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穿越（粟米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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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德二年，二月。
童白是被喉间一股浓烈的腐霉味呛醒的。
再睁眼，看到的不是私房菜馆的精致吊灯，而是茅草屋顶，和三个面黄肌瘦、穿着麻布衣服的小娃娃。
记忆如潮水般涌入——原主，童家大娘，因用家中最后的三斗粟米换了半袋发霉的稻谷，煮粥自尝，一命呜呼。
而她，坐拥百万粉丝的美食博主童白，竟穿到了这个爹死娘病、家徒四壁的绝境！
“阿姊……你、你醒了？”六岁的二郎怯生生地开口，小手紧紧攥着她的衣角，眼里全是惊恐。
童白想开口，那股要命的霉味又冲了上来，她猛地侧头干呕。
就在这时，传来一个女人嘶哑虚弱，却带着刺骨寒意的声音：
“……你，是谁？”
童白心头一震，循声望去。
昏暗的光线下，白氏枯槁的手死死抠着门框，才支撑住摇摇欲坠的身躯。
她盯着童白，那双曾充满温情的眼里，此刻是滔天的恨意与蚀骨的绝望。
“我女儿呢……”她声音嘶哑，像被砂石磨过，“你把我的阿白……弄到哪里去了？”
她的目光掠过童白身后那几个吓得瑟瑟发抖的孩子，最终，那恨意被一种深不见底的悲凉取代。她不能倒，为了二郎、三娘、四郎，她必须弄清楚这个“妖物”想做什么。
“阿娘，”童白颤着声，尽力学着原主往日说话的语气，“我是阿白，”声音艰涩，那霉粥不仅害了原主的命，也让她的嗓子受损，“阿娘可还记得十年前……”
*
五更鼓歇，天色灰暗。
站在院中的童白眯着眼，双手用力揉搓发麻发热后，再覆在脸上、眼皮上，一面回想着才穿来时发生的一幕。
心下难免戚戚然。
童家并不算大，除东北角的茅厕和东南角的灶屋，还有一排土砖筑成的并排三间房。
中间算是主屋，住着白氏和快两岁的四郎；东边那间是十五岁的原主、六岁的童二郎和三岁的童三娘住，西边的是仓房。
但，上一年冬日特别冷，童家所处的东北隅又是风口。夯土墙挡不住寒风。白氏让几个孩子都随她一同住在正屋。相互依偎着睡，还能暖和点。
冷冽的寒意顺着呼吸进入鼻腔，刺刺的疼。童白没敢在院子里多站，取下西屋门闩上的鱼形铜锁，几步走到西角落的米缸前，移开压缸石块，踩着缸边的硬土疙瘩，两手扶着缸沿头往里探。
能将童白整个都装进去的大缸，如今只剩浅浅一层粟米。
原主爹原是延寿坊崔将军府上的部曲，前些年一直追随主家在外征战。因在战役中立了大功，去岁，童爹用军功向主家求了除贱籍的恩典。
想着前几日听到巷口卢婶子提起童爹时的话语，“崔将军最是护短，你爹能脱籍，定是立了泼天的功劳！而延寿坊崔府的门第，在长安城里也是数得着的。”
可讽刺的点就在于：用泼天功劳换来的脱籍，最后‘成就了’童家人冻死或饿死的结局。
但要她说，这一切也不全怪这个。
“咕噜噜”的肠鸣声打断童白的回忆，她摸了摸饿得发空的肚子，舀起一勺粟米，又抖了三抖，才移回石块，直起身。
罢了，既来之则安之。
去到灶屋，往陶釜里舀了几勺水，童白蹲在地上用燧石摩擦生火，火星溅入细茅草中，她小心翼翼地吹气，好不容易生起火，擦了擦额头的汗，望着灶膛里的摇曳的火苗出了神。
上一世的她从小在农村长大，生个灶火不在话下。
但，原主却是不会用的。原主不仅不会生火，更不会制作膳食，而穿来后的她，却无师自通了。
童白无奈一笑。
哪怕上回白氏拆穿的危机被她用原主的记忆囫囵过去了，但相处几日后，白氏也依然会发现自己不是原主。
所以，她必须小心，既不能饿死，也不能被当作妖邪烧死。
水刚烧热，童白浸湿布巾后拧干，从眼角开始细细擦拭。
童家没有水井，每日需去坊西的公共水井处打水。原主养得娇，白氏病倒后，打水的活计便落在六岁的二郎身上。二郎力气小，来回数趟才将够家里用水。童白穿来后，便由洗脸改成擦脸。
节约用水，从我做起。
擦完脸，拿起昨晚便浸泡在水中的杨柳枝蘸着青盐洁牙。
苦涩咸味在舌尖化开，没多久，铁锈味也在口中蔓延开来。
好几日了，她还是掌控不好力道。
又一次想念电动牙刷和牙膏！
才洗漱完，就瞧见灶膛里的火熄灭了，准备再生火时，侧方伸来一只小手将燧石拿过去熟练地摩擦。
童白转脸看去，样貌清俊、跟白氏有五分相像的童二郎，正蹲在灶前生火。
“吵醒你了？”童白问。
“没，”童二郎摇头，“睡醒就起来了。”
长安天黑前闭坊门，坊民早已养成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物钟。
瞧了眼外面的天光，童白问，“三娘呢？”主屋的竹床有些高，三娘虽有三岁，但下床怕是有难度。
“阿娘起来了。”
也不知道为何，童白穿来后，病入膏肓的白氏，倒是身子好了不少，也能帮着看顾下孩子。
或许是因为不放心自己吧，童白想。
点点头，这样挺好。
粟米去糠，澄水三遍后用清水泡着，童白问童二郎：“二郎，昨日的粟米粥可好喝？”
灶膛里的火光映在童二郎脸上，有些发红，他回想起昨日喝过的粟米粥的美味，用力点头：“好喝！”
童白杏眼笑成弯月，顺手摸了摸二郎的头，“那你今日帮阿姊看着火，阿姊继续做好喝的粟米粥。”粟米也就是后世的小米，也是长安百姓最常吃的食物之一。
童二郎低垂着头，对于阿姊醒来后喜欢摸自己头这一点还是不太习惯。但，要是阿姊喜欢，他作为家里的小男子汉，也不是不能被阿姊摸。
童白眼角余光瞧见他那纠结的小表情，不禁莞尔。
也不知道是不是原主遗留的情绪导致的，上一世信奉不婚不育保平安的她，看着童家几个小娃娃，越看越觉得乖巧可爱。
虽然相处的时间并不长，却让她多了几分责任感。
童二郎抬头看向阿姊，葡萄大的眼中倒映着她的身影，“昨日四郎喝了一大碗米油，阿娘也喝了不少，我和三娘也觉得这般熬煮的粟米粥更好喝。”阿娘说会中馈的阿姊会害死他们，可他觉得阿娘说的不对，会做饭食的阿姊比之前的更好。
听到二郎的话语，一丝暖流涌上童白心头。
醒来后这几日她没少在外逛游，想着看到的整个社会大环境，她难免挫败。
长安初定，百姓的日子依然苦呵呵的，吃不饱穿不暖不说，原主还有一家子的人要养，而作为穿越者，她一没系统，二没金手指，唯一能依靠的便是制作美食的经验。
但长安城坊市管控严格，不管是售卖华贵之物的东市还是偏平民化接地气的西市，都是午时后开市，天黑前闭市。
这种大环境，对于想要靠美食混口饭吃的她来说，并不是什么好消息。
看着陶釜里金黄色的粟米在水中翻滚，童白轻声道：“换小火，”拿出竹筷架在陶釜口，盖上盖，“二郎在这看着火，我去看看三娘和四郎。”
粟米经高温熬煮后产生了浓郁的米香，丝丝缕缕钻进二郎的鼻腔，他悄悄咽下口水，却不忘绷着小脸装大人模样的点点头。
童白进到主屋时，三娘穿着粗麻衣正坐在床上看白氏抱着四郎，懵懂又羡慕。
她抱住三娘放在地上，帮她穿好麻鞋，轻拍小家伙的腰，“快，先去尿尿，别憋坏了。”
又取下窗格上的稻草帘，不甚明亮的天光照在身上，就跟过去几日的清晨一般。
白氏趁机用眼角余光打量童白颈间的胎记，那抹蝶形红印确与大女儿的无异，眼神复杂地继续手上动作。
童白就当没注意到这一幕，过去抱起四郎，来到院子角落，哄着他尿了晨尿，进了灶屋。
灶屋里，三娘蹲在二郎身边，仰着脖子努力朝冒着热气的陶釜看去。
四郎闻到味儿了，在童白的怀中灵活地转了身，嘴含口水指着灶炉喊：“次！”
谁说小孩子的嘴不臭的？
童白皱着眉，放下四郎站在三娘身边，取来三个竹制杯子，舀好热水，“二郎带着三娘洁牙洁面。”她则是给四郎梳洗。
心中再次庆幸，好在原主没将这些物什典当换银钱。
洗漱完，粟米粥也煮好了。童白将四郎放进二郎怀里，掀开锅盖，用木勺快速搅动米粥上的金黄油膜。
凝脂般的米油裹着粟香漫开，水米交融、莹润饱满。
童白瞧了眼天色，“粥好了，可以熄火了，等阿娘起来，你们就可以吃了。”就着水缸里的倒影整理了下头发和衣裳，“阿姊要出门上工去了，你们在家乖乖的。”说着，便出了院门。
主屋里的白氏一直关心着外面的动静，待院门合上，她急忙唤来二郎。
二郎抱着四郎，三娘抓着他衣角跟在身后，三人鱼贯进到主屋。
白氏接过四郎抱上|床，“二郎，刚才你阿姊跟你说什么了？”
“阿姊让我们乖乖在家。”童二郎乖巧答道。
“可有教你们别的吃食做法？”白氏这几日一直躺在床上，了解情况只能问童二郎，“又或者说了别的什么？”。
童二郎摇头，心里还在记挂着灶上熬好的粟米粥。
三娘小眼珠一转，“阿姊说，等阿娘起来后，用膳。”说着，抱着小肚肚，“阿娘，三娘饿。”
白氏想要说的话语被三娘打断，无奈地摸了摸三娘的头，“饿了吗？你们乖乖在这待着，阿娘这就去给你们盛粥。”说着，撑着床板，站立起来。
终于可以吃早膳了，二郎心中也欢喜，懂事的将阿娘另一只手搭在肩上，“我来给阿娘当木棍。”他见过坊内年纪大的老人撑着木棍走路的模样。
白氏惨白的脸上浮现一丝笑意。她借着二郎的力起身，并非全然无力，而是贪恋这片刻来自孩子的温暖。
‘她’这几日顿顿不拉的喂养家里人，她能感觉自己身体在慢慢变好，倒是也有了几分气力。
有气力好，有气力，她才能好生想一想，要如何面对那抢占了自家女儿身躯的妖物！
童家发生的一切，童白并不知道。春风裹挟着浓浓寒意往她身上吹，原本还算整齐的发髻也因而凌乱了几分，红扑扑的鼻头下呼出的全是白花花的雾气。
这会儿时候尚早，她垂首走在巷道中，耳边听着巷道里传出的各家的动静，步履匆匆地往巷口迈步而去。
待得站定在巷口的双梧树下，粗壮的树枝帮着挡去寒风，她心中的打算也逐渐成了型。
待得这趟做工结束，她便要跟白氏摊牌。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穿越（粟米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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