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相（微克苏鲁）》黑小鸟

94、第 94 章

　　李洱很快发现了问题不对劲，一阵浓雾飘过之后，空无一人，恍然间她以为自己置身事外，种种荒诞不经的事情不过是黄粱一梦。

　　不真切感像是逐渐升空的泡泡，李洱注视着它表面幻彩的光，看着它升上了高空，然后啪的一声迸裂。

　　“贰号试验体体征良好，0412计划正在稳步进行，SHEEPII?计划已经向昆仑其他主峰递交了提议书，西方那边的‘飞鸟越冬’运动如火如荼，相关政府无力抵抗，已经向我们发起了支援信号。”

　　分不清是真是幻，李洱的面前是一层薄薄的膜，膜外的世界是一团正在蠕动、扭曲、旋转的无数色块，她听见无数个色块正在疯狂旋转、扭曲、蠕动，之后便是一大长串的汇报。

　　熟悉的字眼警醒了李洱，她正想要看清什么，面前的色块便开始碰撞，像是行星冲撞了行星。

　　“仅仅只是支援信号吗？”

　　李洱看见了稀碎的色块组成了小行星带，正在围绕着一个中心缓缓旋转，而中心很快冒出来了新的颜色，是黑中带红。

　　“不止，他们说他们发现了新的种族，暂且将它们命名为天使，不过我们本土化更多称呼它们为羽人。

　　如今，受到‘飞鸟越冬’运动的影响，最近有一大批难民借着地下跃迁交通偷渡进入九区的辖区内，目前各区区长已经焦头烂额，急着找边防军讨要说法。”

　　这番话说得似真非真，李洱万不敢掉以轻心，假定它为真，那么在她执行任务期间，世界正在发生着深刻的变化。

　　变化往往伴随着风险，总有人要做保守派，李洱心想，倘若是真的，那么昆仑又该如何自处？而她又该何去何从？

　　新的种族……

　　李洱之前略有耳闻，人类并非地球上唯一一支智慧生命族群，目前仅存的几支人丁凋敝，她有幸见过，就在过滤公司高管的葬礼上。

　　对方一副非常干练的精英做派，连头发丝漫反射的光都根根分明，她与旁人谈笑风生，随和而知礼数，就是后颈上总有不合时宜的绿色一闪而过。

　　而葬礼当天过了零点，九区下起来了雨，各处的广播通报。

　　“今日为本市降雨日，请广大市民出行带好雨具，谨防接触到雨水，若不慎接触，请及时向居住地所在的社区精神卫生中心上报，并及时前往就近的社区精神卫生中心进行紧急认知干预。”

　　广播的内容十分冗长，李洱望着窗外泛着蓝色荧光的雨，脸上没有太多的表情，直到旁边传来一声问候。

　　“你好，想必你就是李洱吧。”

　　“是我，请问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窗外的雨声渐渐大了起来，李洱有些模糊，总感觉对方的声音似乎就要消融在雨声之中，“听说你破解了瞳月的运行规律，并协助重新开发了城市降雨系统，我很好奇，为什么我们不能淋雨？”

　　那一日雨后潮湿的空气像是情人间的耳语，如今李洱也在这场大雾中找到了一模一样的感触。

　　“下雨了吗？”

　　她抬手，低头盯着自己潮红的掌心，虚虚地抓握了一下，像是在分辨着什么。

　　浓雾从她的身边跑过，她竟然不知道这片雾竟然如此之大，大到席天慕地全是，她脚下蹭出一步，便听见咕噜咕噜的声响，待她俯下身去摸，一手的凉，像是雾化在了掌中。

　　她抓到了什么东西，拿到眼前一看，竟然是一截细长、泛黄、还有些破损的人骨。李洱握着一头，手上的人骨像是一根棒槌，她往前敲敲打打，声音稀稀拉拉。

　　空空，哒哒——

　　这声音听着像是盲棍戳在地上，李洱一想到这个就情不自禁发笑，一种荒谬感带来的荒唐，让她笑完之后心里发苦，于是深深叹了一口气。

　　浓雾之后传来一道癫狂的笑声，李洱二话没说便将手中的长骨投掷出去，不多时便听见一声“哎哟”，紧接着一道人影从浓雾跌跌撞撞闯了进来，直接撞进她怀里。

　　“妈妈！妈妈！”

　　李洱正晕晕乎乎，听见一连串的呼喊声，更是心头一梗，一团气就这么刚刚好卡在胸口，让她连拒绝都无法说出口。

　　“不要离开我……”

　　胸口的脑袋正在抽动着，李洱软了心肠，抬手抚摸着来者的脑袋，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最后轻声道：“……在，在。”

　　整个场景更加荒诞，李洱面如死灰，怀中搂着一个红衣少女。关于母亲，无数人有无数种定义，唯独对于李洱，她似乎并没有什么类似的概念。

　　她只能机械地重复着同一个字，直到怀中的花入红沉沉睡去，而她们四周的雾气仍然厚重，像是一匹扯不烂的布。

　　李洱原以为等到天明之后，一切终将会变好，可何时天明？

　　直到周围的火光涌了上来，一群带着兽皮面具的人鱼贯而出，将她们二人团团围住。李洱坐在地上，将怀中昏睡的花入红搂得更紧，目光中燃着熊熊烈焰。

　　火光不慎晃了她的眼，她听见有人道：“来自天外的贵客，请移尊驾。”

　　火光仍然跳动着，李洱抱着花入红跟在他们身后，她用目光粗略一扫，自己的左前方和右前方各是一名魁梧大汉，而后方则是一众妇人。

　　脚步声并未打破沉闷的气氛，李洱摸不清对方的想法，跟着他们走到村子里，隔着远远的便看见了军队驻扎在此地，左兰青面色凝重，正与身旁的副将商讨着什么。

　　“天外的贵客，路我已经带到，可否借一步说话？”

　　李洱眼一转，当即答应了下来：“好，不过我要先安顿好她。”

　　“无妨，左右耽误不了多少时间。”

　　李洱抱着花入红找到了左兰青，二话不说将人塞进对方的怀中，左兰青慌慌张张抱着花入红，昏睡的花入红却死死扯着李洱的衣领，李洱无奈脱下了自己的外袍，试图与她交换。

　　“将军。”李洱脱下两只袖子，花入红的手仍然抓得很紧，“她就先拜托你了。”

　　“不要紧。”

　　李洱最后只穿着一件里衣，左兰青瞧见了让人将自己的衣服送了一套，道：“此地露重，姑娘当心。”

　　“将军有心了。”

　　左兰青的体型比她大上不少，李洱披上了她的衣服就像披着了一件太短的披风，她顾不上这些琐碎的细节，拉着左兰青的手，问道：“将就军，季大人呢？”

　　“望春尚未归。”

　　“好。”李洱只是点头便匆匆离去。

　　“天外的贵客。”

　　李洱人未到，便听见一声问候，她形容憔悴，面色疲惫，却还是强打着精神，道：“我已经如约而至，烦请阁下现身。”

　　话音刚落，在她的身后，呼喊声如同山一般响起：“引渡我们脱离苦海吧！”

　　李洱转身，乌泱泱的人群跪倒在她身前，她被吓得后退了一步，连忙往左右看去，并没有其他的人看过来，就好像她这边与那边被某种不知名的东西隔开了。

　　“天外的贵客，请引渡我们！”

　　为首的人膝行向前，一双手的指缝间夹杂着湿润的黑土，似要向前抓住她的衣角，最后却只敢跪在她的脚前，猛地把头磕了下去，道：“请引渡我们！”

　　明明疑惑那么多，李洱还是问出了那一句：“是谁告诉你们的？！”

　　“是世世代代的祖训，百年之前有人夜宿，彻夜长谈之后便举族搬迁至雁门迷踪岭，凭借着无名之雾得以栖身，至今已有三百余年。”

　　“这雾中的人你们知道在哪儿吗？她也是天外客，我想可以解答你们诸多困惑，不妨帮帮我，找到她。”

　　这群人面面相觑，为首的人道：“启禀贵客，这雾中已经没有人了。”

　　“当真？！”

　　“千真万确！”

　　那就奇怪了。

　　但李洱转念一想，那也就不奇怪了。

　　她跟一个疯子讲什么逻辑？真是可笑，她没把自己玩死就该敬拜天地了。

　　李洱有些头疼，季望春无故失踪，她总不能单枪匹马闯进浓雾之中，除非等到天明。

　　可何时天明？

　　何时天明？

　　除了等待，她还能做些什么？

　　李洱叹了口气，道：“等到天明吧，我要先去休息了，你们不要来打扰我，不然我想不出来办法。”

　　“好，一切听从贵客。”

　　李洱嗤笑一声，她真的知道什么办法吗？她可不知道，可面对这样一群狂热的脸庞，她便已经知道如何利用。

　　这简直是她遇见过的最轻松的一次，无需考虑言行，无需考虑立场，无需考虑利益，无需考虑往后的种种可能，简直就是小儿科。

　　可习惯还是让她缓和了些语气，道：“如果有什么突发情况，还请告知。”

　　“一定。”

　　如此，她便转身离去，每一步落下的时候，她心中的焦躁与不安便如同沸水般沸腾，她心神失守间，对命运产生了一点点信服。

　　千般万般，或许真的是命是运，那她是否屈从？

　　李洱似叹非叹，声音微乎其微，四周的浓雾依然奔跑着从她身侧经过，将她脸上的神色掩盖住，而她的身影似一柄锋利的钢刀。

　　别让我抓住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