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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所谓救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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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邈小姐,你们来所为何事?”商宕笑着问道,“尹贤的事情我应该办的还算不错吧。”
“难道是为符滢小姐的事而来吗?”商宕自顾自说着,“你们不是要我摧毁这样的统治吗?我相信符滢小姐也会很乐意,自己背骂名,换取更多人的精神解放吧。”
“别想那些了,我呢,是没有污点的。为这一天,我已经等了大半辈子了,我怎么舍得在这之前就脏了手呢?”商宕说道,“而且,就算你们来找我,可能也来不及了。我想,毒酒应该是今日送到吧。”
狱中,符滢已经开始失去体温。
他们到的时候,已经是连一句遗言都不能为雾窅带到了。
“‘没关系,我已经试过了。’”倦期说。“我想,如果是符滢的话,可能会说这样的话。”
“这样自毁的报复,值得吗?”应钦惋惜道。
“我倒是可能会做出相同的选择。”罥竹轻声说道,替她合上眼。
相邈看着她的遗容——浓密的睫毛,淡薄的情感,绝望而挣不开的现世之路。
“我去看望雾窅。”相邈说道,“一起吗?”
“虽然现在气温还高,但是和其他两国相比,璧国的冬天应该说是非常冷的。”倦期提议道,“为过冬方便,我们帮雾窅糊窗吧。”
“但是,我估计……”罥竹没有说出口的话,其他三人心里也都知道。尹家秋后问斩,雾窅大概也会跟着走吧,那时候,她活着的两口气都没了,究竟还要怎么存在呢?
四位从哀逢渡归来后,便是持续性的情绪低落,各自不说话地坐在一屋里,每个人占据一角。
“我们喝酒吧。”相邈打破了沉默。
“璧国不是禁止未成年人喝酒吗?”应钦问道。
“没关系的,偷偷喝。”相邈说道,“放心,我自己酿的,其他人都不知道。来我家喝吧,我一个人住喔,所以很安全。”
“在管教森严的地方偷偷地做不服从的事情,你的胆子是怎么回事呀?”罥竹的表情惊叹地空了一秒,笑着打趣道,“我以为你是知礼守礼的……”
“可是痛苦的时候,能有什么办法呢?”相邈没有回头地说,仿佛知道他们一定会跟上来。
庭院里,秋海棠、木芙蓉的花瓣在空中被夜风吹拂飞舞,盘旋落下。
应钦坐在廊凳上,背靠圆柱,膝盖一紧一松,一条腿在空中垂动,另一条腿位于胸前立放着,撑起置于其上的手和借力休息的头。他的另一手拿着酒壶,应钦有时就把头仰起,慢慢地喝上两口。
倦期在院落之中随地而躺,任凭花瓣覆满一身。她致力于在自然里消匿人的气息。
倚在树干上的相邈正细细地品着酒,她喜欢感受气温雨水变化带来的微妙差异。每一次酿的酒都是有所不同的,里面会有时间的味道,也有记忆的痕迹。
罥竹从美人靠里起身,端着倒映明月的酒杯,去接纷纷扬扬掉落下来的花瓣。
正要将它接入酒中时,突然,风故意推了推这片花瓣,它就掉在倦期的眼睛上了。
倦期方才感官回笼似的,大声叹道,“好苦!”
“你在说酒吗?还是什么?”应钦问道。
“我不喜欢苦的。”倦期也不回答他,因为也没办法回答清楚。
“我也不喜欢,茶和酒我都觉得犯苦,我只为别的作用而喝它们,不爱甜食的人真奇怪。”应钦赞同地说道。
“不爱甜食的人真奇怪。”倦期接道。
“好啊,你们两个倒达成一致了。”罥竹笑说。
“只是梅子酒,酒精含量不高,其实苦中还是略带些清甜和酸涩的。”相邈无奈地说道,“喝不惯的话,我还是去取甘蔗汁来吧。”
“不,你不要离开这个画面,我喝这个就可以了,我可以拿美景下酒的。”倦期说道,“邈邈是觉得酒好喝吗?”
“苦味虽有,但总归是可以过去的,比起那些过不去的,已经算是很甜了。”相邈回答道。
“邈邈太苦了,由我来品就好了。”倦期闭着眼睛,好像在说睡梦中的话。
“她这是没喝过酒,现在喝醉了吧。”系罥竹说道。
“没事,没事,醉了才好。”应钦起身走过去,也往地上一摊。
系罥竹笑道,“那你也是醉了吗?”
“来不来地上躺着?很舒服诶,一个是身体上的舒服,一个是心境上……”应钦说道,“诶,我看到星星了。倦期,快醒醒,快来看。罥竹,相邈,你们也躺下来看呀。”
罥竹抬起头望了一会夜空,才说道,“抬眼也能看到,而且,还比你们躺在地上更近呢。”
“不会喔,虽然眼睛的距离是近了,但心的距离更远了。”倦期才睁开眼,说道,“当不在乎地上干净还是肮脏,不在乎礼节的时候,心会稍微自由一些。更何况,这可是依托在大地之上,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能比大地更坚实?在最可靠的事物之上,我们敬畏并享受就好了。”
同时反驳的还有应钦的声音,“不一样的,躺下来视野会广阔许多,全部的视觉画面都被天空占据了,无一遮挡,人的眼睛仿佛能够呼吸一样汲取自然,这时候会不自觉地想到,人本该也是没有拘束的,缺为何被困住了呢?”
酒正酣,兴正浓。
忽然,敲门声响起,起初只是犹犹豫豫地又响了几下,见无人应门,便不管不顾地一直敲起来,惹得两边的人都愈发焦躁。
“藏酒藏酒。”众人急急忙忙地收拾一番。
相邈自若地来开门,神色表情与平常无异,不过在见到来者时,还是有些吃惊。
眼前之人竟然是当日的副祭官,胡予济。
“相邈小姐,你们都在。我,我是来请罪的。”他说,“我不知道自己救了一个什么样的人,但我现在知道自己害了一个什么样的人。符滢小姐的墓地,可否允许我去……”
“您怎么知道的?”相邈问道,“符滢可是背负骂名而处死的。”
“我……见到那些书信了,以及一些旁的东西……结合起来,并不难推测。”胡予济躲闪地回答道。
“您现在是商宕的人?”罥竹问道,“别隐瞒了,您所说的见到的那些,现在都落在他手里了。”
“如果是这样,我们要怎么信任您呢?”应钦问道。
“我接近他只是为了找到他的罪行,然后扳倒他。”胡予济解释道,“请等我,我不会再……”
“你为什么偏偏来找我呢?”相邈问道。
“相邈小姐,其实,你们几位的事迹已经传开了,你们是解决此次事件的功臣。我相信过不了多久,学院就能发展成一股独特势力。”
“大人您这是要攀谈合作条件?”应钦问道。
“不,这是我单方面将功折罪的请求。”胡予济说道,“将来,我可供你们驱使,而这并不需要你们为我做出什么。”
“您遵从您的内心就是了。”应钦说道,“何必行这种效忠之事?不过,我们姑且相信你。”
“那么作为诚意,可以请你帮我照顾哀逢渡的一位妇人吗?”相邈问道。
“这是当然。”
一夜过后。
第二日正午还是约在昨日相同的位置,只是菜肴有所不同。吴笠说道,“事情已经结束,我们明日便回雪岫,赶紧和该道别的人道别吧。”
“商宕的事,不管了吗?”罥竹问道。
“再做下去就是节外生枝了,及时抽身吧。我之前没有拦,也是想给你们一点教训,毕竟有些人的真面目,还是要见一下的,不然怎么相信真有这样一号人物存在呢?至于商宕他,先留着吧。稳定会比正确来得更为重要。以后你们就会知道,有时候,敌人反倒比身边之人值得信任。”吴笠劝着这群小孩。
“功高盖主吗?您遇到过吗?”
“好了,吃饭吧。胆子怎么还大起来了,问这些。”
当夜皎皎月光,月下朦朦倩影。这是相邈和望倦期的第一次分别前夕。
虽然比起惨痛无比的第二次分别,这一次实在可以说是极其温柔和充满希望了,但对此刻还未经历的两人来说,仍然“再见不知何时,相逢还需缘分”。
“如果用什么事物来比作你,应该是雪吧,不吸收任何颜色。”倦期说道,“我倒希望你可以是月。”
“为什么呢?”
“这样我抬头往上看的时候,就可以见到你。”倦期说道,“以后多给我写信吧。”
“可是信件太轻了,它太脆弱了,承载不起‘我们’,我不想我们的关系是可以被什么东西斩断的,我要它永远坚固,要它在时间面前不被打倒。”相邈说道。
“如果所有的一切都湮灭了,我找不到你,你也找不到我,我们就约定在这座庭院里再见面吧。”倦期说道,“我想到了,如果用月来作称的话,你的笔名倒是可以取‘望舒’。”
“那你的笔名呢?”相邈想为她取名,但是对方就像是孤身与自然来往的风中的精灵,实在无法定义。
“等到时候收到我的来信,你就知道啦。”倦期回答道,“会让你一眼就知道是我的来信。”
翌日清晨,一阵自由自在的风为他们送行。同样行于路上、感遇到此阵风的人,有人羡它行止不加目的,有人怪它平白无故吹乱心弦,也有人想强行去控制,但最终握不住风而跌倒在一旁。
风停了,相邈他们便也到了雪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