而致命。这不再是学习,而是直接的应用,判断的结果可能关乎一位边将的生死,甚至边疆的稳定。
夕雾深吸一口气,拿起那两份重量千钧的纸张。她先快速通读了一遍,感受两者截然不同的基调和诉求。然后,她开始逐字逐句地精读、比对。
这种在充满情绪和指控的文字中抽丝剥茧、寻找逻辑漏洞和隐藏动机的感觉,莫名熟悉。她想起林屿那个“网络谣言粉碎机”的毛病。每次看到社交媒体上的离谱谣言或者明显带节奏的热搜,他总会把她拉过来,指着屏幕上的文章或视频,像个冷静的侦探一样分析:“若若你看,这里,它用了个全称肯定判断,一下子就把个别现象扩大化了,典型的以偏概全。”“还有这里,它不去讨论事件本身,开始攻击爆料人的黑历史,这是人身攻击,转移焦点。”“看这段情绪渲染多么强烈,但核心证据呢?一张模糊的截图?诉诸情感,忽略事实。” 他总能一针见血地指出那些话术中的逻辑谬误和背后的目的,告诉她“让子弹飞一会儿”和“要看信源和证据链”。当时她觉得他有点较真,网上冲浪嘛,那么认真干嘛。
而此刻,她手中握着的不是虚拟世界的谣言,而是可能决定人生死、影响朝局的真实文书。林屿当年那些看似“较真”的分析,此刻却成了她保命的唯一依仗。
她凝聚起全部精神,将那份弹劾奏章当成一篇最高级别的“带节奏小作文”来审视。
“宁大人,”她抬起眼,声音因专注而略显沙哑,指尖点在那份弹劾奏章的一处,“这里,御史指控郑将军克扣军饷‘数额巨大,以致士卒面有菜色,怨声载道’。但通篇看下来,只有这样概括性的描述,却没有列出任何具体的、可查证的数据,比如具体克扣了多少银两、涉及哪一卫所、何时开始、与往年饷银发放记录对比如何?这像是…缺乏关键证据支撑的强烈指控。”
她的手指移到另一处:“还有这里,他将‘军心浮动’直接归因于‘克扣军饷’,但密报中提到当时确有流匪骚扰并散播谣言。弹劾奏章对此只字未提,仿佛这个可能因素完全不存在,这是不是有点…刻意忽略其他可能性?”
接着,她看向那份密报:“这份密报,虽然为郑将军辩驳,但语气急切,对流匪事件的描述也有些含糊,只说了‘弹压’,未提细节,像是在…匆忙回应,急于平息事态,反而让人有点不安。”
最后,她抬起头,看向宁川,根据记忆中的派系图谱尝试推断:“我记得…郑将军似乎与清流一派的某位阁老走得近,而这位上奏的御史…仿佛与永王那边有些拐弯抹角的关系?”她不太确定,但觉得这并非巧合。
宁川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既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她的分析。直到她说完,室内陷入一片沉默。
他什么也没评价,只是伸手收走了那两份文书,转身离开。
然而,次日,当侍女送来新的文书时,夕雾发现,里面的内容明显更加复杂,涉及的人员级别更高,事件也更敏感。甚至夹杂了一些语焉不详的、关于后宫风向的密语记录。
宁川用最实际的方式告诉她—她的分析有价值,而“合作”的难度,再次提升了。她在这血腥棋盘上的位置,似乎又向前挪动了一格,离漩涡的中心更近,也离未知的危险更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