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星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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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奚感觉自己浑身发冷，他抓紧伞柄，又确认了一遍：“奶奶，是星球不见了吗？”
“啊，对，”李奶奶看上去明显也很焦急，但说起话来口条依旧很清晰，“刚吃完晚饭我还没收拾完，它就跟平常一样先跑去楼下玩，但没过多久开始下雨，我不见它回来，就下楼去找，在小区找了几圈都没找到。”
张奚听明白了，他的心猛地一沉，将挎着的书包放下来：“奶奶，这雨太大了，你腿脚不方便，我去找。”
他没由来心里发慌，说不上是什么感觉。
李奶奶不放心他一个人，但又实在劝不住也跟不了，她前几年患了风湿，每逢这种连绵的雨季关节处的疼痛总是愈发严重。
奶奶忍不住咳嗽几声，拿起张奚的书包，又把手里的手电筒塞给他：“小奚你也别太犟着，书包我给你拿回家，你在附近找不到就回来吧。”
“星球可懂事了，应该就是找地方躲雨去了，你别着急。”她不放心，又补了一句。
“知道了奶奶，我就在周边随便看看。”
张奚刚说完，抓着伞又冲进了雨幕。守在小区门口的保安见他步伐匆匆，喊了句：“这么晚了干啥去啊？”
他没说话，摆摆手就向左拐了个弯冲老街那块儿跑过去。
小区往右是个大型商场，平时工作日人流量都很大，星球就算要躲雨也多半不会往那儿去。
老街一到晚上就支起了一连串的夜市小摊，哪怕今天下雨都没打消这些摊贩的热情，张奚嗅到空气里飘来的食物的香味，一下才记起自己没吃晚饭。
他倒不饿，只是闻到这些熟悉的气息，飘着的心一下稳了些。
他甩甩腿，把手电筒塞进校服兜里，靠在墙边歇了口气。
夜市的摊子中间有一条小巷，从巷子里穿过去就是这一带的菜市场，市场这会儿肯定没什么人，张奚想着，星球如果真跑出来了，应该就在那边。
他压低伞沿，上面的水珠连成一条线落了下来。
侧身正打算扭进巷子里时，身后突然同时传来两道分外熟悉的声音：
“张奚？”
“鸡，啊不是，奚哥！”
他心道不好，叹了口气，一转头，果然看见于则西和项明轩两人一脸无语另一脸不好意思的模样。
于则西撑着伞，而项明轩的手里正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狼牙土豆，他像是还没咽下去，嘴里鼓鼓囊囊的。
张奚的关注点不在食物上。
他惊讶地发现他俩居然挤在一把伞下。
俩大高个的男的，竟然就打了一把伞？
那于则西刚才回去拿伞是怎么回事？
他没琢磨太久，心里还念着走丢的星球，但也没法直接掉头走人，只好苦哈哈地逼着自己笑了下：“我第一次听到有人这么叫我。”
“哎呀，”项明轩挠了挠脑袋，“我就想着这儿人太多，叫张哥指不定谁回头呢。”
于则西没好气地拍了他一把，又对张奚说，“你有啥事吗？你家不在这边吧。”
说完他估计也意识到不对劲，连忙找补：“我没有打听什么的意思啊，我就感觉这下着雨的……”
“没事，”张奚这回是真笑了笑，话说得很简单，“狗走丢了，来这附近找一下。”
他冲他俩挥挥手，转身就要离开。
只是刚迈进巷子，伞下就猝不及防挤进了一个人，肩挨着肩传来暖意。
他扭头看，是于则西。
于则西说：“我跟你一块儿找。”
这条小巷子很狭窄，差不多就刚刚能容纳两个快成年的男性并肩走，他们挣不开，只好跟身上黏了502似的挤在一起往前。
因为很窄，以至于张奚都能感受到于则西说话时冒出来的热气。
他没由来想到小学时学过的三尺巷的典故，把着伞柄往于则西的方向偏了偏。
“好，”张奚没问为什么，“项明轩呢？”
“他刚说要一起，但太晚了不回家他妈要削他，”于则西也意识到这巷子要并排走的难度不亚于往项明轩那把买彩票送的小雨伞下面塞两个人，他有些不自在地转过身子，把脸偏向墙壁那边，“为了避免变成一碗刀削面，他就先回去了。”
张奚又问：“你呢？”
于则西的语速变快了：“我没事啊，我妈睡得早，我今天又不去奶茶店，正好没事干。”
“谢谢。”张奚朝他笑了下。
两人一阵无言。
只顾着吭哧吭哧埋头向前走。
于则西走着，又实在纳闷，平时也没觉得老街这巷子有多长，怎么现在天色一喑，前面就黑得仿佛永远都走不到尽头。
他实在忍受不了了肩膀摩擦来摩擦去下一秒就要钻木取火的感觉，干脆一个箭步跨到张奚前面。
“你排队啊？”张奚将伞往前面稍了稍。
“我列阵。”于则西马上开始踢腿走，“一二一，一二一。”
张奚本来想憋住，还是被他逗乐了。
他无声地乐了半天，才清了清嗓子：“金毛。”
于则西头也不回：“你要染啊？”
“……”张奚愣了几秒，“狗。”
以防万一，他又强调了一下：“走丢的那只狗，是只金毛。”
“多说几个字我又不收钱，”于则西扭头看他一眼，在转回去的瞬间小声吐槽道。
张奚本来莫名其妙紧张到肾上腺素飙升的心情此刻已经全然平缓了下来。
星球作为一个无比听话的家养的挂着狗牌的大型犬，哪怕出了小区遇到危险的概率也不算很大，应该就是找了个地方躲雨去了。
他没再说话，拍了拍于则西的肩，默默向前走去。
这个菜市场分内外两圈，内圈叫小市场，外圈叫大市场。前面正对着的是小市场的门，铁栅栏上挂着个综合农贸市场的红字牌，门已经上锁了。现在很多小年轻大都会选择去附近的超市商场里买菜，这个菜市场白天人流量就不大，晚上更是黑灯瞎火，只有路灯还亮着。
张奚想了想，单手拿着手机点开星球的照片。
他们刚出了巷子，他就伸手凑到于则西面前。
“这只金毛长这样，体型应该算中等，性格很温顺。”
“我知道，”于则西等他说完才说，“是不是你头像那个？”
张奚有些惊讶地看他一眼，旋即点了点头：“你记忆力真好。”
“要给我颁个奖吗？”于则西说。
张奚没犹豫就接上话：“可以啊。”
于则西这才意识到自己没改掉张嘴就跑火车的毛病，他瞟了张奚一眼，指着左边的方向若无其事道：“我们分开找吧，你走这边，我往右边。”
小市场一般下午就关门，星球如果晚上才跑出来，这会儿只能躲在大市场两侧的小店里。
他拔腿正想走，突然被张奚喊住：“伞你拿着吧。”
雨势已经转小，雨点淅淅沥沥地落下来，在这样的环境虽然不打伞也不至于太难受，但要到处跑也绝对免不了被淋湿。
于则西想都不想就把伞推了回去，他麻利地脱下校服外套罩在头上：“没事儿，这雨真用不上。”
他刚说完就跟后面有人撵似的一溜烟跑掉了，生怕还要再推搡几个回合。
张奚看着他的背影，叹了口气，也大步流星地往左边走去。
左边的店要么是卖那种老式糕点的小铺子，要么就是各类熟食店或者杂物铺，张奚放眼一看，连着的一列十几家店下来，除了一家叫朱记卤菜的店，其他全都已经打烊了。
他加快脚步，走到唯一有光亮的门前，这家店门口摆着个大桶，里面应该是正在熬的卤汁，还没靠近就能闻到浓郁的酱香味。
他往里探头，收银台站着一个看上去很年轻的女孩，她肤色偏深，穿着吊带和长裤，露出来的手臂上有一大片火焰般的纹身。
整家店只有这一个人。
张奚没犹豫，收起伞走进店里，打了声招呼：“你好。”
“我不好。”
那女孩懒洋洋地倚在台边玩手机，过了几秒才猛地抬头，在看清楚眼前人的模样后迅速立直身，差点咬了舌头：“不好意思，堂食还是打包？”
张奚也有点不好意思，他进店没想买什么，只是想问问有没有人看见过星球。
他硬着头皮拿出手机，女生迅速摆摆手：“我不加微信的啊，再帅都不加。”
张奚不愿意让人尴尬，他抬眸看了那个女生一眼，又点亮屏幕上星球的照片，正想委婉地解释，对方一下就止住他的话头：“我刚才见过这狗！我还给它了个鸡腿！”
她一点没因为误解张奚的意思而害羞，“啊”了一声就说：“原来是找狗呀。”
听到有人见过星球，张奚终于有些放心，他点点头，纠结了一下称呼：“……老板，我想问问你有看到这只狗往哪里去了吗？”
他又说：“鸡腿钱我扫……”
“不用！”女生抓着手机挥了挥，动作很豪迈，仿佛端了个酒碗，“我就乐意喂狗，个人爱好。”
“哪儿去了我还真不知道，它冲进来的时候吓我一跳，应该是刚下雨没多久那会儿，我看它好像饿了就随便喂了些吃的，吃完没多久再看就不见了。”
女生说：“我当时就看那金毛不像流浪狗，但也不确定，这一带养狗的人不少，我还真没见过谁家是这只。”
“我平时不在这边，”张奚笑了下，“谢谢老板，那我先走了。”
“我就说，我要见过你肯定有印象。”店长打开手机，冲他晃了晃，“加微信的活动还在吗？你要今晚找不着明早联系我能帮你调我们店门口的监控。”
“谢谢。”张奚说。
他扫码加上了这个女孩的微信，对方的昵称叫露露大王，朋友圈出乎意料是一片空白，连店铺宣传都没有，他有些疑惑，嘴上还是说着“打扰了。”就向门口走去。
他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又迅速走回来趴到柜台问：“我能买包纸吗？”
“当然啊，”女孩从抽屉里抓出一包纸递给他，“两块，扫这边。”
张奚感激地看她一眼，付完钱回头就冲进了雨幕。
他沿着只有路灯亮着的街道往市场深处走，雨下得却比刚才急了些，想到于则西没打伞，他不由得皱了皱眉。
再往里只有一个摊位的卷帘门还拉着一半，没有灯，一边的墙上贴着转让铺面的告知，张奚犹豫片刻，打开手机的手电筒对着店里，蹲下身向里面左右张望了一下。
灰色的石板地上积了很多尘土，墙边放着两袋水泥，最里面似乎摆着个破破烂烂的沙发
看来原来在这儿的店家搬走已经有一阵子了。
他正想直起身回头，手电筒的灯光往后面一闪，却看到了一个出乎意料的东西。
哪怕看不真切，他也无比确定。
——是星球的项圈。
他不再顾及什么，很快弓着身子挤进去。
皮质的项圈很随意地丢在地上，链子的另一侧连着沙发脚。
张奚捡起项圈，他记得很清楚，这是去年暑假他去市里陪爸妈那阵子专门给星球买的定制项圈，内侧还刻有planet的英文字样。
这条项圈用了很久，边缘磨损得厉害，星球很念旧，死活不肯换，而就是这条项圈，此刻已经从中间被完全挣断了。
他深吸一口气，先摩挲了下内部那块儿刻字的皮，又摸了摸中间断开起毛的地方。
这种粗暴挣脱的方式，到底会在什么样的情况下出现？他使劲扯了一下皮条，沙发竟然纹丝不动，原本就惴惴不安的心一下掉进了无底洞，深深的后怕淹过头顶。
星球是被人带到这来的。
意识到这一点后，张奚马上跑了出去，他感觉自己像被人整个锁进了冰柜，后背不一会儿就渗满冷汗。往前望去，这条路的尽头是一堵不高不低的石砖墙，眼看着走不通，只能掉头换个方向。
他抓着雨伞的左手一直忍不住发抖，只能用另只手从兜里掏出手机解锁，他想给于则西发微信，让他别找了，又想要先报警，难得慌乱地不知道做什么才好。
“啪”的一声，兜里的纸巾滑落出来，掉在水洼里。
这声响被空无一人的街道衬得格外明显，他来不及思考，把伞夹在腋下弯腰伸手去够那包纸。
面前那堵墙后毫无征兆地响起人声：
“张奚？是你吗？！”
声线里是藏不住的惊异，张奚愣了两秒，反应过来是于则西在对面，他沉声道：“是我。”
他没想好怎么解释，索性直接开口：“先别找了，你……”
“我是一个粉刷匠，”于则西接过嘴就愉快地哼起来，“粉刷本领强！”
张奚一脸迷惑，他抬头，只见死胡同的墙上倏然探出一个人影，灰蒙蒙的月亮挂在他旁边，他一手抱着个扭来扭去的庞然大物，一手撑着墙猛地翻身坐起来，动作有些吃力，但能得出这名选手翻墙功底深厚，应该有多次相关经验……
不是！
墙上的于则西咬了咬腮帮子，一把掀开裹在怀里的校服外套，一只蠢兮兮的金毛迫不及待冒出头，正吭哧吭哧地吐着舌头。
于则西单手环着它，另一只手拍了拍它的屁股，高处靠近路灯，光可能有些刺眼。张奚还看见于则西眯了一下眼睛，眉心微蹙，又很快展开。
他没再哼歌，语气有些嘚瑟：“找到了。”
作者有话说
第17章 星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