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日逐光》燊鸟

51、第 51 章

　　外婆在第三天乖乖配合做了检查。
　　但一系类繁琐流程走完她就开始碎碎念，甚至自我诊断身体百倍健康，只是除了车祸撞断的腿外。
　　季子歌笑着哄她：“外婆当然身体健康啦，我们就是走个流程，讨个安心！”

　　外婆坐在病床上揉乱了他的头发：“这时候会说话啦！”
　　季游在旁边削着苹果：“妈，您就是健康的标准。”
　　外婆朝他一瞪，隔空指了指他，才接了他递来的苹果。

　　季子歌继续哄：“晚上想吃什么？我让老妈做。”
　　“她做什么我都吃。你俩快回去歇着吧，都缀我身边半天了。”她嚼着苹果又问季子歌，“你公司是不是有事情要处理呀？看你总是摁手机。忙的话就赶紧回去吧，我也静一静。”
　　季子歌点头，给她重新接了壶水回来放到床头，才和季游转身离开。

　　回去路上他回复着小玉的消息。
　　今天是广告项目最后提交的日子，很多东西都需要导演最终确认，所以他很不得闲。
　　到家之后不可避免地又一头扎进了书房里，手机电脑轮番上阵，就连方酥娇用来看剧的平板都被借走用来制作一些反馈的图片示意。

　　季游回了家一会儿又被派遣出去买东西。
　　方酥娇自己在厨房里用烤箱做了些小饼干，放凉后就码了一些端到书房给季子歌当零嘴。
　　季子歌捏起一块在嘴里咬碎，伸着拇指朝方酥娇不停说着好吃。

　　方酥娇就笑说：“过两天你去江林我再多烤些给你带着。”
　　季子歌一边说着好好好，一边手上打字给小玉那边回复。
　　方酥娇探身瞧了一眼电脑屏幕：“很忙哦。”

　　“嗯，有个项目今晚交片，在最后冲刺。”
　　方酥娇静了半响：“小玉她有男朋友没啦？”
　　“应该没有吧。”季子歌从电脑中抬头：“你不会想要给她介绍对象吧！”
　　“你着急干嘛呀？有意思啊？”

　　季子歌做了个无语的表情，服了他妈这样的拉郎配：“没意思。你怎么霍霍我不够，还惦记着别人呀。”
　　方酥娇冷下了脸：“霍霍你？到年纪了找个女朋友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季子歌愣了一下，反应过来：“老妈你想说什么？”
　　“你得找个女朋友。”方酥娇很坚定。
　　季子歌没敢跟她对视，转开了眼，小声：“没兴趣。”

　　方酥娇拔高了音量：“什么年龄就该干什么事，你作为男生这会儿就是应该找个女孩成家！”
　　季子歌知道这会儿只要口头答应就可以暂时应付了事，但他却无论如何说不出那些违心的话来。
　　他沉默着，静待方酥娇的一顿发泄。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都是这么过来的，你不能这么偏执。虽然社会观念有所转变，但你还是得看眼下，风气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开放的。几千年下来的观念哪那么容易改变？”
　　“你也不是什么不懂事的人了，要多为自己以后打算。不找女人结婚你怎么生孩子呀？没有孩子你老了之后怎么办呀……”
　　……
　　不过又是那些老生常谈的话，只是这次她的情绪更激烈了些，还有了明显的偏重。

　　季子歌无力反驳，他只感到疲惫。
　　女朋友，女人，女性……
　　他很尊敬她们，但是在情场上他却无法爱上她们。

　　方酥娇一通道理讲下来，只换来了季子歌的沉默。
　　她无力地撑着桌角，看着儿子留给他的一个发顶。
　　那上面有两个发旋，她从一开始就知道。
　　于是她红着眼追问：“喜欢女孩子有这么难吗？”

　　季子歌不懂方酥娇是怎么察觉的，他伸手揉乱了耳朵边的头发：“这是天生的……”
　　“我跟你爸好好地把你生出来养大，你怎么能怪我们是天生的！你跟女生都没有试过你怎么知道！”
　　“不行……真的不行！”季子歌一下靠到了椅背上，“我初中就发现了，我做不到……”
　　“你要气死我啊！”方酥娇朝窗外一指，“你外婆现在还在医院里躺着，你搞出这样的事来，万一让她知道，她身体怎么办！”

　　“我……”厨房里的定时闹铃响了起来，聒噪的响声盖着季子歌低声的应答，“不会让她知道的。”
　　方酥娇没听他说完便转身离开，出门时有些重地关上了房门，闹铃的喧闹一瞬间被削弱，闷闷地响在耳边。

　　闹铃被关掉后，方酥娇没有再进来。
　　季子歌仔细听着动静，感觉松下口气来。
　　他拿过手机给顾程延发消息，唤醒屏幕后便看到了对方的照片，他不由勾了勾嘴角，好像瞬间就安心了不少。
　　对话框里的光标在闪动，他盯着顾程延的名字看了会儿，点开了语音输入。

　　“我妈知道我性向了，她很不赞同，反应挺大的……我没跟她说，不知道她是怎么察觉的……她就跟个侦探一样，我小时候干了什么坏事她都能知道，没想到长大了也不是她的对手，呵。”
　　“……我没有骗她敷衍她，我说不出口。那会儿尽想着你了，我不想不承认你……但是现在除了承认和沉默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应对她，我不懂怎么说服她……”
　　“她好像也没法说服，从小到大她总是对的。虽然以前她并不会责怪我，但是这次应该是例外了……好想你抱抱我啊，顾老师……”
　　“项目晚上要交片了，徐子请了假到公司给我们做后期……但这种时候我居然不在。他们真的很好，我对不起他们……陆老师那边的项目你有跟着排期吗？这两天全力应付这个广告，小玉是不是没让你给我发图要反馈呀……”
　　“江林这两天好像是雨天，下雨我坐公司里就会看不到……哎——我电脑又卡了！”

　　季子歌断断续续地发出去几条语音，他感觉自己有点语无伦次的，心里思绪太多了，不过怎么绕都绕不开顾程延，他现在就只希望顾程延能在旁边让他靠一靠，可惜他们之间隔着的距离实在太远了。
　　而且眼前他还有些疲于应对卡顿的电脑，只能换了平板的软件来做动画的细节修改，但是两端的软件差异太大，用起来也实在心累。

　　房间外，季游回来了，方酥娇打包好了晚饭要跟他出门，季游到书房门口提醒让季子歌把留的饭菜吃了。
　　他抬头应下，又低头埋进了繁复的工作中。

　　天渐暗下，空调的低温吹得人手心发汗。
　　距离交片还有三个小时，季子歌在一帧帧核对跑完后期的镜头和忙着给几个粗合镜头具体的指示。

　　除了他这边的电脑带不动外，小玉北苗都在帮着做后期。
　　他感到无奈又焦急，只能用平板软件先拿最新镜头做着剪辑，等他调整好每个镜头节奏后便会发回江林，那边再按着他的节奏出最终的剪辑版本。
　　导演职责好歹也算勉强尽到了。

　　顾程延是在会议结束后看到的消息，时间也过了下班的点。
　　于是他到消防通道里给季子歌打去了通话。

　　季子歌一看是他，便接了起来。
　　“别难过。”顾程延说，“不管发生什么我都陪着你。”
　　季子歌顿时就有些臊，他手里的工作慢了下来：“……没事，过了刚刚那阵就好些了。现在没事了。”

　　“嗯。”顾程延等了一会儿，又说，“你妈妈一定特别爱你，不然也不会在你刻意隐瞒的情况下还能发端倪，她应该满眼都是你。”
　　“你那么在意我，我很高兴。但现在特殊情况你稍微撒些小谎也可以的，不过不要告诉我。”
　　“她们这辈人的思想总是会有些传统，要改变不能指望一朝一夕，得慢慢来，我们时间还很多……拥抱可以攒着，等你回来了可以一次性抱个够。”
　　“你也很优秀的，不必妄自菲薄。作为朋友的他们应该也能够体谅你，何况你也在远程办公，又没有歇着……陆闵那个项目我一直在按小玉的排期走，她说等忙完这阵再一起给反馈。”
　　“天气预报的确是说下雨，但其实今天太阳很好，万里无云……”

　　顾程延絮絮叨叨答复着季子歌前面的语音，环境的回声令他的声音显得十分柔和。
　　季子歌静静听着，不时应一声，面前反应慢几拍的电脑都顺眼了不少，他正好可以趁着卡顿的间隙仔细去听顾程延说话。
　　“你家里有没有糖？”顾程延问。
　　“客厅好像有吧。怎么了？”
　　“去吃一颗，会好受些。”

　　“嗯……”季子歌感觉耳朵有些发热，也许是手机贴得太久了捂的。
　　他赶紧将手机拿下，换上了耳机，才起身去客厅茶几上拿了几颗糖回来。
　　顾程延一直没有说话，耳边只能听到对方的呼吸。
　　季子歌剥开一颗糖含到嘴里，香甜的滋味在嘴里化开。

　　“是什么糖？”顾程延问着，周边的环境好像变得嘈杂了不少。
　　“奶糖，”季子歌看一眼糖纸确认，“红豆味的。”
　　顾程延报了个牌子，季子歌就说是。
　　然后耳机里就隐隐传来了便利店的欢迎语音。

　　“还没下班？你去买晚饭吗？”季子歌回到位置上又拿起了画笔。
　　“下班了。但是先陪你吃颗糖。”顾程延说。随后背景中就响起了付款成功的声音。
　　季子歌不由笑起来：“也是红豆味吗？”
　　顾程延嘴里含着糖：“嗯，相思豆味。”

　　季子歌嘴角翘的老高，根本压不下去：“什——么意思呀，顾老师。”
　　“我很想你。”顾程延倒是直白。
　　听完却是让季子歌一下热了脸颊：“……我也很想你。”

　　两人相互听了一阵呼吸声，顾程延的周围有些车流的喧闹，他问：“你那儿的天是什么颜色的？”
　　季子歌转头看了看窗外：“绛紫色的，江林应该已经天黑了吧。”
　　“嗯，江林是墨蓝色的。我看到月亮了。”
　　季子歌又凑到窗边去找：“我也看到月亮了！”
　　“它很漂亮。”

　　季子歌轻轻地应着，他突然就理解了古人诗句中的浪漫。
　　月出峨眉照沧海，与人万里长相随。
　　一轮共同的月，的确可以寄托相思。

　　之后两人谁都没有把通话挂断，就这么持续着继续自己手上的事情。
　　顾程延收拾东西下班吃饭，季子歌仍旧跟广告项目做着最后的对抗。

　　季子歌修改着手上的画面，就跟平常在公司闲聊一般开口：“你晚上打算吃什么？”
　　顾程延开着车，语速很慢：“江江小厨，本帮面馆，郝当家，m记，扬发发麻辣烫……你说我吃哪个？”
　　季子歌一下就知道顾程延开在了哪条街上：“要不再往前开点，有家黄焖鸡还挺好吃的，就在超市旁边。
　　“好，我去尝尝。”

　　季子歌又突然说：“m记新出的甜筒也挺好吃的。”
　　“那你回来再一起去。”
　　季子歌点开日历看一眼：“我应该后天就回去了，这两天要等个外婆的身体检查结果。”

　　“好，家里等你。”顾程延下车之后环境声发生了变化，他的声音好像更贴近麦克风了，“你晚上吃的什么？”
　　季子歌沉默了下来。
　　“还没吃？”
　　“画完这就吃。”季子歌低头朝屏幕更凑了凑。
　　顾程延没有说教谴责，只是说：“一起吃吧。”
　　季子歌一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