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二十五（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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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点点地将家搬了回来。厨房里各式各样的酒杯，客厅里大大的穿衣全身镜，电视柜上淘来的古着器皿，墙上贴满了世界各地寄来的明信片。
我在一片明信片墙里的正中间，悄悄贴了一张道歉的卡片，完美融在明信片里，不仔细看根本认不出来这个间谍。
卡片上写着：流川，我很抱歉。请原谅青春里不完美的我 —— 小华
他那么大条粗神经，平时对家里大小事务熟视无睹，我猜他肯定看不到。
我不知道该如何开口，这是我能想到的最好方式。
让时间来发现。
谁知道短短一个星期之后，那张卡片就在清晨不翼而飞。
我有些不确定，试探地问流川：“墙上好像丢了什么东西。”
他略微歪一歪头，假装思索：“大概因为没什么是完美的吧。”
我便知道是他将卡片收了起来，他收下了我的歉意。
我忍住脸上的笑意，走进厨房后大声说道：“今天吃乌冬面！”
流川哼一声：“要配味增汤。”
“自己来煮！”
我陪着流川去复健。他左腿骨折之后，医生警告他如果还想打篮球，必须老老实实先去做康复运动。他不服气又只得听医生的话。我因为之前要时时去乡下出差，所以早考取了驾照，于是轻车熟路地开车带他去医院。
在路上他问：“什么时候拿的驾照？”
“有几年了吧。”
“我开车很好，应该让我来教。”
听出了他赌气不舍的语气。我叹气：“怎么，瞧不起我开车技术啊？”
“我教得更好。”
我嘲笑道：“就你这一瘸一拐腿都迈不动的样子，还想当驾车教练？”
他轻哼一声，不再做声。
我去看他执教的篮球队的比赛，看着他在球场边上面沉如水，一副胜券在握运筹帷幄的样子。
比赛精彩纷呈，原来篮球比赛这样好看，我也忍不住被感染。
我从小就不乐意接触流川的朋友，我讨厌他们总是问我流川照顾小孩如何，我讨厌被他们定义。可是释怀后，我开始走入流川的生活，才发现原来他们都是很好的人，才发现原来篮球这样好玩。
比赛结束后我碰到曾经追求过我的篮球手阿田，他现在是炙手可热的篮球手。他主动和我打招呼，我郑重地和他道歉：“当年我太肤浅，不懂得珍视每一份善意。”
阿田摸摸头，笑得仍然爽朗：“我早就忘了。你来看流川教练啊？”
我点点头，想了想又问道：“他现在还和你们一对一么？”
他摇摇头：“越来越少了。教练现在身体没有以前好。”
我想着，是啊，他已经到了知天命的年纪。
冬天时我和流川一起回神奈川过新年，这是我第一次来神奈川。流川奶奶做了各式各样好吃的，变着花样喂我。我则在地下储藏室里翻出流川小时候的所有记录，坐在地上细细研究。
我惊叹：“流川居然两岁才会说话！”
流川奶奶一唱一和，毫不留情：“现在和哑巴也差不多。”
他很小就开始打篮球，流川奶奶给他录了大大小小录像带，记录着他在篮球上的成长。
我翻到他高中的照片，惊得合不拢嘴：“流川，照片上的不是彩子和木暮律师么？”
他瞥一眼：“嗯。”
“你们是高中篮球队队友？”
他语气里有几分暗藏的骄傲：“当年称霸全国了。”
我心想你一个NBA多年冠军球队MVP，还对小小高中联赛如此引以为豪呢？
想必是度过了十分快乐的高中篮球生涯。
我又八卦道：“奶奶，小时候有女生喜欢流川么？”
算是问到流川奶奶最热爱的话题，她开始和我说起了漫长的八卦。这个女生送纽扣，那个女生送巧克力等等。
我有些羡慕，我没有经历过那样敞亮无悔的青春。
流川听得女人之间的絮叨有些不耐烦，看一看表催促道：“快要到午夜十二点。”
神奈川县的新年花火大会要开始了。
我和流川奶奶连忙上楼，拉开老宅子后院的大门。
我们三人吞吐着寒气裹着大棉袄并排坐在屋檐下，仰头看天空等待花火。院子里种了樱花树，即将在三月开花，那是绯红的轻云的初恋滋味。
烟花在不远处的天幕间绽放，璀璨炫目如琉璃。
流川奶奶从室内端出日本茶，递给我们暖手：“冷了吧。”
我搓着手，笑得一张脸都皱了起来：“新年快乐！”
流川奶奶也含笑说道：“新年快乐！”
我们两个女人齐齐看着流川，他只好也低声吐出四个字：“新年快乐。”
我过着无忧无虑被投喂的新年假期，假期最后一天里流川奶奶问我：“小华，你年纪也不小，到了考虑结婚的年纪吧？”
流川奶奶已经放弃催促流川结婚，改来催我了。
我望一眼流川，声音不大却坚定：“我不打算结婚。”
流川看我一眼，并未说话。
流川奶奶急了，拿起折扇狠狠拍打流川肩膀：“你看看你，带得什么好头！真是有样学样！”
然后我俩就被赶走了，只得灰溜溜地踏上回东京的旅程。
我去看更加多的篮球比赛，开始真心喜欢篮球起来。我喜欢看着少年们为了胜利拼搏时，眼里的热烈。
我向流川请求道：“可不可以让我加入你的经纪团队，我想学习体育经纪。”
他将我引荐给他的经纪人。
经纪人跟着流川多年，后来也跟着他从芝加哥移居东京。
他一看到我就胸口痛：“当年送流川回东京时，给你那么打了电话你都不接，手机都打没电了！当年的你真的太没良心了！”
我装傻：“当时上课，没看到嘛。”
他将最容易的活交给我：“你先从管理流川的社交媒体开始。”
说得好听是新媒体运营，实际就是给他的IG定时po文而已。
我问团队的人：“流川会看留言么？”
以我对他的了解，他一定肯定懒得看。
团队的人说道：“以前不看的，这几年好像偶尔看看。年纪上来了，开始在乎粉丝了吧。”
我却不觉得流川这么容易转性。
日子慢悠悠地晃着。流川接了新代言，我收到营销组发来的照片，登录流川的IG打算发文。我手一滑点到最近浏览里。
【您最近浏览过的账号：双十囚七月】
这是我的账号，名字是小时候妈妈将我的名字【叶月华】拆成的汉字词句。
我有些愣住，为什么我的账号在最近浏览里？
这是我十几岁注册的小号，这些年偶尔记录一些隐秘心情，外加时不时给流川IG||点赞留言。
流川的IG||点赞成千上万，他又从来不看IG，我自以为很安全不会被发现。
我连忙询问之前管理IG的同事，她说道：“这个账号流川偶尔会登录，除了他没别人了。他几年前在我们给他展示粉丝留言时，突然就对看IG感兴趣了。果然再冷淡的男人都不能逃过粉丝们的糖衣炮弹啊。”
我结结巴巴地问道：“所以……最近登录的是流川？”
她点点头：“只能是他了。”
我太过震惊，以至于无法出声。
由于自以为不会被发现，这个账号里藏着我最隐蔽幽暗又无法对人言说的秘密。
我缓缓滑着这个账号里的内容。
十五岁他刚刚退役游走于不认真的约会中时，我写愿天主怜悯罪人，让他只属于我一人。
十八岁他选择回东京时，我写他说他要回东京时，那一刻我如同被李尔王驱逐的小女儿。不，我不要忠贞和真挚，我宁愿当麦克白夫人，用野心包裹爱意。
二十岁彩子给他介绍对象时，我写在我不要和第二个女人分享你。
离开他的日子里，我写我不想再喜欢他了，太伤心了。
震惊之后第一反应居然是尴尬。
原来他很早以前便已经知道了，我赤裸裸的心声。
理智恢复之后我渐渐了然，不回应才是真正的回应。不过我早就知道这个答案了。
就让这成为我俩一辈子心照不宣的秘密吧。
或许在我的墓碑上，才能刻上真相。
晚上流川奶奶来送她埋在后院多年的梅酒给我喝，我们在家里一起吃饭。
流川奶奶一生一世一双人之心不死，这次先问流川：“你什么时候结婚？”
我也有些好奇，抬起头看着他。
他淡淡看我一眼，放下筷子：“我也不打算结婚。”
我一怔，随即明白了他的心意。
这是我收到最另类的承诺。
我相信他。我早说过，我别无选择。
油盐不进的我和流川气得流川奶奶差点连夜将珍藏的梅酒带回家。
又是好多年过去，我也到了初见流川时他的年纪。
那日好大的雪，比我俩初见时的雪更盛。
我踩着大雪下班回家，在门口抖落掉一身簌簌的雪花。流川正盖着羊毛毯在沙发上打盹。
他听到声响后揉揉眼睛，说道：“厨房有热茶。”
我斟了热茶，坐在他身边小口喝着热茶，舒服得忍不住眯起眼睛。我打开电视调到体育台，电视里正播放着流川年轻时候的篮球集锦。
我指着电视里的他调侃道：“当年真是年轻冲动狂妄自大啊。”
他嗤之以鼻。
我问道：“流川，你当年为什么要收养我？”
他想一想，答道：“因为年轻冲动狂妄自大。”
还挺诚实的。
窗外无数雪花落了下来，纷纷扬扬，将尘世间一切都给掩埋。
我这一年三十岁，我和流川已经认识二十五年。
还有下一个二十五年。
【正文完】
【短小番外】
小华五岁时，流川带她去家附近的公园玩耍。
流川正心不在焉推着小华荡秋千，突然接到教练电话：“流川，篮球巨星Leahcim来训练馆了，快来和他切磋一番！快，不然他就要走了！”
Leahcim是流川从小的偶像，他自然求之不得。可是小华怎么办？
他给保姆发短信：【请到街边公园接小华回家，我有事要离开。】
他又蹲下来和小华说：“晚上见。”
小华乖乖地点头。
和从小到大的偶像打篮球简直是畅快淋漓，一直到天黑，他才有时间看放在更衣室的手机。
保姆发来短信：【流川先生，我今天休假，不在芝加哥。请问一切都还好吗？】
流川一愣，随即意识到了什么，低声咒骂一声，疯狂冲了出门。
他一路狂奔到街边公园，天色将晚霜寒露重，一盏远处的昏黄灯光遥遥照着。
他看到小华孤零零地低头坐在秋千上。
她神色有些害怕落寞。
幸好，她还在。
他缓缓走上前去，小华听到脚步声抬起头来，看到是流川后脸上的惧怕一扫而光。
她弯起眉眼高兴大叫：“流川！”
“我在。”
两人牵着手慢慢走回家。
流川问道：“小华，为什么一直待在公园？”
小华理所当然地回答：“等你啊。”
“等不到怎么办？”
小华信心十足：“可是你一定会来的。”
流川突然停下了脚步。
他问道：“累么？”
小华点点头：“有点。”
流川蹲下来一把将她抱起来。困意袭来，她搂着流川脖子，趴在流川肩膀上沉沉睡去。
小女孩的呼吸如蝴蝶震动翅膀那样轻盈，引起一场漫长离群的飓风。
【全文完】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二十五（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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