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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 1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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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孩看着妹妹喝水后呼吸稍微平稳了一丝,又看看林芳馥,黑亮的眼睛里充满了感激,当即就要跪下磕头。
林芳馥连忙扶住他,又掏出些散碎铜钱塞到他手里:“拿着,给你和妹妹买点吃的,照顾好她。”
男孩捧着沉甸甸的水囊和铜钱,黑亮的眼睛里水光氤氲,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他挺直瘦小的脊背,声音哽咽却坚定:“恩人!您救了小妹,便是我们兄妹的恩人!我……我叫阿磐,愿为您做任何事,报答您!”
林芳馥闻言,心中微软,轻轻摇头。
目光掠过他破损脏污的衣物和冻得发红的手脚,见他虽面黄肌瘦,却眉眼端正,眼神清亮,不似奸猾之人,她心中微微一动。
随即放缓声音,问道:“不必如此。我且问你,今年几岁了?家乡在何处?家中可还有旁人?”
他用袖子抹了把脸,清晰的回道:“回恩人,我今年十岁了。家里原是河间府的农户,前年遭了水灾,田宅都没了。爹娘带着我和妹妹逃荒来京城,路上……爹娘都病故了。”
说着,他声音低了下去,“如今只剩我和妹妹小草,一路乞讨才到的京城。”
原来是逃荒来的孤儿,林芳馥心下恻然。
她沉吟片刻,心中念头愈发清晰:她和译月正需要可靠的人手帮忙采集、收购新鲜草药。这阿磐为求生计,看着是个肯吃苦的,虽年纪小些,但正好做些需要细心又不需大力气的活。
她看着阿磐,语气淡淡的,神色却很认真:“阿磐,报恩不必当牛做马。我是医者,平日需要人帮忙采草药,或是去市集收些新鲜药草。你若愿意,可以帮我做这些事,我按日给你工钱,也好让你兄妹有个正经着落,总强过在此受人欺负。你愿意吗?”
阿磐眼睛顿时亮了,几乎不敢相信,连忙点头:“愿意!我愿意!恩人,我认得些野草,也有力气,一定好好干!多谢恩人给我们活路!”
救人简单,但怎么安置这兄妹俩,林芳馥还没想好,她略一思忖,又道:“既如此,今日傍晚,日落前后,你带着妹妹在城南门附近寻个不惹眼的地方等着,到时会有个漂亮姐姐接你们,安排住处。”
阿磐听到这话,身子顿了一下,眼中也飞快地闪过一丝犹疑,“您不在吗?”
“无碍,你不用担心,我会提前交待好。”见阿磐不安,林芳馥挠挠头,这也难怪,他们兄妹孤苦无依,骤然有人施以援手已是天幸,如今还要跟着陌生人走,这么想着,她多解释了几句“城中没有合适的住处,你们去别院住也方便挖草药。不过,我会抽时间去看你的。”
阿磐用力点头:“是,恩人!我们一定在城南门等着!”
“好。”林芳馥见他应下,便不再多言,转身离开了巷子。
离开小巷,外间街道依旧是熙熙攘攘的人间烟火。
林芳馥定了定神,想起另一件要紧事,探听手电筒的消息。抬眼望去,前方不远处,一间挂着“醉仙楼”匾额,看起来颇为雅致的茶楼正人来人往。
略整了整衣衫,林芳馥信步走了进去。
茶楼内茶香氤氲,说书先生的声音抑扬顿挫,各色茶客或高谈阔论,或低声细语。
她寻了个靠窗又不甚起眼的位置坐下,点了一壶寻常的绿茶,便看似随意地品着茶,实则竖起了耳朵。
一壶清茶续了又续,林芳馥在醉仙楼坐了一下午,听见诸多炸裂八卦,倒是让她对大渝的风土人情多了几分了解。
什么吏部张侍郎家的公子,迷上了倚翠楼新来的花魁,闹着要赎身娶回家做正室!张侍郎气得动了家法,如今那张公子还被关在祠堂里跪着呢!
镇北军的裴将军,前些日子奉诏回京述职,皇上却直接下旨,让他在兵部任职,不让他回北疆了!
还有更离谱的,说是城东富商刘老爷年过半百,新纳的第十八房小妾竟与他原配夫人的远房表侄私奔了,卷走了不少钱财,如今正满城私下缉拿呢。
一下午并没有听到有关手电筒的消息,可见,捡到的人没有声张。
如此一来,对她们便没什么影响。
眼见天色不早,林芳馥结了茶钱,起身往甘茶走去。
回到甘茶后院,还未进门,便听见里面传来一阵轻微碰撞的响动。
推门进去,只见乔译月正跪坐在一张临时铺开的席子上,面前摆着一套勉强凑齐的点茶器具——茶碾、茶罗、茶筅、建盏等。
乔译月秀眉紧蹙,嘴唇抿成一条线,正手忙脚乱地用茶筅击拂茶汤。
动作显得十分生疏,力度时大时小,盏中的茶沫时而被击打得四溅,时而又稀薄得无法形成沫饽。
“哎呀!又散了!”她看着盏中再次未能形成的白色沫饽,泄气地放下茶筅,揉了揉有些发酸的手腕,“点茶怎么这么难!”
林芳馥在醉仙楼听说了甘茶早上发生的闹剧,看着乔译月认真的神色,她挑了挑眉,“怎么,你真想去参加那个斗茶大会。”
“当然,我不仅要去,我还要争魁首。”乔译月眼睛瞪得溜圆,“多好的宣传噱头,我可不能白白错过。”
“好吧。”林芳馥止住话头,和乔译月说了阿磐和他妹妹的事:“我当时觉得他们实在太可怜了。”
乔译月没反对,“正好不用我们费心采药,别院里屋子很多,就是休沐日时要让他们安静一些,别院还借给了一位老大人。”
“都是本分孩子。”林芳馥叹气,“封建社会,吃不饱的大有人在,我也不是圣母,能帮一点就帮一点,等他们打了,再让他们自寻出路也行。”
乔译月十分赞同林芳馥的想法,两人又沟通了一会儿,发现谁都没有找到有关手电筒的消息,于是,手电筒的危机暂时解除。
至少找不到她们头上。
就让捡到的人觉得这是神仙的恩赐吧。
林芳馥进了空间,乔译月则收拾好心情,锁了甘茶的后门,径直回家。
乔迁山尚未回来,乔云华和乔志学上街了,只有乔遂生安静地在院中看书等候。
“大哥,我们该出发了。”乔译月推着轮椅,语气如常,“不知道神医今天会作何安排。”
乔遂生不疑有他,放下书卷,温和颔首:“好,有劳三妹。”
马车早已备好,依旧是那名可靠的小厮驾车,等乔迁山在车厢内坐好,乔译月随后也坐了进去。
车轮滚动,辘辘行驶在渐趋安静的街道上,向着城门而去。
夕阳将天空染成温暖的橘红色,暮色开始笼罩京城。
马车平稳地驶出南城门,在官道上行了一小段距离后,乔译月便示意小厮放缓速度,目光在道路两旁逡巡。
在离城门不远的一棵老槐树下,看到了那两个小小的身影。阿磐紧紧牵着妹妹小草的手,两人依偎在一起,正紧张地张望着。
阿磐脸上还带着伤,但仔细清洗过脸,眼神清亮。小女孩小草瘦弱不堪,怯生生地躲在哥哥身后。
马车在他们面前停下。
乔译月掀开车帘,探出身,目光落在两个孩子身上。她衣裙淡雅,容貌明丽,与漂亮姐姐这个形容分毫不差。
阿磐眼睛一亮,认出这正是恩人口中说的漂亮姐姐,但看到车厢里还坐着一位坐在轮椅上的年轻男子,不由得迟疑了一下,握着妹妹的手更紧了些。
乔译月看出他的紧张,放柔了声音:“是阿磐和小草吗?林大夫让我来接你们。”
听到林大夫,阿磐明显松了口气,他连忙点头,拉着妹妹上前一步,有些笨拙地行礼:“是,我们是。见过……见过小姐,见过公子。”
乔遂生坐在车内,看着车外这两个衣面黄肌瘦的孩子,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但他并未多问,只是对乔译月投去一个询问的眼神。
乔译月对他微微摇了摇头,示意稍后解释,然后对阿磐和小草温和道:“上车吧,路上再说。”
小厮放下脚踏,乔译月伸手,先将身体尚虚的小草扶上车。小女孩很轻,像一片羽毛,上车后便拘谨地缩在角落,偷偷打量着车厢内的陈设和乔遂生。阿磐随后也利落地爬了上来,他虽瘦小,动作却透着一股韧劲,上车后便紧紧挨着妹妹坐下,一双眼睛依旧带着警惕,却也几分期待。
马车重新启动,向着城外别院的方向驶去。车厢内多了两个孩子,一时安静下来。乔遂生看着乔译月,眼神无声地询问。
乔译月笑了笑,简单解释道:“芳馥心善,在街上遇到了两个可怜孩子,父母都没了。她瞧着可靠,便想着雇他们帮忙做些采药的轻省活计,正好别院空着,也能让他们有个落脚的地方。”
乔遂生闻言,了然地点点头,看向那两个孩子的目光温和了几分。乔大哥他虽自身有疾,但心地仁善,跟更何况他之前是大渝的兵士,上战场就是为了保护老人妇孺。
阿磐听着他们的对话,紧绷的心弦稍稍放松,看来这位坐轮椅的公子和这位漂亮姐姐,都是和林恩人一样的好人。
暮色渐深,马车载着一行人,融入了官道的苍茫暮色之中。
对于阿磐而言,这辆不知道驶向哪的马车,承载着的是他飘零人生的希望。
他紧紧抓着妹妹的手,身体紧绷,喘气都不敢大声。
“你可以称呼我乔老板,叫他乔大哥就行。”乔译月看出阿磐紧张,找了个话头,“我平时做些糖水生意,没那么讲究。”
阿磐点点头,没说话。
车厢里倏然安静下来,夕阳便顺着窗帘的缝隙照进来,光影摇曳,细小的浮尘浮在空中。
乔译月没再多言,掀开帘子,只见落日像一枚熟透的果实,悬在地平线上,将层云晕染成一片渐次的焰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