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人》臻雅

3、不摘月亮

　　星期一，再见到沈嘉航的时候，我把那五块钱还给了他。
　　当时同学们刚跑完操，杨晓鸥、乔月我们三个在后面慢悠悠地边走边聊。
　　“江如澜，昨天乔月非要看恐怖片，把我吓得做了一晚上噩梦。
　　幸亏你没去，不然也要吓死了。”杨晓鸥嘴巴嘟囔抱怨着。
　　“什么叫我非要看，明明你内心也在纯纯欲动好不好。”乔月使劲戳了戳杨晓鸥，“打死你，打死你，胆小鬼。”
　　“你胆大，你喜欢那谁，怎么不敢告诉人家。”杨晓鸥不甘示弱，回戳她。
　　乔月四下张望，紧张兮兮，立即捂住了杨晓鸥的嘴。
　　她俩打闹着，见沈嘉航从身边经过，我反应过来，追到他跟前，掏出兜里的五块钱递过去，“给，沈嘉航，谢谢”。
　　他眼睛斜过来，接过钱，“书看了吗？”
　　“什么书？哦？你送我的那本啊，前面简单的看了，压轴题还没看。”我和他并排走着。
　　“有些压轴题的旁边，我用红笔专门做了标记，你留意一下，会帮你更好理解。”
　　“沈嘉航，以前没接触你，一直以为你很高冷。
　　没想到你除了人长得帅，学习好，还这么热心、细心。”我一脸崇拜地望着他。
　　在喜欢的人面前，我从不吝惜自己的赞美。
　　只见眼前这个阳光大男孩，露出了一丝浅浅的微笑。

　　最近这段时间，我心情大好，除了家中相安无事，还有月考语文成绩荣登年级第一，比学霸沈嘉航还多五分。
　　我领卷子时，故意傲慢地瞄了他一眼，他一抬头正好和我对视，送给我一个意味深长的表情。
　　一直以来，我的语文成绩都很优秀。
　　说起来，我那整日沉迷牌桌的爹妈功不可没。
　　因为每次他们输钱，把家里闹得天翻地覆的时候，我就趁乱躲进书丛中。
　　在书中寻找颜如玉，在书中寻找黄金屋，在书中寻求安宁。
　　鲁迅先生说：书是培植智慧的工具。
　　确实，尤其在像我这样的原生家庭中夹缝求生，不具备点智慧的话。
　　即使长大了，不是懦夫，也是废物。
　　反观我，乐观开朗，精神抖擞，七窍玲珑，悠然自得。
　　山重水复听春风，千帆过尽自从容。
　　别看我年纪小，我懂的那些哲理，很多大人都不一定有我这样的觉悟。
　　人生短短数十年，何必纠结，何必一直难过。
　　开心是一天，不开心也是一天。
　　与其愁眉苦脸、抱怨黑暗，不如提灯前行，走着走着，也许天就亮了。

　　这天晚自习，我照例和沈嘉航的同桌交换座位，带上练习册找到他，“不好意思，又来麻烦你。”
　　“你就不能暂时换个人问吗？”沈嘉航正埋头钻研，见我来了，显得有些不耐烦。
　　“我问了，可是他们讲的我都听不懂，老张讲的也听不懂，只有你讲的最生动，最形象。”
　　我挨着他坐下，拿出练习册，小声说道：“沈嘉航，我阅人无数，只有你的语言组织能力，这个。”我竖起大拇指，连连称赞，“你的知识可真渊博，如此枯燥深奥的数学，从你口中讲出来，又是画图又是打比方的，生动有趣，简单明了。你说我不找你该找谁，只有你有这般能力。”
　　我可没有拍马屁，说的是大实话。老张是我们班的数学老师，兼班主任。虽然他资历深，能力强，可架不住普通话不标准。上课时，夹着江城这边的口音不说，还总讲一些晦涩的专业术语。
　　除非数学很有天赋，一听就懂。否则像我这样的笨脑袋，光听他念经，课下不用功，数学是很难学好的。

　　老张允许每天最后一节晚自习，大家有不懂的，可以交换位置，相互讨论，但必须小声。
　　尽管我把声音压的很低，可还是被某些有心人听到了。
　　“江如澜，沈嘉航不教你的话，你夸夸我，我来给你一对一补习。”沈嘉航后座的王瑞一脸坏笑凑过来。
　　“拉倒吧，小样儿，你如我吗？”我拿起练习册照着王瑞的脑袋拍过去，他立刻躲开了。
　　“我怎么不如你了，我数学130的水平，辅导你那八九十分，绰绰有余了。”王瑞争辩道。
　　“我是说你总名次排在我后面，少废话，写你的作业，什么时候把我甩得远远的，再来当师傅。”
　　“你等着啊，江如澜。”王瑞一脸不服气。
　　我吐出舌头，冲他做了个鬼脸。
　　王瑞是我们班的气氛活跃担当，哪里有热闹，就喜欢往哪里凑。
　　由于我频繁请教沈嘉航，被他看出了异常，就在班里四处散播我喜欢沈嘉航。
　　不过，喜欢沈嘉航的女生多的是，不足为奇，班里没什么人跟着他一块无聊起哄。
　　只不过，那些喜欢沈嘉航的女生，看着我故意接近他，心里面都气得痒痒的。
　　我可不管那些，谁叫她们脸皮薄，沈嘉航又没说只辅导我一个人。

　　我没再搭理王瑞，坐回身子，沈嘉航还在奋笔疾书。
　　我用手轻轻碰了一下他的胳膊，“可以教我了吗？”
　　“等一下。”见他神情凝重，我便在一旁咬手背，啃指甲。
　　“你不会的，就不知道自己先思考思考吗？”沈嘉航终于停下了手中的笔。
　　“就是不知道该怎样思考，才来找你的。”我扭头，嘴里还咬着食指上的肉。
　　“手上细菌太多，这么大的人，也不知道注意卫生。”他一脸无奈。
　　“呵呵，我是无聊不过。”立马把手拿开了。
　　“说吧，哪里不会。”
　　“这儿，这儿，还有这儿……都做了标记。”我连忙翻开练习册，递给他。
　　没多大功夫，沈嘉航就把几道题讲完了，我忍不住赞叹，“沈嘉航，你比老张可厉害多了。咱班数学成绩差的女生，可都盼望着你给拯救拯救。要是你把我们这些人全部拉上岸，那可真是功德无量啊！”
　　“得了吧江如澜，我可没那么多闲工夫，光一个你就够我受的。”
　　……
　　就这样，经过沈嘉航日复一日的提点，我的数学明显进步不小。
　　以前总是八九十分，现在能考一百一、二了。
　　老张发成绩的时候，不可思议地看着我，“江如澜，你没抄吧？”
　　“老师，您小瞧我也不能小瞧沈嘉航呀，他一手教出来的徒弟，能差到哪里去！”
　　我边回答边看向沈嘉航，他正认真审视试卷，嘴角竟不自觉上扬。
　　“有进步是好事，希望大家以后都能向江如澜同学多多学习，不懂就问。”

　　一学期过半，好不容易盼来了一节体育课，体育老师让在操场自由活动。
　　我和杨晓鸥、乔月不想运动，三人坐在一棵榕树下纳凉、聊天。
　　“江如澜，你可真厉害，居然一下子窜进年级前100名。”
　　乔月说着，拉起我的胳膊，头不自觉往我怀里靠。
　　“江如澜，有空给我俩也补习补习，把你从沈嘉航那儿取来的真经给我们传授传授。”杨晓鸥打趣着说，拉起我的另一只胳膊，也靠了过来。
　　“承蒙二位美女高看，但让我教你俩，估计至少得折寿十年。”我抽出双臂，将她们轻轻推开。
　　“你就不能耐点心嘛，人家沈嘉航都不嫌你烦呢！”乔月不满地说道。
　　“那你也可以去找沈嘉航，他讲的保证能听懂。”我摸摸乔月的头。
　　“我才不去呢，我怕看人脸色。”乔月蹲在地上玩起了石子。
　　“那刚刚是谁说沈嘉航不嫌烦呢！只不过是我自己脸皮厚罢了。沈嘉航这人，有时候也挺不耐烦的，好在我锲而不舍，取得真经。”我双手托着下巴，望着天空，若有所思。
　　“给你爹妈省了一笔补课费，多好。”杨晓鸥笑着说。

　　杨晓鸥和乔月是我在班里最好的朋友，别看这俩人上课坐得笔笔直直，貌似在认真听课，实际上心早就不知道飞往哪儿了。
　　她们的成绩一塌糊涂，每次考试几乎垫底。我之所以不愿意辅导她们，主要就是和她俩的脑袋不在一个频道上。
　　一道题最少给讲七八遍才能听懂，实在浪费我的时间。也不知道当初她们是怎么进的二中！后来我索性不跟她们讨论学习了，大家一起互敞心扉，玩得开心就好！
　　我妈总不让我跟那些成绩不好的同学玩儿，说什么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我可不听那一套，谁跟我聊得来，谁跟我投缘，我就跟谁玩儿。
　　先说说杨晓鸥这人，我总觉得自己家一地鸡毛，谁知她家里的情况比我还糟糕。
　　杨晓鸥的妈是个贤惠的家庭主妇，不打麻将，不交损友，整日围着家庭转。
　　可他爸不是个省油的灯，经常赌博不说，还找了个小三，要跟她妈离婚。
　　她妈为了家里的两个孩子，死活不离。
　　他爸最后无耻地带着小三远走高飞了。
　　为了养家，杨晓鸥的妈一把年纪，也没文化，不得不去去家附近的超市打工。
　　跟杨晓鸥比起来，我突然觉得自己没那么惨了，哪怕我妈动不动发神经，好歹没被我爸抛弃。
　　杨晓鸥把她家里的情况只告诉了我一个人，我和她的话比较多，也许是彼此拥有相似的家境，富有同理心，也都没啥坏心眼。

　　相反，乔月家里挺幸福的，她爸妈都有正经工作，且无不良嗜好。
　　只是，她总因自己的身高长相而自卑。
　　乔月长得的确有些一言难尽，但不至于吃不下饭。
　　我和杨晓鸥总是开导她，好看的皮囊不过千篇一律，有趣的灵魂才是万里挑一。
　　身外之物不重要，最主要的就是心灵美，心态好，生活就很顺心。
　　可乔月总说像我们这种算得上美女的人，是不会理解她这种丑女的烦恼。
　　所以你看，生活就是如此，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烦恼，你不懂别人的愁，别人也不懂你的苦，这就是生活的常态。
　　人生在世，无奈的事情太多了，世事岂能两全。毕竟，鱼和熊掌不可兼得。

　　不过，也有一些人，他们生来就含着金钥匙。
　　就好比林姗，她爸是外交官，她妈是翻译，这样的身世，本就让人羡慕。
　　再加上林姗长得漂亮成绩优秀，更加让人嫉妒了。
　　沈嘉航的家境也不错，爸妈都是搞科研的。
　　据说沈嘉航的父母和林姗的父母是至交，难怪他们走得这么近。
　　所以，我对林姗没什么好感，和她在班里也不怎么说话。
　　凭直觉，看得出来，林姗知道我是故意接近沈嘉航的。
　　然而，她对我好像并无敌意，有时候偶然对视，她还会主动微笑。

　　倒是杨晓鸥知道我喜欢沈嘉航，每次看到沈嘉航和林姗眉目传情，有说有笑的样子，她总为我打抱不平，“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是家里有钱吗，沈嘉航可真是势利眼。”
　　“你别这么说，他们看上去挺般配的。”我倒是看得很开。
　　“你不是喜欢沈嘉航，难道你不想争取一下。”杨晓鸥不解。
　　“争取什么，谁说喜欢就一定要在一起。你喜欢月亮，难道就要去把月亮摘下来，关键你摘得下来吗？”
　　是啊，喜欢不是占有。沈嘉航就好比是那天上的月亮，就让他静静地挂在天上。
　　至少散发的光芒，能够驱散我内心的黑暗，也能温暖着我。
　　张爱玲说，喜欢一个人，会卑微到尘埃里。
　　虽然我心态好，乐观开朗，可面对自身缺陷的时候，我也会自卑、会失落。
　　我可不愿让沈嘉航看到我爸妈吵架的样子，否则我会一辈子抬不起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