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生烬》猫莲华

5、逆鳞劫

　　舒亦仙的指尖鳞片割开噬魂阵结界时，尝到了澜默眼底的霜雪。这是五感错乱后新生的通感 —— 她透过鳞刃的震颤 "看" 到三百村民正在阵中融化，他们的记忆被炼成琥珀色的结晶，像熟透的浆果般挂在血网上。
　　"吃下去。" 澜默突然扣住她后颈，将沾满村民记忆的结晶塞进她齿间。舒亦仙在眩晕中咬破他的虎口，铁锈味在舌尖化作铺天盖地的画面：十岁的澜默跪在刑堂冰阶上，亲手将透骨钉扎进孪生兄弟的琵琶骨。
　　记忆的酸腐味催发鳞刃疯长。舒亦仙左手指骨刺出三寸青鳞，剖开血网的动作带起紫色电弧。当最后一块记忆结晶坠入她咽喉时，终于看清噬魂阵中央悬浮的祭品 —— 青铜引魂灯里跳动的，竟是师尊剜出的半颗心脏。
　　"他在通过命契吸收痛苦。" 舒亦仙的竖瞳撞上澜默急剧收缩的瞳孔，两人同时捂住心口。那些被吞噬的记忆此刻在共感中翻涌，她看到澜默拜师时饮下的那杯茶里，沉着自己幼年时被抽出的灵髓。
　　烛龙逆鳞就在这时刺破夜空。舒亦仙掌心的鳞刃与龙鳞共鸣，割开的时空裂缝里泄出百年前的月光。她拽着澜默坠入时空回廊时，血魄珠在胸腔炸开剧痛 —— 昭明公主大婚当夜，清玄宗掌门手中的血莲，正与她心口的印记同时绽放。
　　"原来我们都是药引。" 澜默的剑柄在时砂冲刷中化为齑粉，他染血的指尖触到舒亦仙妖化的右脸。那些蛇鳞在百年前的月光下泛起温柔金纹，竟与烛龙颈部的逆鳞纹路浑然一体。
　　烛龙的咆哮震碎时空结界。舒亦仙在现世暴雨中睁开竖瞳，看到烛龙金眸中映出的自己：白发如雪衣袍猎猎，指尖鳞刃正缓缓插进澜默后心。而真实的触感却来自相反方向 —— 她的胸口正抵着澜默掌心的双生莲印记，命契红线在暴雨中发出琴弦崩断的哀鸣。
　　"动手！" 澜默突然抓住她手腕将鳞刃刺入自己丹田。舒亦仙在血腥味中尝到雪山融水的清冽，那是澜默灵台最深处封存的记忆 —— 烛龙逆鳞划开的幻境里，她看见百年前抚摸着龙角的黑袍修士，眉间朱砂与澜默如出一辙。
　　噬魂阵在龙息中崩塌。舒亦仙衔住澜默咳出的血丹，竖瞳穿透雨幕看见真相：村民胸腔里长出的记忆结晶，分明是师尊炼制的替命傀儡。而三百里外清玄宗祭坛上，掌门正将沾着他们鲜血的魂牌按进烛龙眉心。
　　澜默的命契红线突然绷断。舒亦仙在反噬的剧痛中窥见天机 —— 红鸾契从来不是意外，从昭明公主到今日种种，皆是清玄与天阙阁为饲喂烛龙布下的千年棋局。
　　而此刻苏醒的烛龙，正将属于昭明公主的婚书缓缓展开。泛黄的鲛绡上，两个生辰八字在雷火中显形：舒亦仙在左侧看到自己的名字，右侧朱砂写着的，赫然是澜默拜入天阙阁前的本名。
　　婚契金纹爬上锁骨时，舒亦仙在澜默瞳孔里看见自己举剑的手。烛龙逆鳞投射的幻境正在重叠 —— 百年前凤冠霞帔的昭明公主，此刻正握着她的手腕，将剑锋推进澜默前世的心口。
　　"这次要瞄准灵核。" 仙盟盟主的声音混在雷声里，他脚下踩着舒亦仙师尊的头颅，噬魂网正在吞食烛龙的爪鳞，"就像你三百年前做的那样。"
　　舒亦仙的剑尖颤抖着凝出冰花。右眼竖瞳穿透现实与幻境的夹层，她看到两个澜默正在重合：眼前人后颈浮现的剑伤旧痕，与幻境中昭明公主剑下爆开的血莲分毫不差。
　　澜默突然握住剑刃抵住心口，龙血剑纹顺着他掌纹爬上舒亦仙手背。那些纹路刺痛她记忆深处的封印 —— 三百年前炼器炉中的百日，少年哑仆后背的鞭痕，正与此刻剑纹走向完美契合。
　　"动手。" 澜默眼底泛起她从未见过的温柔，这个神情与炼器炉里为她挡下毒火的哑仆重叠，"这次记得取完整灵核。"
　　村民的惨叫刺破雨幕。舒亦仙右眼看到疫毒正在将妇孺变成烛龙鳞片，而自己的妖化已蔓延到右肩。仙盟盟主的噬魂网在这时收紧，她看见盟主袖口露出的锁魂钉 —— 与当年钉入她灵台的凶器一模一样。
　　剑锋入肉的瞬间，时空仿佛被龙爪撕裂。舒亦仙的剑穿过现实与幻境，同时刺穿仙盟盟主的咽喉与澜默的胸膛。但掌心传来的却是冰晶碎裂的触感 —— 真正的澜默正用龙血剑纹包裹住她妖化的右手，而她的剑插在盟主心口，挑出一枚刻着昭明二字的血色灵核。
　　"好孩子。" 仙盟盟主碎裂的面皮下露出清玄宗掌门的脸，他捏碎灵核大笑，"当年把你们这对剑胚放进炼器炉时，本座就在等这天..."
　　烛龙突然叼住舒亦仙的腰腾空。她在云层间看到惊心动魄的真相：三百个妖化村民组成的阵图，正是她后背被师尊鞭打出的镇魂符。而澜默正在地面燃烧魂魄，用命契红线将疫毒引向自身。
　　"解药在你眼睛里。" 澜默的传音混着内脏碎块，"但若取出..."
　　舒亦仙震碎右眼时，天地间响起琉璃破碎的清音。妖化的竖瞳在她掌心化作冰蓝色泪滴，坠落的轨迹点燃了所有疫毒村民。当泪珠落入澜默开裂的胸膛时，她看到自己三百年前挖出的那枚灵核，正在他心脏深处跳动。
　　仙盟盟主的头颅在龙焰中汽化前，吐出了最恶毒的诅咒："你以为命契是棋局？你们才是噬魂网本身..."
　　舒亦仙左眼的素纱浸出血梅，那些游动的魂丝此刻正勒紧每个修士的心脏。她看见澜默胸腔里的灵核长出蛛网血线，这些线连着仙盟十三峰所有长老的元婴 —— 三百年前炼器炉里未成形的剑胚，早已长成吞天噬地的傀儡丝。
　　"杀了我。" 澜默的剑柄抵住她掌心，剑身倒映着烛龙正在崩解的前爪，"灵核裂到第七重时，血线会绞碎整个修真界。"
　　舒亦仙的白发缠住龙角，指尖鳞刃切开时空褶皱。当剑锋第叁次穿透澜默心脏时，左眼突然看见可怖真相 —— 三百次轮回里相同的剑光，此刻正在烛龙逆鳞上映出昭明公主自刎的画面。
　　烛龙金眸滴落的血珠化作冰棱，将方圆百里钉入时空琥珀。舒亦仙在静止的冰尘里抚摸澜默开裂的灵核，三百道裂痕中封存着相同的记忆：炼器炉中的少年哑仆，在毒火焚身时用手语比划 ——"剑成那日，记得用我开刃。"
　　"我们才是噬魂网本体。" 舒亦仙的鳞刃突然刺进自己灵台，挖出半枚染血的灵核。当她的灵核与澜默胸腔里的残片相撞时，静止的时空冰棱轰然炸裂，显露出冰层下纵横交错的命契红线 —— 这些线连着每个修士的因果轮回，最终都汇聚在仙盟地底那尊青铜炼器炉上。
　　澜默在灵核融合的剧痛中窥见天道。他的手掌穿透舒亦仙左眼素纱，触到的却是炼器炉滚烫的内壁 —— 三百年前未说完的手语终于补全："... 但别让剑知道，它的刃是另一把剑的骨。"
　　烛龙逆鳞在哀鸣中碎成星尘，舒亦仙的吻却比龙焰更灼热。当命契红线的温度攀至巅峰时，她含着澜默的舌尖将鳞刃推入炼器炉核心。青铜熔化的瞬间，三百世轮回轰然倒转，他们看见最原始的黑白两道光纠缠着冲破虚空 ——
　　玄衣少年跪在暴雨里，怀中抱着灵核尽碎的白发少女。炼器炉中的命契红线正从他们相贴的掌心生长，而高天之上的仙盟盟主们惊恐地发现，自己突然能听见凡人魂魄破碎的脆响。
　　舒亦仙在时空乱流中抓住澜默的腕骨。当烛龙最后一枚逆鳞刺穿两人咽喉时，她终于读懂天道最后的慈悲：噬魂网尽头悬着的，是当年哑仆藏在炉灰里的半块麦芽糖。
　　糖块融化的粘腻中，三百道轮回同时收束成剑刃清鸣。舒亦仙看着在自己怀里消散的澜默，突然将灵核按进心口血莲 —— 十二瓣莲叶层层绽放，内里蜷缩着唇色苍白的少年，眉间朱砂与三百年前炼器炉外的朝阳同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