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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解惑 ...

  •   自那日一别,二人心照不宣的避着对方,虽住一个屋檐下,也一连好几日没再见面。

      朱昱察觉出江怀述不太对劲,偏他又是个闷性子,问什么都不说。

      人们常说,酒后吐真言。

      朱昱索性将江怀述拉来了广云楼。

      里间外歌舞升平,欢声笑语,里间内的江怀述确是一点也笑不出来。

      这几日江怀述心绪乱的厉害,朝中本就事务诸多,听闻成王将要归京,这些徐泰手下的人也不甚安分。

      江怀述一边与他们斗智斗勇,一边还要安抚景昭帝,不可谓不分身乏术。

      朱昱问他时,江怀述便用这些搪塞他。

      这一切都在朱昱的意料之内。若江怀述这样轻易就吐露真言,那他就不是他了。

      朱昱特地选了这广云楼的醉仙人。这酒入口醇滑,后劲最是大。在朱昱的推动下,江怀述一连饮了许多,不过半柱香的功夫,一坛已经见底。

      自那日后,他已经许久未见她了。江怀述忘不了那日她的模样,恼怒、无力、颇有几分破罐子破摔的模样。

      江怀述想同她亲热,却不愿见她这副逆来顺受的模样。他想与她亲近,却不愿她如同提线木偶一般,他求什么,她便受什么。

      江怀述想她鲜活,更想见她开心。

      这其间究竟出了什么问题?江怀述日思夜想,不得其解。结症如木刺入心,越扎越深。

      包间外人声嘈杂,歌舞不断,吵的江怀述心烦,若不是朱昱,他才不要来这劳什子酒楼。

      江怀述这副纠结无处安放的模样,一字不落的落在了朱昱眼里你。

      朱昱一向是放浪形骸惯了,整个人敞着身子,随意靠在椅背上,手里还不忘端着酒杯。他将一切看在眼里,却是看破不说破。

      向来思虑周全的江怀述如今绷着脸一言不发,只一杯接一杯的饮酒。

      他这是,为情所困。

      朱昱已有许久未见他这般失态的模样。

      见江怀述如此,朱昱心里很是高兴。

      人吃的是五谷杂粮,生的是肉体凡胎,喜、怒、哀、乐,七情六欲本为平常。

      这些年,江怀述一直被困住,被困在了七年前的那场大火里。

      江怀述的一言一行,朱昱都看在眼里。

      这些年,江怀述只为复仇而活,他将自己锁在黑暗里,日日与愧疚、悔恨相伴。

      朱昱见他如孤兽离群居所,见他不留生路。

      尹映心出现后,朱昱见江怀述被拉回人世,越来越像个活生生的人。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解铃还需系铃人。

      有些事,要江怀述自己悟出来才好。

      朱昱随意一笑,将杯中陈酿一饮而尽。他随即撑着藤椅扶手起身,却并不言语,只意味深长的看着江怀述,等待着他寻到自己的答案。

      “吉因,你说若女子不愿同她的夫婿亲近,会是何种缘由?”

      朱昱装作不知,关切道:“你展开说说,这知道的越详细,解决之法才越贴切。”

      江怀述换了个方式,将他与尹映心你大婚以来的种种,一字不落,如实告诉了他。

      他每说一句,朱昱便唏嘘几声。他倾耳听着,他故作神秘,眉头紧皱装作沉思,不时还叹几口气。

      朱昱这一副动作下来,江怀述的心成功被吊了起来。

      过了半晌,朱昱这才缓缓开口。

      于江怀述期待的目光下,他话风一转,一展愁容,“方才一时忘了问你,你这,是为谁问?”朱昱语气极为揶揄,一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样子。

      江怀述眼见躲不过去,只好装作视而不见,他清了清嗓子,正色道:“是我的一位友人。”

      朱昱故作惊呼,“是哪位友人?”

      “你不认得。”

      朱昱见江怀述分明窘迫,面上还装作正经颇有些无措的模样,心中顿时起了几分玩弄的心思,他面上大惊,不依不饶,“你何时交了我不认得的朋友,竟连这般辛密也同你说?”

      “说正事。”江怀述干咳一声,敛了敛神色。

      “这妻子不愿同夫婿亲近,无非是两种情况。”

      “哪两种?”江怀述问。

      “这其一,便是夫婿对他的妻子不好。”

      “你……”朱昱话道嘴边,又咽了下去。

      “你这位友人,可做了什么过分的事,让他的妻子生气了?”

      江怀述闻言低下了头。

      他或许,是对她不够好。

      他先于大婚当日留她一人独守空房,又端坐高台,看她一个新妇被婆母刁难。

      因为他的不作为,林霁清也敢对她出言不逊。

      如此种种,都是他这个丈夫失职了。

      若他能再对她好些,态度能再明确些,能给她庇护,给她承诺,他们,便不敢在对她如此了。

      是他的沉默和不作为,让她受了这样多的委屈。

      江怀述心中想着,放在膝上的手不断收紧,衣袍间尽是不平的褶皱。

      见江怀述沉默不语,朱昱面上一丝欣喜一闪而过,看他这副样子,应是找到了结症所在。

      朱昱认识江怀述许多年,他性子本身就闷,经了那事后更是将一切都埋在心里。

      江怀述的这桩婚事本为制衡,二人大婚那日第一次见面,感情一事更无从谈起。

      他太生人勿进,也太疏离。二人虽处处体贴,却不似夫妻更似同盟。

      朱昱目光一刻不离江怀述身。他看准时机,故作惋惜深深叹了一口气,“你这友人所为,真是一件比一件过分!”

      “依我看,最过分的还是大婚那日。他既与她约法三章,便不该又当又立。一边要求人家遵守,一边自己又破坏规则。”

      “他这夫人初来乍到,对偌大府邸本就不熟悉。这世道对女子尤为苛刻,做多了不是,做少了更不是。”

      “这女子身世坎坷又初为人妇,世家大族最是森严,她不敢行差踏错,将夫婿的话谨记于心,日日照做。这人倒好,心口不一,要她妥帖,又要她鲜活,说反悔就反悔,也不问问人家是否愿意。”

      江怀述心中生出许多懊悔。那日是他唐突了。情感二字哪儿是能强求的,他不该如此心急。

      “那其二呢?”江怀述并未抬头,闷声道。

      “至于这其二嘛,便是这女子不爱她的丈夫。”

      江怀述猛地抬头,眉宇间尽是茫然。

      “所谓婚嫁,乃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如今世上多的是离心离德的夫妻,他们被这世道上的规矩硬生生绑在一起,毫无情感可言。”

      “可偏偏这夫婿就是女子的天,她每日都要对着毫不相干的人笑脸相迎,甚至还要诸多妥协,任谁也是开心不起来。眼不见心不烦,不想见,也是理所当然的。”

      江怀述心间一阵钝痛。这似乎,更像是他遇到尹映心。

      她早年身世凄苦,多年颠沛流离,好容易采和家人相聚,却要因为不相干人的一时兴起嫁人为妇。

      而他这个做夫婿的更是自新婚之夜就扬言要与她相敬如宾,毁了她的期待。

      她归宁还未与家人说上几句话便要被他带去查案,险些陷入危险。

      好容易迈出一步要与他一同去看灯会,谁曾想他却抛下刚经历过生死一线的她一人,他还真是失职。

      “那,可有解法?”朱昱在江怀述眼底望见了小心翼翼的期待。

      朱昱是知道的,江怀述这些年身边并无女子,除了早些年对尹映心止于关心的偏爱,便再也没有旁的什么了。

      江怀述一向是少言语的性子,这些年更是清冷寡言。他除了来问自己,也无人可问了。

      朱昱正了正神色,提点道:“你要多观察,她想要什么。”

      江怀述似是真的听进去了,颇为认真地点了点头,丝毫没注意朱昱言语中的偏差。

      “平日里细心观察些,用心了,才好挽回妻子的心。”

      “多谢。”江怀述如今心乱的厉害,像是有什么呼之欲出,他期待这答案,又有些担心那答案,非他所愿。

      得了结果,江怀述不做过多停留,起身离开了酒楼。

      朱昱望着他的背影,直道:“痴人”。

      痴人痴情,终须自渡。罢了,他家夫人还等着他共度良宵。

      朱昱拿起一旁所放的渡春风,正要起身,定睛一看,才发现酒坛上赫然写着‘醉仙人’三个大字。

      那方才江怀述喝的……

      这酒喝上半杯便有奇效,他本是买回去,与夫人增兴的。

      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朱昱只盼,这对江怀述来说,是福不是祸……

      她总是这般合礼数,周全、万无一失。

      江怀述忽然想起了什么,“先不回府,去程记铺子一趟。”

      尹映心很是疑惑的抬眼瞧了瞧江怀述,又看着远在城南的糕点,以及这大一桌子菜,心想他这是要做什么。

      对着尹映心探究的眼神,江怀述终是下定决心开了口,“先前是我疏忽,才让你历了许多本不该你经的事,是我不好,我欠你一个道歉。”

      尹映心眉头微锁,心中惊奇,有些不可置信。

      事情过去了这样久,他怎的突然想起来同她道歉?

      在尹映心看不到的地方,宽袖间江怀述五指收紧,竟是有些紧张,手心出了层薄汗。

      此话过后,是一言不发的安静。

      江怀述说鼓足了勇气抬起头,却见她眼中断无欣喜,唯有迷茫与无措。

      好似她只求相敬如宾,而他却是那个不识趣,非要多此一举,跨出一步的人。

      江怀述心下一沉,一阵难以言喻的酸涩与失落一同升起。

      他想要她开心,也想她,能喜欢他。

      从前,江怀述想若他远些她能开心,他亦心甘情愿在站在远处望她。

      可如今,他反悔了。

      尹映心望着他这副欲言又止,小心认错的样子,心绪唯剩复杂。

      她不知要如何回应他,更不知要如何回应这份心意。

      时过境迁,生死,仇怨,立场,他们二人之间,已然隔了太多太多。

      尹映心真的很想就在此刻质问他。

      质问他为何要对自己的老师痛下杀手;质问他为何要对皇帝种种荒唐放任不言;质问他为何既做了坏人,却不一条道走到黑,还要促成王入京;质问他为何,分明说过要与她相敬如宾,却还是要一次次,越过这条界限。

      她亦不知所措。

      看出了她的为难,江怀述暗自叹了口气。他一言不发,转身离去。

      于迈出门槛前,江怀述停了片刻。他终究是存了份私心,希望她能开口留自己。

      尹映心望着江怀述的背影欲言又止,在她欲起身开口时,江怀述迈出了门槛。

      江怀述走后,尹映心望着这一大桌饭菜,没有来由的失了胃口。

      兴许是吹了风,又兴许是吃了些酒,江怀述只觉头晕目眩,身上平添几分燥热。

      一步、两步,步步渐沉。他颇为流连的回首,正见尹映心起身闭门。她再未抬头看他一眼。

      江怀述望着她一点点消失的身影,望着紧闭的门扉,久久失神。

      她将丢在一边,早就忘了。

      昔日种种全在此时涌上心头,尹映心与那太医相处时的笑颜不合时宜的浮现,在江怀述眼中变得越来越亮,越来越刺眼。

      她,不在乎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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