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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讲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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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师明显愣住了:“什么?”
她下意识转身往后看,只见两个戴口罩的男生垂着头走了过来。
张奚往旁边移了几步,笑盈盈地问:“你们怎么来得这么早?”
没等回答,他又向老师介绍:“这是十七班的同学,应该是提前来看位置的。”
“对!”项明轩迅速摘下口罩,铿锵有力地附和道,“我们班主任让我俩来刺探一下情报。”
于则西闻言用力地拧了把他的后背。
刺探个屁。
他俩又不是班干部,这老师能不知道他们班的班长是谁。
还把老班搬出来,嫌他俩逃了半节自习提前跑来占位的事实暴露了死得不够快?
他心一横,索性摘下口罩把张奚拉到一边,低声坦白:“这傻逼特别想和他女神呼吸同一片空气,我俩就打算到你们班提前蹲着来着。”
“唱歌吧,”张奚云里雾里来了句,又转移话题道,“你上午要说什么?”
于则西一时无语,沉默片刻才又听他说:“开玩笑的。”他以示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肩,“没事,我等会领你们过去就行。”
他俩绕了两步走回去,看见项明轩竟已经和那个老师相谈甚欢了,两个人正不知道聊什么聊得热火朝天。
老师注意到他们,指了指于则西,笑着说了句:“这不是今天台上的那个学生吗?我说我看着有点眼熟。”
于则西的脸腾地就烧红了,他呃了半天也呃不出什么名堂。
显然是不习惯这种一战成名的感觉。
张奚抬腕看了眼表,提醒了句:“老师,还有一会儿一到十班的学生就要列队过来了,现在好像已经快七点了。”
老师这才一拍手,急急忙忙地和他们作别就回到了工作室。
项明轩长长地舒了口气:“吓死我了,我还以为她要骂我。”
“你不是说你是老班派来的吗?”于则西凉凉地瞟了他一眼,“怎么还怕被老师骂?”
“我……我那不是情急之下随便编了个借口吗!”项明轩假装委屈道,还不冲他甩了个媚眼。
就差嘴里咬着块手帕了。
一个快一米八的男人,猛地做出这副我见犹怜的神态,激得于则西浑身寒毛直竖。
“没事,”张奚很快出来打圆场,他指着礼堂中间的位置,“你们现在过去坐着就行,从后往前数第三排,靠边上坐吧。”
身旁的项明轩一听这话就乐得不知天地为何物了,“太给力了张哥,你就是我亲哥。”
他喜滋滋地拍了拍张奚的肩,哼着小曲就往后面走。
“你坐哪儿啊?”
于则西下意识问,话一出口就后悔了,他脑子的速度一向赶不上嘴。
这是人家自己的班,当然跟自己班的同学一起坐了。
“座位上。”张奚随口就说。
于则西被呛住了,他扯了扯嘴角,在心里暗自腹诽道:“有本事坐台上。”
他当然没把这句话说出口,正作势转身,张奚却突然向后伸出手,用力一撑就轻松坐到台沿处,一整套动作行云流水。
他的视角比于则西稍高点,微微俯下身,背着光,眼睛比身后的黑屏还要暗个几度,他笑了笑,就像猜到对方在想什么般说:“也可以坐这里。”
“……”于则西放弃挣扎,“那你真牛逼。”
张奚明明是居高临下的俯视的姿态,却没有带来一点压迫感。
他的语气很柔和,天花板上射灯的光打在他身后,整个人都显得有些不真实。
“帮我留个位置,”他说,“可以吗?”
*
“班长,”一个披着长发的女生走到张奚面前,她戴着细框眼镜,皮肤很白,三庭五眼的比例恰到好处,多一分过刚少一分过柔,漂亮得无可指摘,“小田肚子不舒服,我带她去医务室,可能晚点过来,你能帮我们留两个位置吗?”
张奚正低头看着座位表和学生名单,在礼堂外清点人数。
他闻言抬眼:“夏依茜?”
女生偏了偏头,有些疑惑。
“没事,”张奚点了点头,垂眼继续比对名单,语气平淡,“去吧,我帮你们占位。”
田欣蕊这会儿估计正在微机室酣战,一时半会走不开就托朋友来帮忙请假。
他叹了口气,这招从高一用到高三,百试不灵。
“谢谢班长。”夏依茜平静的语气也难掩兴奋,她迅速转身,绸缎般的长发在空中划出一段弧线。
张奚头也不抬地添了句:“跟她说最后一局。”
长发的女生顿时浑身一僵,加快脚步往远处走去。
负责这次宣讲的据说是从省上调下来的曾经的高考命题老师,讲的内容大多是应试干货。
到了现在正临近一诊的时候,大多数高三学生都抱着背水一战的想法,因而哪怕内容有些枯燥都听得格外认真。
张奚用余光看了眼身旁的于则西,对方一手握笔一手伸出胳膊支着头,有一下没一下地点着头悠闲地打盹儿。
没张嘴也没流口水。
一片祥和。
他的眼神不经意略过于则西的笔记本,最前面的字迹起码还能认出来是个汉字,到后面就完全放飞自我了,堪称鬼画符般的级别。
“怎么感觉你困得要往生了呢?”张奚小声纳闷道。
于则西的耳朵意外的灵敏,他转过头瞄了眼看着他的张奚,嘟囔了句:“要黑白无常愿意真可以来把我带走了。”
另一边的项明轩原本还在因为姗姗来迟的夏依茜竟然就坐在他正前方而紧张得眼睛都不知道往哪儿放,听到他俩这番对话也没忍住插进来:“人家鬼一看到你本子上这桃符估计就被吓得魂飞魄散了。”
于则西迷迷瞪瞪地往他背上甩了一巴掌,刚动动嘴唇想说什么,突然“咣”一下倒桌上睡着了。
张奚有点傻眼了。
他看着项明轩,不自觉用口型问:“他一直这样?”
“这学期每天都跟喝了蒙汗药似的。”项明轩点了点头,没有刻意控制音量,顺口就说,“要么就是晚上偷牛去了。”
他嗓门本来就大,这句话正好卡到了台上的老师喘气儿的空隙,“偷牛去了”四个字的尾音在倏地安静下来的讲堂中不停回荡。
前排有同学抑制不住发出了极小的笑声,正在台边负责接待的老师皱了皱眉,正想示意大家安静。
台上的命题老师倒没介意,话锋一转,“这位偷牛去了的同学,”她笑着说,指着身后大屏幕上的问题,“关于即将迎来的一诊,你有什么答题方面的困感吗?”
所有同学的脑袋齐刷刷地往后转,项明轩反应很快,直挺挺站起来,折叠椅的凳面打在后面的椅背上发出一阵巨响。
张奚情急之下连忙抓住于则西的衣领把他的头从桌上提起来,避免他被突如其来的共振吓得一蹦三尺高。
于则西还半梦半醒的状态,头被校服领子勒得难受,正想干呕一声,却在睁开眼的瞬间看见拿着话筒的老师的脸不断拉近放大,霎时就把刚到嗓子眼的话反刍了回去。
“没事吧,”张奚立马放开手,他用膝盖撞撞于则西的膝盖,伸手在桌下比划手势,“你、还、好、吗?”
睡得头发都有些凌乱的少年眨了眨眼睛,他胡乱地抹掉眼角分泌的生理盐水,主讲老师现在已经走到了这一排,他不敢说话,只用膝盖撞了回去,手里随便乱比划了一通。
“呃……”项明轩平时还算是能言善辩,这时候低着头八杆子打不出一个屁,硬生生“呃”了半分钟。
于则西都要怀疑他是不是已经睡着了,这个动静其实是某种异样的呼噜声。
好在老师很有耐心,将话筒递给项明轩。
还安慰了一句:“别紧张啊,就说你们自个儿真实的想法。”
项明轩挠了挠头,眼神有些飘忽,看了眼老师就一个劲儿往左下方瞟:“就是……那个,怎么说,我是学理科的嘛,就是那个理综的时间安排,对对对,就考试的时候老是感觉算不完。”
他能明显的感觉到前面的夏依茜的眼神落在自己身上,紧张得声线都在发抖。
伸手把话筒还给老师的时候还差点没拿稳。
夏依茜回过头,小声和身边的女生讨论着什么。
项明轩舒了口气,老师也显然很满意他问了个毫不刁钻的问题,一边走下阶梯一边洋洋洒洒地谈论起了综合卷在时间分配方面的问题。
“首先呢,我相信,不管文科理科,大部分学生应该都会有这个问题……”
“你刚说什么?”于则西扭头看着张奚,小声问。
“没什么。”
“没什么你在那结印啊。”
张奚笑起来:“你不也结了?”
“你赢了。”他刚冲张奚竖了个大拇指,实在忍无可忍地转身问项明轩,“你他妈得帕金森了抖个没完?”
礼堂的椅子同一排都连一块儿,项明轩就坐在他旁边不停抖腿,连带着他的椅子也跟蹦迪似的震个没完。
当事人闻言才从出神中恢复过来:“我刚紧张呢。”
“有什么好紧张的,不就跟上课被点起来回答问题差不……”
于则西话还没说完就顿住了。
差得还真的有点多。
主要得是因为教室里没坐着夏依茜。
他想明白了这个道理,飞速拍了项明轩两下:“你可以啊,后生可畏。”
项明轩也不计较他占自己便宜,整个人还是红红火火恍恍惚惚的迷离状态。
讲座结束得正好。
窗外积压着铅灰色的云层,风掠过香樟树冠发出潮水般的簌响,天色已经完全暗沉下来了。
张奚垂眸扫过腕表,指针正好指到九点的位置。不算很晚,甚至比有晚自习的时候早了一个多小时。
礼堂内大部分同学都挎上书包准备离开,他慢条斯理地将笔记本收进帆布包,站起来。
“谢班长隆恩!”
清亮的声音裹着笑意传来,小个子的女生伸出食指与中指并拢在太阳穴利落一划:“今天真的就差一点,那局排位打了整整五十八分钟,以后绝对不会了!”
她身边的夏依茜也弯眸笑了笑。
“没事。”张奚侧头道,额发落在一边,露出眉尾浅褐的小痣,“你们回去注意安全。”
他刚说完,身旁腾地发出一声巨响。
于则西从臂弯里猛然抬头,他被吓了一跳,搓了搓睡意朦胧的眼晴立马坐起来。
他向左看看罚站似的突然站起来的项明轩,又往右看看面露诧异的张奚……还有旁边的田欣蕊和一个长头发的女生。
他迅速地抓了下头发。
田欣蕊对着他挥了挥手。
项明轩马上拍了拍他的背,“啊,我看那个等会好像要下雨。”他的手不自然地摸着脖子,“快起来了。”
于则西听得一头黑线,他收拾好书包,也站起身,突然听张奚说:“这是十七班的于则西和…项明轩。”
被提到的两人不约而同地浑身一抖,项明轩先反应过来,挠了挠头打了个招呼:“嗨,那个,你们好。”
于则西也笑着说:“你们好。”
夏依茜噗嗤一下笑出声,“搞得跟新生见面会一样。”她推了推眼镜,还是自我介绍道,“我叫夏依茜。”
“我叫田欣蕊。”身旁的女生眼睛弯弯,看上去很有亲和力,她顺势拽住夏依茜的衣袖:“走啦走啦,再晚要淋雨了!”
她又转过头和张奚一行人道别:“那我们先走了,拜拜!”
张奚点了点头。
直到她们的身影消失在视野里,项明轩才松了口气:“……吓死我了。”
“我看你挺活蹦乱跳的。”于则西斜睨着他,没好气道。
他今天被身边这人一惊一乍的动静吓到的次数都够演一部国产恐怖片了。
礼堂里剩下的人不多,他们三人也向门口走去,直到到了一楼的回廊处,才发现天上已经飘下了淅淅沥沥的细雨。
见雨势隐隐有变大的趋向,张奚刚从包里掏出把雨伞撑开,“卧槽,”身后突然传来于则西的声音,他回头,只见对方一拍脑袋,“你俩先走吧,我伞落在礼堂里了。”
项明轩停住脚步,语气有些莫名其妙:“走啥啊,你回去拿呗,我刚好去上个厕所。”
“那我先走了。”张奚倒很干脆,冲他俩挥挥手就转身离开了。
路灯在雨幕中晕开昏黄光晕,张奚将包护在怀里,许是坏天气的原因,他有些没由来的心慌意乱,加快脚步走出了校门。
四中离他住的小区并不远,当初大姑一家买在这里是希望林梓航以后能被分配进这个重本率在当地遥遥领先的学校,现在正好便利了他的通勤。
小区门前的灯柱闪了一瞬,他很快走进去,刚拐过一个树丛,眼前骤然一亮。
“小奚……”
一个拿着手电筒的老人撑伞从单元门外颤颤巍巍地走下阶梯。
——是李奶奶。
张奚还没来得及打招呼,就见奶奶脸色有些苍白,说话的语调罕见地带上了焦急:
“星球……狗不见了……”
他差点踉跄一下,“什么?”,那种从未有过的感觉窜过全身,人声混着雨点击打伞面的噼啪声逐渐变得模糊,他捏了捏手心,冷汗猛然间就冒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