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负韶华》山猫山鬼

9、第 9 章

　　拆掉塑料包装，速写本是十年如一的经典款，但是封面崭新，里面没有任何笔墨痕迹，甚至还带着新本子的纸香味。

　　翻开第一页，喻施摩挲着白纸，思绪又顺着温突突的热风飞走了。

　　她第一次开始画速写的时候还是十二年前，那时候她才五岁多一点，那时，冷哥来到她家里两年，析哥来了一年，而小方才刚刚到。
　　有一天，冷哥跟着外祖父去学习修理躺椅，她跟在冷哥的屁股后面，小方瞪着个大眼睛视线一直跟着她，人想要跟过来，又有些拘谨，坐在椅子上屁股跟长了根刺一般扭动个不停。
　　不一会儿，析哥拿着两个洗好的苹果跑出来，一个给她，另一个给了小方，然后拉着他们跑到院子里，拿着树枝教他俩画画。

　　析哥已经来了一年，直到这时喻施才知道他会画画。

　　他画得可真好，简单几笔就画出了院子里那棵大柿子树，两笔就画出树上的喜鹊，又几笔就把蹲在树下的她和小方画了出来。
　　喻施欢天喜地，从此喜欢上了画画，没事就爱拿着她的大作去问析哥画得怎么样，析哥那时也不过才八岁，小小年纪像个小老师一般耐心指导，喻施越学越开心，画得也越来越好。
　　喻施只喜欢画线条，不喜欢素描，不喜欢色彩，她最喜欢的，就是用寥寥几笔，把人物场景故事全都画在纸上。

　　小方猴子一样不消停，熟悉她们家之后，在她画画的时候就不声不响地征服了柿子树，每到柿子成熟的季节，他总是能爬到最高处摘下最红的给她吃。

　　在喻施十岁的时候，有一天外祖父给她捧回来一摞速写本，她数了一下，整整有十本，从此她就开始在本子上画画，记录她最喜欢的人，还有事。

　　咔哒一声，喻施惊醒，抬眼看过去，一只灰突突的没见过的鸟从柿子树上飞起，踩断了一小节枯枝，枯枝掉落，几片提前干枯的树叶也跟着掉了下来。
　　吱嘎一声响起，露台上的门被打开，随之而来的是小方的声音：“提醒你多少次了，要记得锁门，锁门！你怎么每次都不锁门啊，再怎么说咱们也是一间旅馆，房间不多也有陌生人的，我这一推就打开了，万一我是坏人多危险！”

　　喻施看他捧着半个大西瓜走过来，把西瓜放到小桌上，又把太阳伞撑起来，才想起怪不得今天怎么觉得这么晒。

　　“就算你肌肤若雪肤白貌美不怕晒黑也不是这么个晒法是不？还是说你在跟我们炫耀呢？”小方把凳子挪到桌子跟前坐下，拿起西瓜上的一个勺子在正中间挖了一大勺。
　　喻施眼皮一跳，就见他挑衅地看着她慢慢把勺子送到了嘴边。
　　喻施一瞬间觉得口齿生津渴得要死，双眼盯着那一大勺中心精华就要落入虎口，不自觉咽了口唾沫。
　　咽完就反应过来：不好。
　　“哈哈哈哈”的声音响起，果然不负众望，小方举着勺子笑个不停。
　　喻施脸都黑了，瞪着他慢吞吞挪到桌子前，拿起另一个勺子，看着正中间缺的那一大块就觉得少了全世界最美味的东西，正不知道要从哪里下手，那一大坨鲜红就送到嘴前。
　　喻施抬眼瞪着小方不肯张口。
　　“怕什么，这次不逗你。”小方欠欠地，还朝着她wink了一下。
　　喻施一阵恶寒，继续瞪着他，不为所动。
　　“吃啊。”小方把勺子又朝前送了一下，那一大块最爽最甜的西瓜几乎要送到喻施的嘴边。
　　喻施瞪着他，两秒过去，一动不动。
　　小方也笑眯眯地看着她，痞痞的笑容怎么看怎么憋着一股坏意。

　　热风拂面，狼尾的额前发随风而动，突然一缕被吹到他的眼前，小方下意识闭了一下眼。
　　喻施立刻动了。
　　她抬手一把抓住小方的手臂，张嘴就要咬向那块西瓜。
　　小方果然没安什么好心，虽然闭眼一瞬，手臂上传来力道他也立刻跟着站起，手往回抽。

　　一个向前使力，一个手往回抽，两人重心不稳撞向画架，架子上的速写本晃荡两下，竟掉了下去。

　　速写本尖角着地，本壳坚硬，竟开始翻转。
　　喻施和小方一时都愣住了，两个人双手互相绞着，愣愣地眼看着那本崭新的速写本慢慢悠悠晃晃荡荡顺着栏杆缝隙华丽丽地掉了下去。

　　“我的新本子……”喻施松开小方想跑，却发现她还被小方抓着手腕，回头瞪了一眼，小方顿了一下赶紧松开手，二人都朝着速写本掉落的方向跑了过去。

　　喻施所在的露台一边朝着主街，另一边朝着巷子里，这条巷子沿主街斜插进去，尽端是一家五星级酒店，酒店低调，却是他们这里最贵最豪华的酒店。
　　速写本腾空而下，掉落时竟也是尖角着地，并且两层的高度给它加了速度，一路欢脱翻腾，朝着巷子里滚去。
　　巷子是老的板石路面，路面弧度大排水好，昨夜的大雨积攒的雨水早就排干，这会儿路面也大部分都晒得干净清爽，只是巷子古老，极个别的地方还是有些小坑洼，坑洼处还有少许积水，那本子一路直直朝着坑洼处奔去。

　　“啊……”喻施扶着栏杆，眼前已经出现速写本插进水坑的惨烈样子。
　　小方在一旁手搭凉棚，边嚼那口最清凉最精华的西瓜，边感叹：“哎呀！”

　　然后，在本子马上要落进坑里时，一只脚突然出现挡住了它的去势，紧接着，一只手捡起了速写本。
　　鞋子是黑色旅游鞋，很多人喜欢穿黑色鞋子是因为耐脏，但是仔细看时那鞋总是灰突突的反倒显不出多干净，可是拦住速写本的鞋子是真的干净，反光那种。

　　那双手更好看，手指修长，指节分明，指骨清晰，在牛皮色速写本的衬托下，手指颜色几乎显得苍白透明。
　　喻施的大脑又开始不受控制地狂奔，男人最帅的地方就是他的手，一个人如果手很好看那长相绝对差不了，看一个男人要先看他的手……
　　喻施晃晃脑袋，视线跟着上移，然后她屏住了呼吸。

　　又是那个人！

　　额前发半遮着双眼，鼻梁英挺，面色苍白，双唇依旧丰润此时却不再鲜红，小臂露出来，随着他的用力有轻微的肌肉线条出现。

　　太阳几乎升到半空，巷子的石板泛着亮光，他背着光，站在光波中。
　　远处酒店门口的喷泉一簇一簇地喷着，光斑一波一波碎裂。

　　他像是换了一身衣服，虽然还是一身黑色，但是感觉就是跟昨晚的不太一样，哦，胸前好像多了一个小小的LOGO，不起眼，不过昨天的衣服上确实没有。

　　喻施的脑子比眼睛更快，野马奔腾。

　　他是去酒店换了一身衣服？在那个超五星级酒店？那个很贵吧，她记得旺季的时候一晚1500往上，上不封顶来着！而且现在暑期不就是旺季！
　　不对啊，昨晚他在他们家小旅馆门前睡的，还抱着那只狸花，怎么可能去那个酒店？
　　也不对，早上那身衣服还没换，这么几个小时在哪换的？在酒店租了个小时房？五星级酒店租了个小时房？
　　那他怎么不背包？昨晚的衣服呢？扔了？
　　……

　　他几乎没有没有转来转去地寻找，直接抬头看了过来。

　　石板路的微光把他的眼底点亮，眼底像是缀满了星星。

　　喻施呼吸一滞，大脑也跟着停止了思考。

　　身边传来小方的声音：“兄弟，谢了啊。”

　　他没说话，喻施看到他好像轻轻点头，然后微微上举速写本，用本子朝前点了点。
　　那个方向是“逆旅”门口那个躺椅的方向，他在示意，把本子放在那里。

　　喻施张嘴，话还不知道要说什么，就听一旁的小方又说道：“昨晚就看到你了，今晚我们还表演，来玩啊。”

　　他好像点头了，又好像没点，那两只大长腿几步就走到门口，他把本子放到小桌上，然后又走了。
　　背影也好看，后背挺得笔直，从上面看显得肩膀更宽，更直。

　　“收收，收收，回魂了，再看我看你就不用吃西瓜了。”小方伸手在喻施的眼前绕一圈，强势把喻施的视线拽回。
　　“怎么？”喻施脑子还处在宕机状态，没反应过来。
　　“再看，口水都够解渴的了吧。”小方笑着，双眼促狭，“怎么，他这种长相是不是都是你们这种小姑娘的心头极品啊？”

　　他的人影已经消失不见，喻施终于回神，收回视线看向小方，由于刚刚太过专注，那神情还未转换过来，看向小方的视线也比以往专注许多，少了几分平时的嬉闹，她说道：“那哪能呢，还是你这种坏坏的更受小姑娘欢迎啊！”

　　喻施的双眼是杏仁状的，瞳孔像黑葡萄一样黑漆漆地引人深入，认真看人的时候像是一对旋涡。
　　此时阳光正对着他们，她那几分严肃几分认真又带着几分玩笑的样子，比舞台上还要刺眼。

　　小方张了张嘴，没说出话。

作者有话说

　　[吃瓜][吃瓜][吃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