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烂泥》皮卡一皮卡

7、陈乐

　　周浩俊出差回去歇了几天，去处里看了看记录，发现当天晚上张赛有个任务，他又看了看分处的记录，心想，最近也没这么忙吧？估计是这活儿有油水。他拿出手机通知张赛自己也要去。张赛没回他，知道他也只是走过场似的打个招呼。
　　晚上他先在商场吃了饭，下来的时候看到车上别了张纸，纸上写的是旁边那辆大众刮了下自己的车耳朵，还留了手机号。周浩俊看了一下，他车是深棕色的，对方车是黑的，蹭那一下他都看不出来蹭哪儿了，也没当回事，随手把纸条扔在中控那里了。
　　不一会儿，一个头发有点卷的男生从电梯口走过来，先是开了旁边那边黑色的车，然后看了半天周浩俊的车耳朵，周浩俊本来是想休息会儿，他也没开车里的灯，想装自己不在。但看这个男生这么在意，他把车通了电，摇下玻璃说道：“没事儿，别在意。”
　　那个男生好像被吓了一跳，但很快就调整过来了：“您……在啊。”
　　周浩俊笑了笑，那不然他在跟谁说话？他从中控拿过纸条，递给那个男生：“你留的？”
　　陈乐点了点头：“您要不留我个微信，到时候要赔什么的，您直接告诉我就行。”
　　周浩俊看了他一眼：“你不怕我漫天要价呀？”
　　陈乐好像没想到，愣了一下：“您开这么贵的车不至于……”
　　周浩俊突然想逗逗这个人：“这不是我的车，我老板的。”
　　陈乐仔细看了看周浩俊充满笑意的眼神，眼前这个人虽然留着板寸，但是称得上英气逼人，就算在人堆里也是万里挑一的气质，他道：“我觉得您不像。”
　　周浩俊被他仔细打量的样子逗笑了：“行了行了，真没关系的。”
　　陈乐打开自己的手机，找出二维码：“您还是加一下吧，钱多钱少的，我心里过意不去。”
　　周浩俊低头扫了一眼，他觉得似曾相识，他肯定见过这个头像，他仔细想了想，他弟弟的政治老师，Q大马院的助理教授，要不这么执着呢，原来是学校的老师。他问道：“你是陈老师？”
　　陈乐愣了一下：“您认识我？”
　　“我是小遵的哥哥，周浩俊。”周浩俊把车窗完全摇下来，伸出了手。
　　陈乐握了握，一下子觉得很尴尬，把学生家长的车给刮了，这世界上哪儿找更尴尬的事情呢？他只能硬着头皮道：“反正您到时候要修什么的……”
　　周浩俊并不是很想继续这个话题：“陈老师来这儿吃饭？”陈乐好像就比自己小一岁，果然还是在校园工作能让人保持年轻的状态，他一度以为陈乐也就二十出头，甚至刚还觉得陈乐执拗得可爱。
　　陈乐点点头：“您也是？”
　　周浩俊应了一声，他总不能说他来这儿工作吧？他问道：“最近小遵政治考得还不错，辛苦陈老师了。”
　　陈乐和周浩俊在微信也没多聊过，一般都是转账记录，第一次见真人，发现周家的基因是真的好，至少周浩俊长得很对他的胃口，可惜是学生家长，他道：“不辛苦，小遵的悟性很高，而且聪明，看几遍就背下来了，而且这些知识在他脑子里成体系，不跟别人一样散着的。”他顿了一下，“就是小遵耍小聪明不太爱学，您有时间多督促督促他。”周浩遵只要肯背就能答到点上，但聪明反被聪明误，平时不怎么用功，像极了叛逆期的纨绔子弟，天天打游戏，好在大城市管的严，他没办法翘课打。这个问题他跟周浩俊沟通过很多次，但好像周浩俊也不怎么上心，后来一想可能富二代的想法和他们不太一样吧，毕竟可供他们选择的路多很多。
　　周浩俊看陈乐就差说自己不怎么管了，他管周浩遵，周浩遵可得听啊，两个人跟仇人似的，他说让周浩遵多学习，那周浩遵转天肯定找借口不去上课，所以他也管不了。他只好说：“谢谢陈老师。”
　　陈乐继续道：“还有上次说的，课时费不用一次结这么多……”
　　本来这个就是个肥差，他还没到能出去讲大课的年龄，讲一对一也省心很多，周浩俊给的课时费已经是五星级名师的标准了，但他自认为也没到五星级名师的水平，而且周浩俊一次给一个学期的，是真的信任他不会突然跑路。
　　周浩俊就是懒得月月想着这种事情，他问道：“陈老师觉得不方便吗？”
　　“没有没有，”陈乐摆摆手，“感觉您太信任我了。”
　　周浩俊抬起左手，陈乐迅速扫了一眼，嗯，看起来就很贵，他也不认识牌子，但以周浩俊他们家的实力应该不会太便宜，周浩俊看了看时间：“时间不早了，陈老师是要回家？”
　　陈乐点了点头：“是。”
　　周浩俊道：“车的事儿别担心，我贴了膜，而且也看不出来。陈老师先回家吧。”他把左手自然而然地放了下来，本来他大多时候是不戴表的，戴表只是为了遮左手手腕那道疤。
　　陈乐临走前嘱咐道：“多关心关心小遵啊，浩遵哥哥。”
　　“好。”
　　等陈乐驶出停车场才想到，那周浩俊那么晚还不走在那里干什么呢？陈乐打了右闪灯，心想，关心人家干什么呢？
　　周浩俊看着陈乐的车驶走，把纸条放进手扣，字迹很清秀，看起来就像是文科老师的字。相处下来，人还挺正道，给浩遵当老师他还蛮放心。刚刚没发现陈乐是浩遵老师的时候逗他还挺好玩的，周浩俊不由自主地笑了笑，很少遇见这么有趣的人了。
　　周浩俊看了看时间，估计张赛正在和商场经理应酬，准确地说是免费吃饭，但他向来不喜欢这种场合，而且他来只是一时兴起，人家真正邀请的也不是他，虽然官大一级，似乎也没什么人知道他，更别提请他吃饭了。
　　周浩俊把座椅调好，准备眯一会儿，迷迷糊糊快睡着的时候，手机一响，把他吓了一激灵，他先按了按心脏，确定没什么事情。他举起手机，是陈乐说他到家了，让他别忘了去4S店看一下。
　　周浩俊回了一个好的。没想到陈乐秒回，又让他关心关心周浩遵。他看了看手机，没说话。自己的弟弟他到底还是知道几斤几两的，自然也知道自己弟弟完全是希望通过自甘堕落来折磨他这个做哥哥的。有些事他不想说，也不能说。亲戚说了三十年自己早晚会害死父母的，他被这些话压着，被舆论裹挟着，被看不见的东西支配着。
　　周浩遵问过他是真的吗，他难以启齿，因为这是事实，他没办法否认。所以，父母就是他们两之间的那根刺。他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双亲去世，然后自己大学毕业稀里糊涂地进了九处，在工作生活一团糟的情况下撑起他弟弟的未来。
　　但他弟弟周浩遵恨不得自己早死，周浩俊每次都安慰自己，他弟弟放到那些如狼似虎的亲戚堆里就是自取灭亡，他还小，所以得多包容一下。
　　还有两年，嗯，他弟弟上大学了。
　　周浩俊回了一个“好的”，手机那头的陈乐也心知肚明，估计这个好的就是知道了，不代表真管，如果真管的话，周浩遵排名就不会在中游晃悠了。他说千遍万遍，周浩俊不负责，他这个做老师的又能如何呢？
　　陈乐心里叹了口气，没想到长得人模人样，却是个不负责的人。工作哪有那么重要？周浩遵需要周浩俊不也就这两年吗？等高三毕业了，等上大学了，哪里还需要他周浩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