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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番外三 ...

  •   嘉元十八年,冬日。积雪混泥水冻结为冰,走在上面,一不小心就得打个出溜。陆光明自是小心翼翼堤防着,他身上可穿着前不久新做的棉衣,花了一小半的积蓄,颇是肉疼。冬天白昼短,下学早,陆光明的话本还未结尾,他急如火上浇油,赶着回家。
      凌冽寒风如锐利的刀刃般,刮得人面、手皆龟裂。手是个好东西,陆光明时时在意护着,这是他吃饭的家伙什儿。于是乎他手缩进袖中,揣着。
      忽然,一阵白毛风刮起,那真真是满天鹅毛飞舞,天地间一片苍白。陆光明迷了眼,脚下不慎一滑,跌倒在地。
      “嗯?怎么不疼?”他只觉身下并非冰冷地面,反倒蛮有韧劲儿,伸手一摸,黏腻的腥味儿迎面扑来。是血,红艳的鲜血。
      陆光明骇道:“莫非是横死街头?”
      他连忙爬起,定睛一看,薄薄的白雪渗透点点殷红,恰似朵朵红梅绽放。雪地中躺着个男子,哪哪儿都带伤,发丝糊了满脸,也遮不住英气逼人。
      他手颤抖着探那人鼻息,细若游丝,但尚存一丝生机。“兄台?兄台?”陆光明俯在他耳边喊道。茫茫白雪中寂静无声。
      见死不救这档事儿他陆光明做不出来。他卯足劲儿抱起男子,只一瞬,陆光明觉自己的胳膊要断了,或许背着更省劲儿呢?陆光明使出浑身解术,崭新棉衣上污迹东一块儿西一块儿。自西巷口到他的破木屋,陆光明头回儿走出了薄汗。
      “哎呦,你重得很啊小兄弟。”陆光明将人放到床上,揉着酸痛的肩。他抄起把锄头,推开卧房木门,雪花便从门封间钻进。漫天飘雪。
      “咔——哗啦——”陆光明随手凿下块干净的冰块,双手捧着急忙跑进火灶,丢进铁锅,烧开水。生了火的屋里勉强暖和少许,开水倒入木盆,陆光明晃晃颠颠端回卧房,三下五下扒掉男子破烂的外衣,许是冻久了,几处伤口都结了冰渣子。
      平日里为了省钱,他自学医术,对付些皮外伤绰绰有余。陆光明翻出晒干的草药,和水捣碎,敷在伤口处,又为他擦净脸上的污泥草渣,身上的血迹,终了找几条干净的布绑住伤口,盖上棉被。忙完后陆光明连嘴唇都冻得青紫,天太冷了,他哆哆嗦嗦地添炭升火盆儿,顺带露出条窗缝儿。
      待屋内暖和些,他才脱下脏污的外衣,放到一旁,只着亵衣,披上旧棉衣,奔向书桌,提起毛笔,研磨,展纸,深呼一口气落笔。龙飞凤舞的字迹一行行延续,陆光明写得得兴,一时竟忘了时辰,直到写满几十张纸,他才堪堪停住,外面天色已暗。
      搁下笔,陆光明站起,压好未干的纸,他肚子轻响三两声,该用饭了。痴长二十七年,他发觉世上有三件东西耗得最快:金子、银子和铜板。总而言之,就是钱。
      上月才添的米,这月就快见底了。陆光明舀一勺子大米,一勺子黄米,淘了淘,倒入锅中煮粥。麻利地煮出一锅堪比汤的稀粥,他又从坛中夹出几块儿咸菜,放入瓷盘中。
      米香勾着人鼻子,于寒冷雪天格外诱人。陆光明腾只手推门,眼珠子粘在饭上没移开过,自然瞧不见床上那人睁着眼。
      那人轻咳一声,陆光明吓得一颤,这才想起自个屋里还躺着个大活人。
      “醒了?可有何处不适?”陆光明放下饭,面不改色地问道。“无大碍......可问恩公......贵姓?在下暂无以报,待......待来日......”那人断断续续地说。陆光明对上那双眸子,极幽深,似千年的深潭,深不见底。
      “来日事来日谈,先把身子骨休养好,”陆光明端来米粥,放在床边,轻轻扶那人起身,“在下该如何称呼兄台?”“在下,姓夏名蝉,字渺怀。”夏蝉回道。不知为何,瞧见面前这人,他满心的戒备便化作轻烟散尽,笃定这人决不会害他。
      陆光明搅动米粥:“夏兄张口。”夏蝉微愣,仍听话照做。一勺温热的粥喂入他口中,夏蝉细细咀嚼着,面前这人衣着简朴,眉眼明朗,举止翩翩,决不是市井之徒。“恩公......”“在下姓陆,一个教书先生,回家途中碰见的夏兄,不忍见死不救,便将你带了回来,”陆光明停下手,抬眸望他,“你唤我陆兄便好。”
      “陆兄,我曾于某处见过你。”夏蝉如实道。陆光明手微微一顿,舀了勺粥送入夏蝉口中。
      见陆光明缄默不语,夏蝉也便吞下这一话头,只乖乖吃粥。
      待半碗粥见底,陆光明扶夏蝉躺下,正色问道:“夏兄可是遭歹人抢劫?”夏蝉摇头:“碰上仇家罢了。”仇家?但愿非江湖纷争罢。陆光明暗想,目光不慎滑落于夏蝉脖颈上那道红绳,绳尾结着块儿玉。
      夏蝉顺他目光游走往下,瞧见胸口耷着的玉,那是块儿蝉形的青玉。陆光明的目光并未长久停留,他端起书桌上的粥,几口气灌入胃中,收拾碗筷去了火灶。
      门“吱呀吱呀”响,寒风凛凛,院中小道铺上厚厚白雪,所望之处银装素裹,恰似仙人之境。
      陆光明盼明日雪早些停,他好去书铺交稿领钱。他洗净碗筷,多烧了几锅开水洗棉衣。一盆盆浮着草茎木渣的浑水泼入院中央的银杏树下,陆光明搓着手回卧房,夏蝉闭目养神,闻木门开合声睁开双眸。
      “陆兄,今夜叨扰了,明日我便可离开。”夏蝉开口。陆光明惊诧,问道:“为何?你伤势尚未痊愈。”
      “如今我负伤而逃,下落不明,师门必定担忧。”夏蝉回道。陆光明只听闻过江湖门派的轶事,未亲历过,现下听夏蝉是个江湖人士,心中倒来了兴致,只怕夏蝉不便付之一谈。
      “在下少虚门弟子,陆兄不必多虑。”他猜出陆光明的心思,笑道。他如此落落大方,陆光明面上也略带笑意。夏蝉道:“陆兄既救我一命,你我二人不必生疏,从此后,你若碰上麻烦,来无春山顶报我姓名便可。”
      陆光明颠颠这番话的分两不小,便爽快答应:“好,那我便唤你渺怀了。”
      “可陆兄还未告知我表字。”夏蝉笑吟吟。
      “白离。”陆光明答。
      陆白离,陆白离,白首不相离。夏蝉轻笑:“好名字。”他心中莫名悲切,倒要落泪似的。
      天南地北,何处天涯。惟愿江山不老,故人依旧。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0章 番外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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