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十日前（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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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川君！篮球部的流川君在吗？”
女声突兀地划破篮球部里被热意凝滞的空气。
八月的神奈川烫得如同一只刚刚烧沸的铁锅，草上连夜积攒的几滴露水快速蒸腾而去。篮球场外野生的牵牛花清晨才怯怯绽放，此时已凋谢在烈日炎炎的正午时分。暑期里的湘北高中人影稀疏，只有蝉鸣如潮迤逦长云。
这一年湘北篮球部头一次打进全国大赛，惨败爱和学院止步全国八强后折戟而归。
这不过是篮球部暑期常规训练的一天。
三年级的学长们计划着退休交接事宜，高二的学长们谋划着下个学年的野心。不同于赤木威严震慑的风格，准队长宫城打算走融入群众的路线。
【篮球部今年成绩这么出色，第一次打进全国大赛就能打败最强山王，是不是能找校方争取到室内空调？训练得汗流浃背虚脱中暑的队员们一定会感谢我的。】准队长宫城新官上任三把火，琢磨着如何收买人心。
赤木和木暮坚守最后的岗位，尽职尽责督促队员们训练。赤木看着踉跄跑在队伍最后面的高一队员们，眉头皱了起来，心道：这样不成器的队伍，我如何安心退役？真是一届不如一届……
而一年级的队员们浑然不觉学长们或讨好或忧虑的凝视，只乖乖做着枯燥的投篮训练。高一的樱木此时在疗养院复健，没了他的聒噪，篮球馆里安静得只听得到篮球落地的声音。
突如其来的女声打破了这诡异的平和。这亲切叫着流川君的女生是谁？不会又是他的亲卫队成员吧？男孩们或羡慕或不屑地偷偷努一努嘴。
正在练习投篮的流川枫转过头，抱着篮球静静望向声音源头不说话。他一旁的桑田连忙作为流川枫发言人大声回答道：“流川在这儿！”
女孩只微微一笑，声音悦耳动听：“是来自All Japan国青队的电话。”
众人的目光瞬间变得复杂起来。
在那个日本尚且没有全职业男篮的年代，比高中称霸全国更为光荣的便是All Japan全日本时代：成为日本篮球国手。国青队是为All Japan选拔培训人才的摇篮，是不亚于被深泽体育大学保送的殊荣。
国青队给流川枫打电话干什么？众人心里不免嘀咕起来。
流川枫只轻声啊一下，好像有预感一般。他将篮球交给身边的桑田后，一边慢条斯理地卷起短袖袖口到肩膀处，一边走到女孩面前，神色未异：“什么事？”
他那样高，站在女孩身边一阵压迫感袭来。女孩偷偷吐吐舌头：“我不知道，快去和我一起接电话吧！”
在那蝉鸣如潮的校园里，女孩边走边偷偷打量漂亮锐利的少年，还是没忍住问道：“流川君，这可是来自国青队的电话，你怎么这么冷静？”
他心里升起一个问号：冷静？他很冷静么？
不过他懒得解释。解释是件很麻烦的事情，他拒绝麻烦，于是他淡淡嗯了一声。
他并不知道，他的懒得解释，为他招来了多少名不副实的误解。
国中毕业时他决定去美国留学，选了个离家近的高中随便读上几个月，因此拒绝了一系列篮球名校的邀请。谁知坊间莫名传起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年选了底犬湘北，妄想独挽狂澜逆流而上，反而让他吸引了不少眼球。
他的偶像乔丹先生喜欢Prince，他也跟着一起听，文盲如他除了好听这二字再无更多感想。谁知女同学看到他的Prince磁带后，惊喜地问他：“流川君你居然听Prince，你也喜欢摇滚吗？”
他都不知道摇滚有哪些种类，但是由Prince解释到偶像乔丹以及篮球实在是太麻烦了。他于是不置可否地啊一声，从此流川枫音乐品味非凡的谣言就在亲卫队里传开。
就连他摔坏了自己宝贝的山地车，只能被迫骑妈妈的芭比粉小单车上学，都能被曲解成子孝母慈。
他至此在同学心中的形象愈发神秘且高大起来。
而这一切的演化，他都不知道。
他在乎吗？大概也不在乎。
接完电话他神色正常地回篮球馆继续训练。篮球部早就已经炸开了锅，可是碍于流川枫平素面目可憎，竟然一时之间无人询问。
还是桑田被一年级生推着往前走，迫不得已怯怯问道：“流川，国青队打电话来干什么？”
“集训。”
桑田舌头都结巴了起来：“集……集训？！什么集训？什么时候啊？”
流川枫像是被提醒了一般。他垂下面容沉思半秒，方才恭恭敬敬走到赤木身边：“队长，下周我需要请假。”
他不慌不忙地补上：“参加国青队的集训。”
众人皆是屏气凝神地偷听，此时不禁一阵哗然。三井有些不服气地瘪瘪嘴，宫城皱眉心道：“又被这小子装到了啊……”
赤木早就猜到了一切，一丝骄傲又不甘的微笑爬上面庞。他正正身子，双手抱在身前，整个人越发高大威严：“流川，别丢湘北的脸。”
流川枫微微一愣，随即简短回道：“不会。”
【丢人也是丢自己的脸，怎么会是丢湘北的脸？】
……
晚上独自加练完球，流川枫去到篮球部的更衣室收拾东西。走到门口才发现更衣室里的灯亮着，门微微虚掩，橘色绒光浅浅透了出来。
流川枫没有多想，大概是队员忘了关灯。他轻轻推开门，门内却有高大影子疏忽跳了出来，映在走廊墙上。
是队长赤木。赤木抱着装着衣物的纸箱微微失神，良久静默地站在储物柜前。
流川枫亦安静地站在门口，没有上前打扰赤木。此时此刻，向来不苟言笑的队长竟有些落寞。赤木抱着的纸箱里垂出柔软的红色缎面旗子，上面绣着漂亮的汉字：称霸全国。
在高中的最后一年，队长赤木仍未完成他的梦想。
流川枫想到对战山王下半场最激烈时，队长赤木突如其来的眼泪。难道他以为会输掉比赛，不甘心到流泪吗？他离梦想太近，失去时才如此激动吧。
流川枫表面不说，心里是敬重队长赤木的。赤木是团队的基石，如定海神针一般带领着大家前行。有些可惜，他们今年未能并肩称霸全国。
赤木听到门口的动静，方才回过神来。他侧过头来，脸上表情和缓些许：“是流川啊。”
流川枫嗯了一声，这才进了更衣室，打开自己的储物柜，开始收拾东西准备回家。
赤木早就习惯了流川枫一声不吭的性格，并不当一回事。
流川枫的手默默抚上柜子里叠得整整齐齐的11号篮球衣，垂下长长的睫毛，淡淡说道：“队长，来年再称霸全国。”
赤木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流川枫是在安慰他。他觉得有些好笑，来年他赤木都不在篮球队了，称霸全国给谁看啊？！问题儿童军团果然会气人。
只不过……
赤木微微笑了起来：“流川，其实啊。”
流川枫转头认真看向赤木，一双深邃的眸子黑且亮。
赤木正色道：“我的心愿，很早以前就实现了。”
他果然看到流川虽神色未变，眼里的困惑却一闪而过。他就知道流川枫听不懂，就让他猜去吧。反正问题儿童军团那么笨，肯定也猜不到。
流川枫离开更衣室时，赤木叫住他：“流川，你的心愿又是什么？”
……
流川枫在盈盈月色里骑着山地车一路飞驰，路灯如同萤火虫闪烁，风声呼啸着从身边而过。
他的心愿是什么？是成为日本第一的高中生吗？
不，成为日本第一的高中生只是一个里程碑。他深知他不会止步于此。
是不再输球吗？虽然他十分厌恶并坚决不愿输球，可是他也输过不少球赛了……用此作为心愿，未免有些幼稚……
他摇摇头，任由拂过面庞的夏夜晚风吹起刘海，将这种无聊的问题席卷而去。不像队长赤木，他还没有脆弱到将心思花在如此虚无缥缈的思辨上。
绕过石桥，临溪畔便是流川家宅，粉墙黑瓦。墙外生长着一颗枫树，树干笔直，花有清香隐隐传来。他轻巧地打开院子大门，将新买的山地车在宽敞的院子里停放好。
客厅只有一角的落地灯晦涩地发着光。客厅安静无人，时钟指向晚上十点，父母大概已经上楼休息了。他越过暗沉的客厅，手无意识地略过一面墙的书籍，手指和纸张摩擦的窸窣声在空气里格外清晰。
那一面墙的书籍倒是有趣，一大半都是关于养狗的。
狗狗心事，养狗圣经，别跟狗争老大。若是有小偷溜了进来，多半会迟疑半秒：不会随时有狗冲出来咬我吧？
而流川家里安静得很，根本没有另一只狗。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十日前（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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