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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至暗时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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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里又被我妈摔得一片狼藉,锅碗瓢盆散落一地,电视机、饮水机也都被砸坏了。
想必不是因为江柏川打牌输钱了,就是我妈怀疑他又在和哪个女人暧昧。
江柏川是我爸,我和他父女关系不太好,平时很少说话。
他也经常不回家,不是在棋牌室打麻将,就是在工地上忙。
房间里传来我妈的啜泣声,她的哭声让我很焦虑。
以前她掉眼泪的时候,总觉得很可怜。可现在,我完全同情不起来。
我可以说已经麻木了,次数太多,也就见怪不怪。
该吵吵,该闹闹,和好之后,生活照旧,大家该干嘛干嘛。
看着乱七八糟的屋子,真的不知道从哪里开始收拾。
我刚把没有摔坏的东西捡起来整理好,拿起笤帚开始扫地。
我妈突然歇斯底里冲出来,一把夺走我手里的笤帚,扔到地下,那样子好像要吃人,“不许扫,我就是摔给你爸看的。”
我呆呆站在旁边,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相当无奈。
我妈转头又去房间把手机拿出来,递给我,“给你爸打电话,叫他立刻回家。”
我拨了好几遍,都没有人接,把手机递给我妈,她接过去咬牙切齿地骂道,“江柏川,你这个王八蛋,我不好过,你也别想好过。”
说着脸色越来越难看,然后指使我说:“你去楼下各个麻将馆看看你爸在不在那儿,在的话,把他给我弄回来。”
尽管此刻我的肚子饿得咕咕叫,却不得不听命于我妈。这个节骨眼,我是万万不能说错一句话的。
我徘徊在附近小区,找了好几家棋牌室,都没有问到我爸的行踪。
又不敢回家,因为一回去,担心我妈又要让我去下一个我爸可能去的地方找。
无奈之下,我只好跑到楼下经常买东西的超市,向老板借了电话,居然给我爸打通了。
电话那头传来我爸熟悉的声音,“喂,你好,哪位?”
“爸,是我,小澜,妈让你马上回来。”我小心翼翼地说着。
“你和那个疯女人以后不要给我打电话,永远都不要打电话。”
我爸一听是我,在电话里怒吼,吼完立刻挂了。
那一年,17岁的我,因为这句话,从此长达10年,就真的再也没有主动给我爸打过一个电话。
我回家的时候,给我妈买了碗馄饨。知道她心情不好,可能也吃不下,想着到时候她不吃的话,我就吃,免得浪费。
回到家后,看到我妈躺在床上,便把馄饨放在旁边的床头柜上。
我妈问找到我爸没有,我告诉她所有地方找遍了,别人都不知道他去哪儿了。
我妈沉默不语,若有所思,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儿。我叫她吃馄饨,她摇摇头。
我以为她会来上一句“你饿得话你吃吧”,终究是我想多了。
我把笤帚捡起来,继续扫地,又被她制止了。
接着,她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向我大倒苦水,说我爸是如何如何的狂妄,如何如何的冷漠,如何如何的自私。
说着说着,情绪又激动起来,“咚”的一声,她把床头柜推倒了。
看着那一碗泼在地上的馄饨,我心里说不出的难过,眼泪也不自觉掉了下来。
打我记事起,这个家就不安生。每天不是正在吵架,就是在吵架的路上。
以前,总感觉我爸没有责任心,只顾自己花天酒地,对孩子不关心,对我妈也不关心。
后来渐渐长大了,觉得我妈的问题也很大。
总是疑神疑鬼,想控制别人,一旦谁违背她的意愿,整个家就不得安宁。
年轻的时候,我爸爱玩,打牌输了不少钱,我妈的确受到了不小的伤害。
可是,既然她选择一而再、再而三的原谅我爸,那就好好过日子。
可问题就出在她根本就不懂如何维持一个家的和谐,也不知道怎样把日子过好。
和我爸两人天天打麻将,泡在棋牌室,这个家只成了个睡觉的地方,没有温暖,再无港湾可言。
他们打牌若是赢钱了,不是各种买买买,就是请一帮牌友下馆子。
输钱了,就各种吵架,各种陈年往事掀个底朝天,各种摔摔摔。
我弟江野念初中,我读高中,他们吵架的时候,从来不在乎会不会影响我们的学习。
考试若考得好,就是他们老江家基因好。若考砸了,不是被骂蠢蛋,就是嫌读书没用,还不如趁早去赚钱。
江野不想在这种环境下生活,所以选择住校。我妈不同意我住校,说我是女生,不安全,不放心。
她说这话的时候,我觉得很讽刺,我每天晚自习十点钟过后回到家,他们却还在牌馆打麻将,没见有多担心我。
我写完作业都12点了,他们还没回来。我好不容易睡着了,他们凌晨两三点散场回来,因为输钱吵架,又把我给吵醒了。
那些不堪入耳的骂声,我听了一遍又一遍。摊上这样的父母,突然觉得自己的人生很悲哀。
曾经,我也想过一死了之。可又不甘心,属于我的人生还没开始,它不应该如此没有价值的结束。
虽然我是父母生的,可他们的人生不是我的人生,没有选择父母的权利,但我有属于我自己的人生之路要走。
尽管此刻它布满荆棘,困难重重,但终会迎来“拨开云雾见天日,守得云开见月明”的那天。
思绪回到现实,不知过了多久,我妈大概是吼累了,骂累了,哭累了,最后就睡着了。
我也终于得以清静,趁她醒之前赶紧把家里一番收拾,免得醒了发神经又不让打扫。
处理完一切,我回到自己的房间学习,拿出了沈嘉航送给我的那本《高中数学疑难点拨》,认真研究起来。
每当心情抑郁烦躁时,只要一想起沈嘉航,我就能忘掉所有的不快。
“沈嘉航,沈嘉航,沈嘉航……”我在本子上一遍又一遍地写着他的名字。
也许这场暗恋,最后只是一场空,可至少此刻,这个叫沈嘉航的男孩,给我灰暗的人生,带来了一丝丝光亮。
我妈一觉睡到傍晚醒来,正好我爸带着她的几个牌友回来了。
一看到我爸,我妈那张死气沉沉的脸,马上变得生龙活虎起来,对着他又是一顿劈头盖脸地骂,
“江柏川,你越来越狂是吧!你看看一家人过的什么日子,你有什么本事打那么大的牌,一晚上输掉三万多,心痛不心痛。你没跟人借钱,能输那么多吗?你丢人不丢人?说,你到底跟谁借的钱?”
“那都是老李瞎说的,故意想挑别人家的事儿,我发誓就输了一两千,没有找别人借。好好跟你解释,可你总是不相信我。再说了,方圆百里,谁不知道我有个你这么厉害的老婆,谁敢借我钱。你要不信,你问问张姐,你问问刘丽。”我爸指着旁边那俩人,跟我妈不停地解释。
“是的,云香妹子,老李啥人品谁不知道,总喜欢乱开玩笑,坏别人家的事。你们家老江多大实力,敢打多大的牌,你自己不清楚吗?牌友之间相互调侃,有时候说的话不一定是真的。看看你傻不傻,因为别人乱说话气坏了自己的身体,值当不值当。”张姐帮我爸一并解释着,她是楼下棋牌室的老板娘,我爸妈经常在她开的棋牌室打牌。
“云香姐,你忘了,还有上次陈萍她老公小张那事儿你不也知道,人家做好人好事,带孕妇同事去急诊,却被老李说偷偷带怀孕的小三去产检。你看看老李那张破嘴,一天到晚竟瞎说,光破坏别人的家庭和谐。他的话现在没几个人信,云香姐,你咋还分不清青红皂白呢?”刘丽也帮忙我爸说话,她是我妈关系比较好的牌友,两人经常一起打牌。
“你们说说老江,他自己态度好点,好好给我解释清楚不就行了。每次都是你一问他,他就开始跟你急,当着那么多人的面骂我,还想跟我动手,哪个女人能受得了。”哪怕真的是冤枉我爸了,我妈嘴上也不会认输。能怪别人的,她从来不会怪自己。
“男人嘛,爱面子,尤其人多的时候,你得给他点面子。有啥事回家再问,他保证又是另一个模样。”张姐边说边拉着我妈的手。
“好了,云香姐,老李知道自己又惹祸了,专门在望江楼订了一大桌子菜,请咱们这些老牌友吃饭,当着众人面给你赔罪呢!你也赶紧起来吧,吃完饭咱们继续大战个三百回合。”刘丽说完拉我妈起来,我妈一开始不情不愿,见张姐把衣服拿来帮她穿上,实在感到不好意思,这才跟着出了门。
我饿了好半天,饭菜一端上桌,就狼吞虎咽大口干饭。
看着爸妈和众人有说有笑,我知道此刻暴雨转晴了。
不知道他们这么大年纪的人,为什么跟个孩子似的,每次吵个架恨不得一村人知道,搞得我都不好意思出门。怕遇见熟人,在我背后指指点点。
疾风骤雨来去有时,不管怎样,他们如今不再争吵,总归是好事,至少能让我安静下来好好学习了。
肚子吃饱后,我就一个人先回去了。爸妈估计晚上要打牌,我在心里默默祈祷着他们赢好多好多钱,不然我第二天上课又要打瞌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