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蝴蝶耳钉》咬切

5、俱乐部

　　骤雨卷起空气中的尘粒，噼里啪啦地打在泥灰色的公路上，并再次浸透周宪的衣服，牛仔裤因灌满了雨水而变得沉重，但他已无暇顾及这些。
　　他跑遍了平时与顾临一常去的地方，无一例外没有少年的身影。
　　周宪越来越焦躁不安，他怕以顾临一的性子会做什么极端的事，心中祈求了无数遍，让他找到顾临一。
　　冰凉的雨水强硬地洗刷他的面庞，牙齿将下嘴唇咬的发白，寒意直袭身体，眼前一阵阵地黑，连头脑也开始发昏。
　　周宪停下奔走的脚步，站在暴雨里发呆。他该回家了，本就不至于为一个别人家的小孩做到这种程度，顾临一的舅舅不是也说他自己会回来吗，根本没必要这么着急。
　　脑海中一遍遍地闪过顾临一临走时的样子，周宪耳边嗡嗡的，思绪混乱，身体朝着家的方向去，心却还停留在原地。
　　他和顾临一认识不到一年，最初在比赛中相遇，算是棋逢对手，后来频繁的碰面终于产生了赛车以外的交集。顾临一只要 跟家里闹了矛盾，就往他家跑，渐渐就变成了现在常住在他家，有空时顺便帮他打扫卫生做饭，虽然饭做得有点难以入口。而这大半年的相处，顾临一也变成了他的“家人”。
　　别人家的小孩……？
　　周宪喃喃地自言自语：“我得对他负责任啊。”
　　公寓楼张牙舞爪的影子吞没了他，周宪顿住开门的手，他不能就这么回家，他得找到顾临一才行！
　　他快速地一转身，完全没发觉底下的门槛，直直地栽了出去。周宪来不及呼痛，一抬头，眼前却是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再一看，是淋成落水狗的顾临一。
　　“看什么看，还想继续淋雨吗。”顾临一两只胳膊穿过周宪腋下，完完整整地将他抱起来。
　　周宪晕成浆糊：“你……”
　　“你什么你，回家了！”顾临一重重地用自己的脑门撞了周宪的脑门，放下了他。
　　“我……”
　　“走啊！”

　　两人洗了个澡，换了套干净的衣服。顾临一火速地擦完了自己短发上的水珠，习惯性地要给周宪吹头发，拿起吹风机时正好对上了周宪的眼，他一怔，手上的动作停住了。
　　周宪有点感动，嘴上戏谑道：“好儿子，你对你亲爸有没有这么孝顺？”
　　顾临一脸红脖子粗：“用你管！”随后报复似地对着周宪的头一顿乱吹。
　　两人胡闹了一阵，直到都觉得累了才偃旗息鼓，这才好好地面对面坐着。
　　周宪一会儿张嘴要说什么，一会儿又闭上了嘴，犹犹豫豫的，反复了个七八次。顾临一心里也七上八下的，他知道周宪要说什么。
　　看着男人支支吾吾的样子，顾临一终于是受不了了，斩钉截铁地说：“我会回去。”
　　周宪睁大了眼睛，他一肚子的话全憋回去了。
　　“不过，我要等你比赛完再回去。”这是顾临一的条件。
　　周宪心下了然，顾临一还有一个多月就高考了，他回了家肯定是考完试前都跑不出来了，而自己的比赛就在后天，他是想再最后一次看看赛车。
　　沉吟片刻，周宪说：“好！”
　　“不许告诉我舅舅！”顾临一倾身往前。
　　周宪抿着嘴笑：“好。”
　　见周宪还望着他，顾临一眼睛一转，解释道：“你刚才去野球场的时候，我在树后面。”
　　“哦——”周宪故意作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也倾身往前，嗤笑道，“你是不是想看我会不会放弃找你？”
　　“谁那么幼稚！”顾临一如应激的猫一般炸了毛，推开周宪的脸。
　　周宪看他这幅小孩样，没忍住大声地笑起来，虽然顾临一已经十八了，但有时候真像个小学生。
　　顾临一红了耳根子，伸出一只手打他，另一只手气急败坏地把枕头扔向周宪：“笑什么！别笑了！不许笑！”
　　被枕头砸到脸，周宪一点都不生气，他今天笑得太多了，而且刚才笑得太用力，这会儿断断续续地喘着气，面上是淡淡的粉红。
　　“好了，不闹了。”他瞟了眼手表，下午四点钟了。
　　“今天不去兼职吗？”顾临一从床头柜上拿了本杂志，走马观花地看。
　　“嗯，杨师傅说今天不忙，那边人够。”周宪浑身一松，躺倒在床上，“好儿子，去下碗面，等下车队有训练。”
　　顾临一没理他的揶揄，听到车队两个字，好像被针攮了屁股似的，“噌”地跳起来，谄笑道：“好勒，客官稍等，马上就来！”

　　周宪边换着队服边痛苦地拧眉，顾临一这小子厨艺是真烂啊，一碗面都能给他吃的闹肚子，以后还是不要让他沾厨房了。
　　“哈！周队晚上好啊！”一道粗犷的声音穿墙而过。
　　这声音的主人也是条粗犷的汉子，孔武有力，铁骨铮铮的，好似水浒里的英雄好汉。
　　周宪拉上拉链，不露一点空隙，抬头一看：“哦，明克，晚上好。”
　　明克一拍他的肩膀:“周队，经理说计划有变，今晚队内加场娱乐赛，我来通知你。”
　　“为什么？”戴上护具，周宪双臂向上，舒展身体。
　　明克冲他一眨眼，喜滋滋道：“听说有大老板要来！”
　　周宪心领神会，现在俱乐部资金链周转不通，投资商纷纷撤资，面临着即将解散的危机，队友们都准备后天赛完最后一场就分道扬镳。明克所说的大老板，估摸着是来让俱乐部起死回生的新主人。
　　“周宪！穿好了没啊！”顾临一在外边等得着急，对面就是周宪的摩托车，只能看不能骑太难受了。
　　明克凑到周宪耳边问：“我过来的时候碰见这小孩了，眼神怪凶，怎么最近总跟着你啊。”
　　明克两周前才来，并不知道先前周宪和顾临一的那场比赛。周宪作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小声地说：“他是我的私生子。”随即朝外一喊：“好了！”
　　明克胆裂魂飞，仿佛知晓了不得了的秘密般捂住了嘴。

　　暖白的灯光照得真皮沙发油亮亮的，闵英道两腿架在茶几上，胳膊一条搭在沙发后面，一条搁在余心澄肩膀上，他散漫地
　　看着头顶的几个瓷杯型吊灯，听余心澄和俱乐部老板天花乱坠地吹牛。
　　他对赛车实在提不起兴趣，也不屑于跟这里的老板打交道，切切实实地无聊至极。环视一圈，心中揶揄到，这办公室弄得跟余心澄家KTV似的，俗。
　　余心澄强忍着想叫人掀了闵英道的心情，闵家小子真是没大没小，要不是今晚有事跟他谈，早上去给他一拳了。
　　“王萧林，你滔滔不绝地夸了半天，要是你那小队长没赢，怎么赔我俩啊。”闵英道好哥俩似的带上了余心澄，其实他是无事可做，找茬来了。
　　不过他这一句倒是正中了余心澄的想法，他不想白白地花钱收购一个油尽灯枯的俱乐部，想多坑蒙拐骗两个子儿，于是也笑呵呵地看王萧林。
　　王萧林盘算着先拿到钱再说，也不恼：“嘿嘿，那不能，两位就放十万个心好了！输了，再赔二十万给余老板，赢了，算您二位的。”
　　说完，又给两位祖宗杯里添了酒，澄黄的酒液洒落杯中，映着玻璃，煞是好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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