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青涩记忆：哥哥的日记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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斜风细雨作晓寒，江泓澄从床上起来时，禁不住打了个寒颤。他胡乱捞了件衣服套上，在潇潇的风雨声中，一阶一阶地踩着木制的楼梯，从阁楼上下来。
大门敞开着，湿冷的空气灌进来，卷着泥土的湿润气息。门外雨水如注，从屋檐上密密地淌下来，模糊掉了周遭的光景。
“小姑？奶奶？”江泓澄在各个房间里转悠，试探地呼喊道。
诺大的屋子，除了他，不见人影。
他骤然听到了“咕咚”的水声，循着声响跑到厨房去。房里置有一只大的水缸，正借着水管往里头放水。此刻水已经放满，主人却不见了踪影，水漫出来，汩汩地淌到地上，让本就潮湿的空气，又湿润了几分。
江泓澄连忙将水龙头关上，才阻止了这场浪费水资源的灾祸，叹了口气，喃喃道：“奶奶出门前又忘关水龙头了。”
桌上的电饭煲置于保温模式，里头盛着一叠热腾腾的蒸饺和一碗乳白色的豆浆。江泓澄就地解决了早餐，简单洗漱了一番后，又绕回到了阁楼上。
他坐在木制的书桌前，从书包里翻出作业册，刚动起笔，才发觉草稿纸没带上。他四下张望着，目光落到了角落里的一个放杂物的大箱子上。
那堆杂物是从江泓澄原来的家里清出来的。
父母去世后，哥哥求学他乡，他也跟着小姑去了另一个城市，房子空着没人住，后来就卖了出去。奶奶念旧，将里头的许多东西通通都带回了老家存起来。
如果江泓澄没记错，那里面应该有许多哥哥念书时用过的书本纸张。他去那堆书里翻了翻，本来想翻出些废纸来，却意外找到了一个厚厚的精装本。本子的封面是一幅暗色调的插画，画的是海上明月，深蓝色的夜空与海水融为一体，交界处用好看的英文字体写着“Secret”，笔迹是乳白色的，似翻涌的浪花。
江泓澄突然起了好奇心。
哥哥的东西，他总是很好奇。小的时候，他就一直热衷于去哥哥的书房寻宝，即使被教训了许多回，却依旧乐此不疲。
江泓澄将那个本子拿到了桌前，轻轻地擦去上面蒙着的灰尘，如手捧一本名作一般，小心翼翼地翻开第一页。
“居然……是日记？”
8月9日 星期日 天气 多云转雨
已经是夏末了，接连几天高温不断，今天却下了很大的雨。
怀揣着希望与兴奋不已，我终于来到了容与中学。一中还是没圈住我，这意味着我在这条不允许回头的路上踏出了第一步。
不过，以竞赛闻名的容与中学真的适合我吗？我真的有那样的脑子能从他们之中脱颖而出吗？我又开始迷茫了。
我似乎从来都不相信自己，每一次的选择我都在逃避。如今到了向往已久的学校，还是这副样子，振作起来啊，江泓澈……
“哥哥那么优秀，也会迷茫吗？”江泓澄喃喃道，翻过了这一页。
9月18日 星期五 天气 多云
第一次周练结束了，不太理想，但也不算太差。就当是一个新的起点吧，一切好像也没有想象中那么难。
今天的物竞课很无聊，不知道是不是教练年纪大了，有些地方翻来覆去也没讲清楚。好想把他揪下来，我上去讲。
张老师不知道怎么想的，把考前五的同学全调到了第一排。林无冬成了我的同桌，我不太习惯，幸好这个新来的人很安静。
12月11日 星期五 天气 暴雨
这场大雨来势汹汹，容中的排水系统出了点状况，积了很深的水，快漫过一楼的台阶了。学校的晚自习停了，我们都能提前回家，皆大欢喜，除了林无冬。
这个可怜的人没有家了。
江泓澄这个臭小孩又动了我的东西，我没忍住教训了他一顿，他哭得梨花带雨的，爸妈居然反过来责备我。真烦，他们真是黑白不分，不明事理！
算了，臭小孩长得这么可爱，原谅他了。
江泓澄尴尬地笑出声来，翻页的手指顿了顿。
往后几页，无非也是记些琐碎的日常，翻来覆去，就是竞赛、考试，但江泓澄却看得津津有味，他从这些字里行间，窥探着哥哥的少年时代。
直到某一页，枯燥的生活里突然发生了异样。
1月15日 星期五 天气 阴转雨
三周练终于仓促收尾，我如愿以偿地蝉联第一，林无冬却考得不太理想，掉出了前五，我们就做不成同桌了。
晚间自习的时候我本来一如往常沉浸在题海里，教室门突然开了，顺带着卷进一股湿冷的气流。今天格外冷，我的座位又排在第一排，冷不防被这风冻得一哆嗦，再一抬头就看到了迟到的林无冬。
她的发尖上缀了些晶莹的水珠，顺着额角淌下来，我才意识到外面下了雨。她似乎很难过，和她对视上的那一刻，我感受到很深的悲伤和疲惫。那一刻我有些惊讶。
心里的某一块正在发生变化，我的脑子里蹦出了一个不寻常的想法，不想让她走，想把她圈起来，圈到一个不受外界侵扰，只属于我的地方，任凭外面的世界如何摇晃，她都安然无恙。
我觉得自己有点奇怪，我好像有点喜欢上她了，这显然是不对的。
“诶？林无冬，这个名字……”江泓澄有些惊讶，在心中想象着，哥哥高中时会喜欢什么样的人。
下一页的纸张底色是黑色的，上面用白笔写着一小段清晰的文字，字迹遒劲清瘦：
3月23日 星期三
好的！暗恋宣告结束！
我要重新做人！继续回归到学习主线上去吧。
文段下面，却用黑色的墨笔藏了一些话语，借着光线分辨出来，仿佛呓语一般，疯狂地燃烧着：
我不做人了，
林无冬，我爱你。
爱字有一千种写法，我的一笔一划里都包含深情，
可为什么？你就是感受不到呢。
炙热的情感透过纸面喷发出来，却让江泓澄有些脊背发凉，一种不好的预感涌上来，他硬着头皮往下翻过去。
7月14日 星期四
H大的暑期夏令营今年居然落在了容中，学校给的名额里自然有我，还有林无冬。
教学楼里突然来了一堆其他学校的精英，容中的学生到老师，都在莫名其妙地紧张着。
白天听讲座，晚上自习，然后准备考试。
我们和林无冬靠的很近。
7月22日星期五
林无冬疯了，他居然亲了我。他疯了吗？还是我疯了？
我们两个人都疯了，两个恶心的同性恋……
“啪嗒”一声，手中的日记本掉到了地上，江泓澄直愣愣地停在那里，眼神失焦。一股酸楚从心底涌上来，翻江倒海，他感到阵阵绞痛。
明白了，他什么都明白了……
被请家长的原因，亲人们一次又一次语焉不详的搪塞，是因为，同性恋啊，是奶奶口中遭天谴的，同学口中恶心的，同性恋啊。
优秀的、发光的哥哥，怎么……会是同性恋？
江泓澄突然有些不解，这三个字，就像某种古老的诅咒一样，笼罩在他们家上，家破人亡，颠沛流离，每个人都在因此遭受罪孽。
寒风袭击着阁楼上的窗户，发出吱呀吱呀的声响，风并没成功灌进来，江泓澄却感到冷极了。他颤抖着手，从地上将那个精装的本子捡起来，将刻有林无冬这三个字的纸页粗鲁地撕下。
他揣着那几张纸，飞快地下楼。楼梯不堪重负地叫嚣着，他置若罔闻，只是任由身体拉扯着，奔向厨房，手里的书页翻飞，簌簌落落地响着。
他拿了打火机，将那些纸页点燃，扔进灶炉里，橙黄色的火焰驱赶着密密麻麻的黑边，向上蔓延着，直到将一切都化成灰烬。炉子里的火光映照在他的脸上，江泓澄终于感受到了一丝温暖与安定，凉透的身体开始回暖。
“小澄呀，你在干什么呢？”
清脆的女声从屋外传来，江泓澄一惊，做坏事的恐慌从心里蔓延到四肢百骸，他浑身都有些哆嗦。
他往炉子里泼了水，又嗅着自己手上的烟味，赶忙用洗洁精来回搓了几遍，江璇进来的时候，正看到他在洗手。
“在干嘛呢？”江璇走了进来。
“我有些冷……想着烤火，但是炉子湿了，我没点着，手上沾了灰。”江泓澄笑着，故作镇定地出声。
“哎，又没到冬天，烤什么火啊，亏你想得出来。”江璇不禁有些好笑，招呼他出来，“这屋子里湿气太重啦，快出来，奶奶买了南瓜饼，你爱吃的。”
“嗯，好。”他乖巧地点头，跟着江璇从厨房里出来。
雨后初晴，地上还是湿的，天色却明朗起来。屋前边是一条不宽不窄的水泥道，只容得下一辆车通过，道路分了叉，其中一条顺着长坡延到堤上去。
江泓澄想起了小的时候，他像跟屁虫一样，追着前边高高的少年，从堤上冲下来，撞到少年身上，对方很生气，他却咯咯地笑着：“哥哥！”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青涩记忆：哥哥的日记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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