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光》宇风铃

54、把灵魂赠与爱人

　　在史蒂夫介绍完行动方案后，陆安思考了一会儿，又在战术地图上做了几处细微的修改。
　　“方案看起来没什么问题，但你设计的撤退路线是直接往中部城市走，这会不会太冒险了一点？”
　　“不会。”史蒂夫回答得肯定，“拉曼亲王是决不敢把这件事闹大的，所以皇族越多越热闹的地方我们就越安全。”
　　“那你怎么撤退和我们汇合？”
　　史蒂夫的行动计划中，他自己是单独一条线，没有接应和掩护，一旦暴露会非常危险。
　　“你们不用管我，我不会有事的。”
　　“为什么？”
　　陆安没有放弃追问，他可以不过多探究不该知道的秘密，但他不能容忍行动计划中的不安定因素，他需要对整个队伍负责。
　　“因为拉曼不敢杀我。”史蒂夫的语气十分笃定，嘴角却带着自嘲般的轻笑。
　　陆安盯着史蒂夫的笑容，不禁觉得史蒂夫身上这丝若有似无的自嘲十分熟悉。他似乎在辰玖身上也看到过类似的情绪。
　　特安的人，是不是或多或少都有一点自毁倾向？
　　单打独斗惯了，就不把命当命了？
　　他盯着史蒂夫看了一会儿，默默把心里不合时宜的多愁善感压下去。他知道特安的事，自己不该问得太多。
　　“既然如此，一小时后作战室集体简报会，我会把你介绍给队员们。护卫舰队今晚本来就计划靠岸补给，到时候我们找机会上岸。”
　　“好。”

　　努塔格的护卫舰队目前正好在友邦的鲁斯露港口附近，从这里上岸再从陆路到西非斯最快只需要2小时。
　　这一块的国家普遍不发达，政府控制力弱，一支特种小队悄悄潜入穿越边境基本不存在被发现的可能。
　　史蒂夫和陆安沟通完，被勤务兵带到自己的舱房内休息。
　　他坐在狭小的单人床上，把身上的装备一件件卸下来，整齐地摆在一边。自从接了任务后，先是搭乘运输机到离护航舰队最近的合作军港，又是换乘直升机追船，一整天折腾下来，他的确是有些累了。
　　不过现在远还没有到休息的时候，营救行动争分夺秒，晚一分钟都可能会有想象不到的变化。他不想这次的任务变成最坏的结果。

　　支着一条退，史蒂夫坐在床上假寐。他的手臂搭在膝盖上，上身微微弓着，是随时能跃起反击的姿势。
　　他闭着眼，又在脑中过了一遍行动细节，第无数遍确认没有任何遗漏。自从加入特安后，他从没对哪个任务这么重视过。
　　他自诩优秀，也不怕死，在弹指间游戏人生是他的准则。他并不习惯在开始任务前就想失败的后果，可这次他却不由自主地想了。
　　因为辰朝的态度让他动容。

　　Z0001的身份从未公开过，但一直以来的单独培养与特殊对待，让他们这批孤儿特工也多多少少能猜到点什么。
　　在他看来，辰朝这次要救回辰玖很简单，直接把他打包送给拉曼就行了。只要命令下达，他并不会拒绝。
　　可辰朝却没这么做，不但没这么做，还把现场的决定权交给了他。
　　也就是说，他可以决定清理Z0001，那个看起来十分腼腆的辰家的孩子。
　　即使知道这一切对特安来说只是公事公办，辰家作为特安的话事人也从来都有献身的觉悟，但史蒂夫依然是动容的。
　　在人类漫长的历史上，能身处高位却仍然长久保持自律的家族并不多。
　　辰家的做法，让他更加心甘情愿地为这个地方卖命。

　　梁飞羽见到辰玖的时候还被铐在床上，辰玖似乎已经洗过了澡，身上换了西非斯的白色长袍，跟着侍从走了进来。
　　白色长袍亦僧亦道，穿在辰玖身上竟然说不出的圣洁，和拉曼穿着完全是不一样的气质。
　　只见辰玖低头和引路的侍从说了什么，侍从就过来帮梁飞羽解开了手铐，然后默默退了出去。
　　梁飞羽看着辰玖，脸色依然苍白，眼里却是压抑不住的热切。

　　终于见到了，他没事。
　　连日的焦虑和担忧在见到辰玖的瞬间消散，巨大的轻松涌上心头。有那么一瞬间，梁飞羽简直想要就这么直接冲上去，把辰玖搂在怀中亲吻。此刻，他无比需要用彼此的体温来抚慰内心的不安。
　　但形式不允许他们这么做。
　　辰玖走过来坐到床边，他看着梁飞羽眼里不自觉朦上了一层水汽。他在外人面前强撑的坚强和自制，在梁飞羽温柔的目光下瞬间碎裂成渣。
　　不安、担忧、惶恐、悲伤，被压抑在心底的负面情绪没有节制地流了出来。他小心地勾住梁飞羽的手指慢慢摩挲着，试图用指尖传来的温度让自己维持最后一丝的冷静。
　　“对不起，你还好吧。”屋子里有监控，很多话他们都不能说。千言万语也只能浓缩成最简单的问候。
　　“没事。”梁飞羽把自己从床上撑起来，靠坐在床头。他知道辰玖在自责，也知道辰玖在担忧，但这一切其实都没有必要。
　　他早已决定，把肉身献给国家，把情感留给家人，把灵魂赠与爱人。
　　所以无论发生什么，为国为家他都能承受。
　　他不会怨，亦不会怪。
　　他只希望他所爱的，可以快乐。

　　“拉曼为什么会放了我？你答应什么了？”梁飞羽反握住辰玖的手，担心地问。
　　“没什么，他对特安有所求，所以不敢真的对我们怎么样。”
　　“真的？”梁飞羽怀疑。
　　“真的。他答应我，过两天等你恢复一些就放你走。他会告诉你要带什么话给辰朝。”
　　梁飞羽敏锐地发现辰玖没有叫大哥，而是直接说了辰朝的名字，便明白辰玖并没有真的承认身份。
　　“放我走？那你呢？”
　　“等事情办完，他也会放了我。”
　　那事情若是办不完呢？
　　梁飞羽不由微微蹙起了眉，心里止不住地开始担心。但他却没有真的追问下去。
　　他知道辰玖既然这么说了，心里肯定已经有了决断，他只能相信他。
　　而且，总不能两个人都困在这里。
　　“无论如何，我会回来找你的。”
　　“嗯。”
　　辰玖用力握住梁飞羽的手，他知道他会来找他的，所以他才从不害怕。

　　拉曼的度假别院在中部和南部间的一个小城，这里经济没有中部发达，却也不似南部一般破落。
　　西非斯的皇族可能是这个世界上最有钱的一群人，有钱到足以在沙漠里用钱堆起绿洲。
　　拉曼的别墅区外围有大量绿化，从高大的树木到低矮的灌木鳞次栉比不一而足。仔细看去，这熙熙攘攘的绿色之中竟然还有露天的喷泉和湖泊，让置身于其中的人完全无法想象这是处在沙漠之中。
　　特安在西非斯当地的情报点，想办法让史蒂夫混入了绿化护养的队伍之中。史蒂夫蓝眼睛高鼻梁的容貌与当地人有几分相像，比较不容易惹人怀疑。
　　许多在一般人眼里平平无奇的场景，在专业人士的眼中会有完全不一样的解读。建筑物的位置，材质，别墅区域内下人的行动路线，来往人员手上的物件，一切的细节在专业的眼里都可以是线索。
　　史蒂夫在别墅区工作了半日，就已基本摸清了整个区域的安保情况和辰玖他们可能被关押的位置。
　　夜幕降临后，他轻巧地从佣人休息的宿舍内翻出，一路穿行在监控死角，很快就靠近了主楼。他带上战术静力手套，迅捷地贴着外墙翻上楼顶，躲开红外探测，钻进了换气管道。
　　史蒂夫在脑中一边回忆着这栋建筑的平面图，一边小心地选择着通风管内的拐点，几个转弯过后他确信已经来到了安保总控室的上方。
　　白天的时候他已经找机会打探过，知道总控室内一般有三个人值守。他在管道内安静地听了一会儿，确认了下面没有异常后，一下从通风管下的检修口跃出。
　　值守的保安显然被这突然的变化吓到，有反应快的下意识就要去按警报，但史蒂夫却比他们更快。他出手迅捷如风，顷刻间三根粹毒的银针已经没入保安的颈间，三条大汉带着不可思议的表情软倒下去，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拉曼用的是巴雅国产的监控安保系统，属于特安的特工熟练掌握的系统之一。史蒂夫取出保安身上的识别卡，流畅地切换着监控镜头的画面，很快就找到了辰玖和梁飞羽被关押的位置。
　　位置和他之前猜想的一样，他和陆安做的方案看来不需要修改。
　　不着痕迹地关闭了几处警报装置，史蒂夫给在外等候的陆安发出了信号。

　　暗夜中，接到信号的云骁队员迅捷地窜出，如同离弦的利箭隐入墨色。花园到囚室的路上，所有的探测警报都被关停，固定当值的保安在发现异常前就被匕首割破了喉咙。史蒂夫戴着耳机，在总控室内确认着每个地方的情况，时不时给向云骁队员发出前进或者后退的指示。
　　陆安和韩杰很快就在史蒂夫的指示下找到了辰玖和梁飞羽。辰玖看到陆安的时候脸上不由一惊，他想到过会有营救或者清理，但却没想到来的会是云骁。陆安是带着怎么样的心情来救他的？怀特的事……

　　陆安用微型炸弹炸开的门锁，看到辰玖后直接丢了一把枪过去。
　　“能走吗？”
　　“可以，但我被下了药，不太能使出力气。”辰玖利落地点头，但退出弹匣重新检查子弹上膛的手指明显不如往日灵巧。
　　陆安微微皱了皱眉，出口的声音却依然很稳定：“尽量跟紧我，我带你出去。”
　　“好。”没有犹豫地应声。辰玖无条件地相信陆安，相信云骁。
　　他们背对背靠着，交叉掩护向外撤去，辰玖跟不上陆安的速度，陆安便刻意停下来等他。辰玖亦咬着牙，抵抗着肌肉里一层层泛上来地倦意，努力不成为陆安的拖累。所有的情绪和犹疑在这一刻都被暂时压下，战术本能控制了身体，他们都明白此刻他们需要的只是信任。
　　就在他们和韩杰还有梁飞羽汇合的时候，主楼传来的警报响彻天际。众人的动作都是一滞，陆安立刻向耳机里确认：“002，报告情况。”
　　“被发现了，你们先走。”史蒂夫的声音不显慌乱，却在说完后就切断了通讯。
　　“002？史蒂夫？我去接应他。”辰玖说着就要转身。
　　陆安一把抓住辰玖的肩膀；“他的任务是你，他让我们先走，而且你现在这个状态去了也没用。”
　　陆安的意思辰玖清楚，他们这种人可以死但任务不能失败。所以即使为了史蒂夫，辰玖也不能回去。
　　但就这么弃史蒂夫于不顾吗？如此1换1真的值得吗？
　　身后已经传来了追兵的动静，危急的形势没有给他们太多时间思考，辰玖咬着唇垂眸，终是跟着陆安隐到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