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蛊蜮》和袅

3、碎图寻影03

　　“景随？”离渊敲了敲玻璃壁，打断了他的思绪。
　　景随不情不愿地舒展开触手，挪了出来。透明液体里，小小的章鱼迅速抽条，拔高，银蓝色的头发顺水飘扬。眼前黑色丝绸衬得他皮肤极白，刚刚被气压水压逼出来的血丝还残存在嘴角。
　　他手掌贴上玻璃壁，正好覆盖了离渊敲过的地方。
　　“你在外面？躲开。”
　　离渊沉默后退，顺手把边上两具培育员也拉得远了些，省得他们挡了小章鱼的路。
　　听着对方像是退到了安全距离，景随又等了一会儿，才一拳轰开了玻璃。熟练得不像是第一次。
　　玻璃尖锐，难免划伤他的指骨，景随无所谓地甩了甩，伤处亮起浅淡的蓝色光圈，很快便已愈合。
　　他走到离渊面前，偏头等着他的下文。
　　离渊哑然，抬手召出一缕暖风，替景随拂去了满身的水，“捉迷藏，我们玩过的。但这回，我躲，你找。可以吗。”
　　景随知道自己根本没有拒绝的权利。玩着玩着人都会没有掉，要是不玩，他更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于是他点头。
　　离渊笑着夸他“真乖”，反手打开了培育室的门。
　　“30秒后，找到我，碎图将重归秩序。”
　　他对30秒有什么执念吗？景随想着，趁着机会理了理思路，这里是废墟实验室没错，但时间恐怕不是原来的时间。在他被蛊蜮选中之前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早就没有培育员敢来他的房间了。
　　再往前一点吗？在他学会变成人形之前？
　　景随用手指打着节拍，时间一到立马拉开了房门，然后迎面碰上一众端着光子武器的培育员。
　　“停下脚步!这里是废墟实验室!你姓甚名谁，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景随用脚指头想想都知道是谁报的信。他缓步出了房间，关上房门，后背抵着门板，他慢慢举起双手，袖间的小刀已经滑到了袖口。
　　“我没有恶意，我看不见，对你们造成不了威胁。我只是误入这里。”
　　景随看不见，他只能依靠人群靠近时发出的脚步声判断敌方人数，废墟实验室的武器固然先进，但需要3到5秒不等的蓄力时间，对景随来说根本构不成威胁。
　　才4个人啊，看不起谁。
　　景随扯了扯嘴角，在为首一人准备给他扣上手铐时突然行动，袖口的尖刀翻至指尖，干脆利落地划断了对方的颈动脉，在对方瘫软的瞬间，他又一把捞过他手里的武器，砸晕了一左一右两人，最后的培育员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扭头就跑，却被扣住手腕扯了回去。
　　景随掂了掂勾在指尖的另一半手铐，笑得人畜无害，“你有没有看到另一个陌生人？就把你们喊来那个，说了我就放你走。”
　　“往……往她的办公室去了。”培育员哆哆嗦嗦。
　　在这里，用“她”来指代的只有一个人。那个创造他，培育他，引导他，命名他，最后又决定销毁他的疯子。
　　“辛苦。”景随拍了拍他的肩膀，解开手铐时，他的指甲顺势划破了培育员的皮肤，指尖篮环一闪而过，“下次看到我记得马上跑。”
　　他悠悠然绕过四人，凭着记忆里的地图直直往她办公室走。
　　或许是为了工作方便，实验室的布局很规整，一系列培育室分布在走廊两侧，她的办公室在走廊尽头。整座实验室就像是一条巨大的蜈蚣。
　　0610号培育室是实验室命名的最后一间培育室，按顺序排在整个实验室的最末端。
　　景随面前的路遥遥无期，但自动识别闯入者的防御武器已经将炮口对准了他。
　　数十道激光定位在同一个焦点上，景随感觉自己心脏处的温度都上升了几度。
　　明晃晃的威胁。
　　急促尖锐的警报响起，但景随还是笑着，颇有闲情雅致地两指并拢朝监控的方向开了一枪。
　　他猛得一矮身，躲过朝他心脏射来的激光，然后就地旋身，紧贴墙壁，一枚银弹擦着他的鼻尖略过。
　　不知道为什么，这间实验室对银质的物理武器格外情有独钟。
　　视觉受限让景随的听力变得异常敏锐。没什么犹豫，他借力在光滑的地板上往前溜了一段，避开接连锁定的子弹。正准备起身时，迎面扑来的灼灼热浪让他下意识地变回原型，半塞进旁边的门缝里。
　　好险，差点变成烤章鱼。
　　“滴滴!清扫模式启动，请注意避让!清扫模式启动，请注意避让!”
　　景随心里一阵骂娘，最高级别的防御机制怎么会在这时候开启？!
　　他啧了一声，顺着门缝钻进了陌生的培育室。
　　为了防止不必要的污染感染和出逃，培育室大多封得严丝合缝，力争漏不进一星灰尘，但这是唯一一个例外，没有培育任务，也无人看守。
　　景随曾远远看过两眼，奈何那时忙于逃命，没时间也没心情细看。
　　说是培育室，这间房间却更接近一个小女孩的卧室，房间正中摆着一张粉嫩嫩的大床，周围遮盖着同色系的帷幔，远离房门的角落里是一对桌椅，桌椅的尺寸都挺小。
　　景随当时目测那大概是给一对六七岁的小姑娘们准备的。
　　本着不擅闯女子闺房的原则，景随没有贸然潜入，而是就窝在门口，仔细感受着房外的波动。一浪接着一浪的光子潮汐正在门外疯狂涌动，隔着门板都能感觉到震动。
　　清扫模式耗能极大，实验室撑不了太久，他只需要……
　　“哇哦，哪里来的可爱小章鱼？”一道脆嫩的童音响起，回答她的是另一道声音相似但语气完全不同的嗓音，“0610？按理说，你应该还在地下室。”
　　走也走不了，躲也躲不开的景随认命化作人形，懒散地盘腿坐在门边。
　　他感觉自己走的每一步路都像是有人刻意安排好的，傀儡一样的行动轨迹让他浑身骨头都在抗议，偏偏丝绸蒙了他的眼，极大地限制了他的行动。
　　“别叫我0610，我有名字。”景随的语气不太好。
　　“芜湖～!是帅气哥哥!”景随化形后，其中一个小女孩欢呼，伴随而来的还有她兴奋的鼓掌声，“我是周潇儿，她是我姐姐周筱儿。你呢？”
　　“景随。”
　　“你为什么要蒙着眼睛？是不是眼睛太漂亮不能被别人看见？”周潇儿好奇问，结果被周筱儿泼了冷水：“谁知道是不是什么奇怪的能力，不能和他对视。”
　　“不是，这是一个很重要的人送我的礼物。”景随难得耐心解释。
　　“礼物？礼物应该要让自己高兴才对!”周潇儿哒哒哒地在房间里转了一圈炫耀她收到的礼物，又突然想起景随看不见，于是兴高采烈地全部介绍了一遍，最后下了结论，“你这个，让你不方便，怎么能算是礼物呢!”
　　“小孩子懂什么啊。”景随小心碰了碰丝绸，“我喜欢这个又怎么了？”
　　周筱儿抱臂看着两人小学生吵架，不是很想参与这种降智对话，她摁住自家妹妹，结束了关于礼物的话题，“你还没有告诉我们，你来这里的目的。”
　　“借个地方躲一下而已。”景随耸肩，耳朵再次贴上房门，光子潮汐已经落幕，但他听到了一个陌生的呼吸。
　　下一秒，敲门声响起。
　　贴着房门且听力很好的景随：“……”
　　“宝贝们，是妈妈，可以开门吗？”
　　“你快躲起来，妈妈来啦。”周潇儿悄悄用气音和景随报信，然后拔高音调，“妈妈妈妈，今天怎么现在才来啊，我们都等你好久好久啦。”
　　周瑶年一推开门就看见两小只已经等在了门口，她亲昵地抱住她们，亲了又亲。
　　周潇儿踮起脚为妈妈理了理头发，语气里带了点嗔怪：“妈妈，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出去玩儿啊，房间里好闷。”
　　“潇儿乖，妈妈再给你们送些玩具来好不好？潇儿要向姐姐一样勇敢坚强好不好？”
　　周潇儿郁闷点头。
　　周筱儿瞄了眼妹妹，面朝母亲，沉静地说：“最近实验进展怎么样了？特别是06……”
　　“哎呀，姐姐你也真是的，妈妈难得来一次你还聊这些有的没的。烦死啦!今天妈妈必须要陪我们玩才行!”
　　周瑶年答应着，被潇儿急切地拉着去书桌前，一时间忘了把门锁好，也就没有注意到一道黑影趁机溜了出去。
　　周筱儿带上门，抿了抿嘴，到底还是没有说什么。
　　算了，她喜欢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