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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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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流将林朝引向热闹的广场,那座灿烂的塔就在广场尽头。
好多年前,林夕带着林朝路过这座城市,林朝曾远远看过那座塔。滚烫的白日光下,它在濛濛一片里,衬得周围建筑都矮小到看不见,就那么独立的一支,纤细的,曼妙的,遥远到梦幻。
现在,站在它脚下,往日又逐渐浮现起来了。那时,林夕开车,他在后座睡醒,昏昏爬起来看窗外,才有了那座塔的一面之缘。那时他还不曾想,他后来的人生会有很长一段消失不见,他还是小小孩,一心只盼望林夕快快开车到海边。
广场很大,迎面走来许多人,他们都来看这座塔,从各个地方。林朝看着这些人,比如外地口音的一家大小,老人也好像需要照顾的小孩,动作敛着从未出过远门的畏缩。但是统统,在抬头的一瞬,他们都放慢脚步,塔的光芒倒映在眼睛。
他们的欢乐汇聚在这里,使林朝少了许多寂寥,好像他也可以成为他们的一份子,他的失意被人群冲得那么淡,那么淡。他好多年没有走进过人群,没想到人们就这样悄无声息地重新接纳了他,好像他从不曾远离。
但是他还是好想好想,有个人牵起他的手,他们一起走过这长长的路,一起去看那高高的、灿烂的塔。
这时候,脑海中浮现的是那个人的脸,那张哀伤的睡脸。
所以当听到有人喊他名字,林朝脸上的欣喜简直掩盖不住,那时他坐在江边的石凳上,周围的人群已经从汹涌到稀疏,连塔的灯光都在一层层熄灭——林朝!
安安喊道,他看见林朝的回头突然僵住,失落从他眼里漫出来。
安安脚步慢下来,从书包拿出外套加到林朝身上,又拿出保温杯倒了些热水给林朝。外套是图书馆备用的,那里空调常年低温,热水也是图书馆的,安安无比感谢图书馆,因为他刚刚碰到林朝手指,已经凉透。
林朝接过水,小口地啜,一时之间两人无话。
我打个电话给司耀吧,他刚刚找我找你。安安说。
林朝眼里的光亮了又黯淡,他看着杯子里蒸腾的热气,吹着,小口地喝着。安安眼看着,心里生出许多柔软的感情,天真可爱的猫咪,是谁都会想呵护的。
但又觉得太冒犯,安安扭头看向江边,风吹过,江面粼粼,安安看不出江水往哪个方向流,只看到连接几艘黑色的扁平的运沙船从眼前缓缓过去。他想对林朝说的话,也好像那船肚里沉在水底的沙。
我本来想走到那座塔下面,没想到还有一条河拦住。林朝解释坐在这里的缘由。
是啊,中间还有一条河。安安接着说,不过有好多种方法可以过河,江底下有地铁,可以直接搭到对面,旁边也有桥,可以慢慢走过去。
顺着安安指的方向,林朝果然看到桥,他说,那我们现在过去好吗?
安安当然想说好啊,但司耀已经说要过来接,只好说,改天吧,今天太晚了。
所以老师不能带我离开这里吗?林朝问得轻飘飘,好像这不过是随口问出的问题。
安安一瞬间想到很多种回答——我当然想带你过这座桥,带你去对面的我的生活,就像我好多次向你指我的学校,我的生活范围,我的足迹。但是,我能带你游览,却没有能力让你停留——但安安什么都没有说。
谢谢老师来找我。林朝也好像什么都明白了。
如果你遇到一朵娇贵的花,如果你自以为你爱它——安安说,改天我带你去植物园啊。
林朝又露出开心的笑容,好啊。
话音刚落,一个黑色的影子落在林朝脸上,司耀来了。
林朝,够了没有?
黑色的影子有黑色的愤怒的火焰。
林朝温吞地扭紧瓶盖,将保温杯和衣服还给安安,又礼貌地道别,老师晚安。
晚安。安安也说,他注意到司耀并没有看他,而是一直盯着林朝。
司耀一手搭在林朝肩上,将他往回带,林朝也温顺地跟着他走,一高一瘦的影子,沉默着远离。走出好一段路,林朝又轻轻地回头,朝安安轻轻地挥手。
上楼的电梯里,林朝抬起头,对一直将他挟在怀里的司耀说,司耀,我是可以离开你的。
司耀没有回答,这是暴风雨前的寂静。回到家,当着林朝的面改门锁密码,将林朝可以开门的一切删除后,司耀俯视林朝,林朝,你现在还有机会认错。
林朝看了看密码锁,又抬头瞪司耀,一字一顿,是你叫我滚的。
司耀冷笑,看来你还不知道错。
知错,认错,以前这些话司耀父亲时时说,司耀没有错要认,那就打到知错,所以没有错是错,有错反而不是错了。
接下来发生了什么,接下来发生的都是静音的,耳朵里只剩下父亲不停的打骂不停的金属轰鸣声——司耀将林朝拖进浴室,林朝死命扒墙,又被司耀轻易扯开,他将林朝拖进浴室锁门,抓住林朝脖子按进浴缸,开水,冷水淋下来,浴缸开始积水。
林朝不停挣扎,不停挣扎,咬啊,踹啊,这些都不痛人,水淹过他头发,淹过他耳朵,淹过他眼睛,淹过他鼻子嘴巴,林朝还在挣扎,林朝还是不知错。
林朝真的一点不像他,不像他当年,为了不挨那几下痛他可以不要自尊。
有什么办法。有什么办法叫一个不怕痛的人痛。林朝让他痛了,他痛恨别人让他痛。为什么要跑。为什么要跑掉。我对你还不够好吗。我又没有叫你还。
抓着司耀手臂的手指渐渐松了力气,啪嗒掉进水里沉下去,司耀忽然被水声惊醒,他看见水里的林朝,他慌张地将他捞起来,林朝挣开他摔在地面,咳嗽,喘息,水从鼻子嘴巴流出来。
司耀看着他,他看着司耀。鼻子被水呛到酸痛,很冷,林朝想爬起来,他想出去,但他没想到这个举动会彻底激怒司耀。
毫无征兆地,司耀突然扑过来将他裤子往下扯,林朝立马反应他要做什么,两只手拼命抢裤子,但司耀已经轻易将他拖离浴室门口,地面留下短促一条林朝挣扎的水痕。
司耀发了狠要林朝痛,膝盖骨压向林朝小腿,林朝痛叫,像后腿被轧断,趴地上,拼命撑起来,却又咳嗽不停,眼泪鼻水混着呛进去的冷水不停咳出来,他一把推开司耀跌爬向门——但司耀又一次抓住他了。
林朝好想缩到无限小,可是他每缩小一些,司耀就贴近一些,好像将他身体里的所有空气挤出来,林朝的身体不是林朝的,林朝也不是林朝的……
林朝被标记过,他的身体不会再为司耀分泌和爱有关的任何,而过程,是叫林朝痛上加痛的过程。男人在他身体留下一个永远无法愈合的伤口,而司耀和男人同样,正在用力捅挖那伤口——
好像要用这种极端的方式才能感受爱。司耀是。林朝也是。痛。剧痛。林朝竟不会哭。他知道司耀是爱他的,正如他自己是爱司耀的。
爱的程度,要用什么来衡量。只能用痛了。除此之外他们不知道还有别的办法。可是这真的是爱吗。爱为什么会让人痛。爱不知道怎样表达,只能去做,用暴力,用愤怒,用混搅在一起的液体和痛楚。
林朝在司耀身底下放弃,融合,骨头全化进司耀身体里。
这是我们的错吗。不会爱是我们的错吗。
他被司耀压在地面,有好多次好像要窒息,但是眼前闪现的全是司耀那张脸,他的脸看起来那么难过。林朝好想爬起来,好想给他一个吻……
林朝,离开我你不可能好过。
司耀声音嘶哑地喊,好像他才是要窒息的人。
林朝想说不是的,他想爬起来,但是他痛到没有力气,全身好像被刀乱捅——被标记的排斥反应,林朝捂着后颈蜷在地上无法动弹,随后司耀大步跨过他,衣服上的水滴落在林朝身上,林朝想拉住他,但是他只能躺在地上痛到缩成一团——
如果我说,虽然我可以离开你,但是我也好想你。
你会听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