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栀奴（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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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塔轰然倒塌，在子母界掀起了轩然大波。不用等上面回信，民怨泗起，将矛头直指纥骨颜。
他们非但没有丝毫羞愧之意，反而埋怨拆塔之人，说他们世世代代好不容易修建的石塔而今被人有意破坏，日后夭折的孩子要往何处放？甚至觉得纥骨颜这种仙人多管闲事，要将他移交朝廷。
黎姳听到这个消息，不由叹了口气，
活久见。
“黎姐！”
“你没事吧！”
关书珏似窜天猴一样蹦到门外，她见门敞着，身子一定，刹住了脚。
黎姳缓缓坐下，姿态带着几分虚弱的慵懒。门外又传来另一个声音：“我就说了不能放他俩单独在一块！你非不听，看看，房子都快被拆没了！”
陈晏大步走了进来，
韶音跟在他身后，语气带着些无奈和歉意：“我本以为……他是来道歉的。”
“你以为？”陈晏音调拔高，满是恨铁不成钢。
黎姳抬起眼，眸光微转，顺势编了个理由，声音还带着点儿恰到好处的虚弱与无辜：“他确是来道歉的，然后……”
她顿了顿，似乎有些难以启齿，“说要给我演示一套新悟的剑法，以示赔罪。那剑法实在……太过厉害，不小心就把屋子弄成了这样。”
陈晏眼睛瞪得溜圆：“你别说颜兄为了给你秀剑法，顺手把外面那石塔也拆了？！”
黎姳面不改色，轻轻“嗯”了一声。
众人皆惊：“什么？！”
黎姳垂下眼睫，语气平淡却笃定：“事实如此。若是不信，待他回来，你们亲自问他便是。”
石塔确实是鬼怨的发源地，鬼怨消散后，黎姳感到体内的滞涩感正在退去。她刚欲起身，房门再次被推开。
高挑的蓝影遮挡了门外大半的光亮，她眼中那张清俊的脸逐渐变得清晰。
关书珏顺着她指的方向一看，眼睛瞬间亮了：“颜哥！你回来啦！” 她像只小兔子蹦到纥骨颜面前，满眼崇拜的小星星，
陈晏瞪圆眼睛，“你——”
而后偏头疑惑：“你不是被他们……”
纥骨颜解释道：“我趁他们不注意逃出来了。”
“他们知道我来自昆仑。”
青年语速轻慢，声音清凉温润，低垂的眉眼隐有笑意：“但我报的是别人的名字。”
谢无寂。
按这个方向发展下去的话，应该不日会有人登门去拜会一个叫“谢无寂”的人。
他几乎能想象谢无寂在昆仑山突然被一群人“登门拜谢”时那懵逼又暴躁的样子了。
大伙长舒一口气。
“你太勇了！拆塔的时候是不是特别帅？像话本里的大侠一样，‘轰隆’一下！” 她手舞足蹈地比划着。
关书珏悄摸摸凑到纥骨颜耳边，一番吐槽：“我也想像你这么帅，但大师兄他就是个无情的木头人，他恨不得把我手脚绑了不让我去。”
“谁在说我坏话，我可都听见了。”
陈九卿从门外传来的话引得关书珏不由一嗤，躲在黎姳身后不想理人。
陈九卿进来后直接切入正题：“师父传消息说颂孤北境结界有异动，寒流殃及周围大片区域，需要我们尽快拿苍玉铸尺。”
黎姳：“乾坤道人你们找到了？”
陈晏：“我们手中其实就只有一块苍玉，若是铸尺需要完完整整的两块才够，就算我们找到铸器师傅，没有原料也无济于事。”
黎姳：“所以你们……”
陈九卿：“起先我们还觉得时间充足，而今……我们决定带师弟即刻回山，将此重任交给更有能力的人去做。”
黎姳听到他们几人要临阵退缩，有些不解：“苍玉很难找么？”
几人点头：“嗯，非常难。”
陈晏苦笑接话：“何止是难！苍玉乃解毒圣物，千百年前只生于北境尸山尸林，由一种唤作‘麖’的凶兽吞食尸体后，体内尸毒凝聚化解而成。麖早已灭绝，苍玉……近乎绝迹。” 他摊手，“我们就算找到乾坤道人，没玉也是白搭。”
听罢，黎姳便没再说话，难怪不曾听过这苍玉，原是能寻到它的凶兽灭绝了。
静默片刻，纥骨颜突然问起：“袁满如何了？”
陈九卿：“已经睡下，气色比昨日好了不少，待鬼怨消得差不多了，再给他好好检查一下。”
这会儿韶音还在袁满身边照顾。
纥骨颜闻言，他嘴唇翕动，似乎在斟酌字句。
“啊啊啊——”
隔壁一声凄厉的惨嚎截断了纥骨颜的话意，众人纷纷过去查看情况。
房内景象令人心头一窒。
袁满蜷缩在榻上，身体因剧痛绷成了一张拉满的弓，冷汗早已浸透了他单薄的素色里衣，紧紧贴在皮肤上，勾勒出那高高隆的腹部。
“师弟！”陈九卿立刻来到榻前，他伸手去探脉，被袁满皮肤传来的滚烫骇了一跳。
片刻，他皱眉分析道：“这根本不是寻常胎动，像是……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里头疯长，硬生生要将师弟撑开撕裂。”
韶音看着袁满身下石榻上洇开的深色水痕，眼神绝望，“羊水……破了……”
关书珏和陈晏站在稍远处，脸色同样难看到了极点。陈晏则死死盯着袁满那异常鼓胀的腹部，眉头拧成了死结，低声咒骂了一句，却不知该骂谁。
纥骨颜立在榻前几步远的地方，他顺着黎姳的目光看向袁满，随着时间的流逝，袁满手腕的红绳渐渐断开、消散，没有了作用。
袁满的情况却仍然得不到好转，
这意味着，袁满肚子里的东西与石塔没有半分关系。
起先他和他们一样认为袁满的怪病是鬼怨导致，但石塔一拆，鬼怨消散，袁满反而更加严重，
方生术被恶意催动，他看黎姳的神情并非是提前知道的样子，相反黎姳正在竭力阻止这件事的发生，由此可以断定黎姳 ，那会是谁？他在猜想除了黎姳，一定还在暗处藏着另一拨人干预他们的行动，而黎姳也知晓这一拨人的存在。
黎姳的目光并未在袁满身上停留，那双无神的眼睛猛地扫过房间的一处角落，在那里蜷缩着一个几乎和阴影融为一体的身影，察觉的黎姳的目光，黑影猛地一颤。
纥骨颜注意到黎姳离开，也随着她追了出去。
她身影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下一瞬，已追至子母河，她一脚直接踩住倒地不起的黑猫。
“喵呜。”一声骨裂声响起，伴随着钟南压抑不住的惨哼。他被那股巨力踩得整个上半身都狼狈地扑倒在地，脸颊重重磕在粗糙的地面上，蹭出几道血痕。
黎姳：“收手。”
钟南嘴巴故意抿成一条线，
“我让你收手！”随着黎姳声音的压迫，剧痛和巨大的压力让钟南的身体筛糠般抖动着，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抽气声。
钟南方才在施法催生，他等不及了。
钟南艰难地侧过脸，“回不去了，少主。”
他突然爆发出一阵歇斯底里的大笑，笑声尖锐刺耳。
这只猫……便是幕后操作黑手。
直至此刻，纥骨颜才意识到，其实黎姳早就提到过，她确实知情，那夜河边，看似玩笑的话语，竟然藏着真相，她曾坦然过她养过一只猫，但这只猫背叛了她。
纥骨颜猛然抬眼，看向黎姳的神情，
倘若那夜所说的故事并非玩笑，她把他当家人，所以……她那一夜的兴致是因为此事而干扰么。
同时纥骨颜也非常好奇，这黑猫到底意欲何为，宁愿违背黎姳的意思也要继续？并且这跟袁满有何关系？
他忽然想起昨夜黎姳特意找关书珏问了关于袁满和小雪人的事情，方生术是一人换一命，那黑猫应该也是为了复活一个人而特意牺牲袁满，想让其从袁满的肚子里重生。
但袁满作为容器完全不可能成为替死目标，此术急需强大的灵力，若是没有，就算是袁满而今身中咒术，在一月过后，便会自动消失。
想到这，他有一个不合理的想法，黑猫想复活的人与灵物断然脱不开干系，但尽管如此他又从何处能获得这样强大的灵力？
黎姳看着脚下这个近乎癫狂的“孩子”，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了一下。那个曾经围着她打转、撒娇讨食的小黑猫，何时变成了这副模样？她宁愿相信这只是任性的胡闹……但三年前就开始的布局，与庆离的勾结，对母亲往事的利用……哪一桩是“胡闹”能解释的？！
哪里会懂利用丌官岄手下的庆离对她的恨，与其串通默许庆离囚禁历掌柜烧铺子，得到庆离的信任后，便从他口中得知黎母往事，这才设下好大一盘棋。
三年前，钟南离开魔域很长一段时间，往年冬至都是一起过，但那年冬至后，便再没有在那一天见过他，往后的日子也时不时出走，大家都认为钟南是去招摇撞骗骗老百姓的血汗钱了，但现在她才知，不是。
钟南便是小黑，出走的这些时间，钟南一直都在祈圣门小峰脉。
黎姳先前让他提前去打探她娘中毒一事，按照关书珏提供的时间线，小黑在那段时间一直都在小峰脉，所以他根本没有时间去打探，提到玉京只不过是想将她故意引到此地。
为了什么？为了雪人。
他三年间丢过两条命，一次是冬至过后，还有一次是小雪人掉入火盆那日之后。
她非常清楚的记得钟南曾跟她说过：“救命之恩不应该以命相抵吗？”
她觉得这是钟南和小雪人之间的羁绊。
至于什么羁绊，她不知，但她觉得非常不可思议，所有的事情都发生了她才后知后觉，她现在甚至觉得，祈圣门的师门任务也有钟南干涉。
他想让雪人通过方生术袁满肚子里出生。
方生术启动后，袁满被送到子母河，袁满挺着肚子悬在空中。
不知何时，钟南趁黎姳不注意，挣脱了她的钳制，他大步往后退了几步。
黎姳眯眼看他：“你就不怕……”
“等那东西出来，我立刻杀了它？”
她指的是肚子里的孩子。
钟南面无表情地看向上空：“他肚子里的是冰棒，是金鱼娘娘的命，一命换一命，时辰就要到了……”
黎姳稍怔，
什么意思？时辰要到了是指什么？
“冰棒？！”后赶来的陈九卿听到方才钟南的话，满眼不可置信。
黎姳将零碎的线索串联，心头猛地一沉，“方生术启动时，你动了手脚，将袁满的孕体强行与金鱼娘娘的命格相连？用他的身体作为容器，强行接引金鱼娘娘的庞大的灵气，换回你那早就该消散的冰棒。”
“对！对！”钟南的脸因极致的兴奋而扭曲变形，“他不会死！他只是…只是借用一下这具躯壳！“
“荒谬！”一声压抑着巨大悲愤的怒斥响起。
是纥骨颜。
纥骨颜抬手往天边一指，
“男人生产，逆转阴阳，强启生门，本就凶险万分。如今再被你用邪法强行催生这胎儿，你以为仅仅是生产之痛吗？”
胎儿离体之时，袁满的体内阴阳会彻底逆转脏腑易位，筋骨也会重塑，到那时他的身体……会不可逆地彻底女化。从一个堂堂男儿，变成这样，让他日后如何立于天地之间？如何面对世人眼光？又如何活下去。
作者有话说
第41章 栀奴（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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