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湾镇故事》林阙阙

19、番外二

　　靳齐抵着墙角，怀里抱着几本书。他平静地看向面前的高挑的人。姚之宣堵到了人，却一言不发，就直勾勾地看着。
　　“这位同学，请让让，我要去上课。”靳齐扶了扶眼镜。姚之宣不动。
　　靳齐尽量耐心，他怪不起姚之宣，出了那档子事，要怪也只能怪他自己不小心，他皱眉：“姚之宣，放了我吧，我们之间不可能......”“你没试怎么知道不可能。”姚之宣终于开口。
　　耐心即将耗完，靳齐不明白，他都能放下，为何姚之宣如此执着。他破罐子破摔：“不用试！你是高高在上的大少爷，我只是个普通人，别和我演王子灰姑娘的剧本，我不信那套。姚之宣，我重复过无数次，你不应该喜欢我。”
　　他推开姚之宣，落荒而逃。
　　靳齐比姚之宣大一届，是医学院的学生，几个月前，他帮室友送手机，那室友在夜店喝嗨了，顺便把他也给灌醉了。姚之宣恰好在场，不知怎么的，俩人就抱一起了，然后......然后就玩球了。从那以后，不知从哪儿传出来的谣言，说他喜欢男的，还巴结姚之宣。
　　都是狗屁话，他靳齐行得正坐得直，靠□□巴结别人这事也太扯了。
　　姚之宣和他睡了一觉后跟中邪了似的，说什么要追求他，对他好，一见到他就拦着，见不到就专门蹲点儿堵他。
　　难道真能睡出感情？靳齐冷笑。
　　他往实验室去，上了三楼，打开自己常用的储物柜，想放书进去。光线太暗，看不清里面有什么东西，他右手伸进去，摸到了一个湿漉漉的，软的，黏腻的解剖过的青蛙。靳齐夹着书，用那只干净的手掏出几张纸巾，擦了擦右手，又包起青蛙，擦了擦柜子，把书放进去。
　　“这青蛙解剖得不行啊，大腿内侧肌肉和神经都划断了。”靳齐自言自语，走进实验室。已经有几个人站在解剖台边，看样子是大二来见习的。
　　他将纸展开，放到解剖台上，不知从哪儿掏出把解剖刀，对着那几人讲解：“来，我给你们讲讲，青蛙的神经结构。以后千万练手切记这样的错误，怎么能划断肌肉呢，下手要稳......你们还没解剖过尸体吧？解剖尸体时更要注意，你扎错一刀......”他还没说完，那几个人的脸色已经铁青。
　　“看你们这一脸期待的样子，别急，以后机会多着呢！”解剖刀在他指尖灵巧地转动着，划出一道银白的虚影。
　　靳齐不在乎那些流言蜚语和白眼，只要自己专业知识过硬，能力够强，身正不怕影子斜，管他呢！
　　如靳齐所愿，之后的一年半，议论声渐渐消失，姚之宣也不再缠着他。大四结业，他的论文和实习都得到理想的成绩，大学时光就这样圆满地结束了。
　　他进入一所颇有名气的医院，兢兢业业地上班赚钱读研。
　　那是个灰蒙蒙的阴天，靳齐站在路口等绿灯，绿灯迟迟不亮，他想着今晚回去吃什么，下碗鲜面条，再煎个荷包蛋，浇上一勺臊子......他出神，丝毫未注意到即将来临的危险。
　　一辆火车飞速驶过面前，车上的大木箱剧烈晃动，朝靳齐砸来。他还没来及反应，就觉自己被一双手揽住往一边推。跌坐在地，靳齐呆若木鸡，血迹蜿蜒蔓延，从箱子底的姚之宣那儿蔓延。“喂？XX路这有人被重物砸伤了......好......”靳齐手颤抖着拨通120，他踉踉跄跄地跑到姚之宣身边，用力推翻木箱，周围有人想阻止他。靳齐喊道：“我是医生，知道怎么急救，哪个好心人帮忙报下警！”
　　他脱下外衣，绑住姚之宣的伤口，给他止血。姚之宣仅残留一丝意识，他看着眼前模糊的人影，想抬起手，却又无力垂下。“姚之宣我跟你讲，你死不了，你这条命赖不到我身上，救护车马上到，你给我挺住了......”靳齐声音微颤。
　　姚之宣嘴角竟露出一抹笑意，他启唇，声音断断续线：“靳齐......你是......在乎我的......”
　　救护车鸣笛声越来越近，最后驶到他们面前，警车随之而来。姚之宣被抬上担架，护送进车里，靳齐被带去做笔录。“你是他朋友？”警察调出监控，快进到案发时间，监控里的姚之宣推过靳齐，挨了重重一击。他推过靳齐时没有丝毫犹豫，几乎是本能反应。“不是，我是他......同学。”靳齐心脏蔓延丝丝麻意，甚至有些酸涩。
　　录完笔录，警察让他放心，肯定会抓回肇事司机。靳齐勉强地点点头，打车往医院奔。
　　等他小跑到走廊，手术室的灯依旧亮着，姚之雪坐在等候椅上，眼圈红红的，看见靳齐后猛地扑上来：“我哥他这么喜欢你，他为了你都受伤了，你怎么一点儿人情味儿都没有啊......”她声音里带着哭腔。靳齐任由她数落，毕竟人家说的也对，他是没有人情味儿。姚之雪恨恨地瞪着他，忽地一阵高跟鞋的“噔噔”声由远及近传来。“小姑——”姚之雪喊道。
　　姚锦匆忙从公司赶来，脸色焦急：“之宣怎么样了？”“哥还在手术中。”姚之雪说。靳齐沉默地等二人对话结束，姚锦注意到他，便冷冷开口：“你是，之宣喜欢的那个男的？”
　　靳齐认命般点头回答：“是的。”“这一砸，你欠姚之宣的可多了。”姚锦将包扔给侄女，自己坐到椅子上，一双凤眸颇为凌厉。“我会负责，医药费......”他还没说完，姚锦便嗤笑道：“姚家缺你这点儿医药费？”
　　她上下打量着面前的青年，面容清瘦，唯一亮眼的，便是那镜片后的眼眸，眼角微勾，眼尾扬起，右眼皮上有颗小痣，垂眸时有股清冷的疏远感。
　　青年沉思少时，开口：“那您希望我怎么赔偿？”姚锦耐着性子，吐字清晰：“你这话应该去躺在手术床上的人，他希望你怎么赔偿。”靳齐再次沉默，他想不通自己怎么就绕进这怪圈里了，一夜情是他和姚之宣是同伙，但他明明白白地说过，那都是误会。姚之宣追求他，他有权利不接受。现在搞出这档子事，乖乖啊，他整个人都得搭进去。
　　大城市太难混，他想家了。
　　于是靳齐待在医院，直到姚之宣躺进监护室。他站在门外，透过玻璃窗，凝视姚之宣那张苍白却依旧帅气的脸。“姚之宣啊姚之宣，好好个人眼神怎么不好呢？”他喃喃自语。
　　本以为自己会枯等下去的靳齐在两天后收到了来自姚锦的电话：“你现在走还来得急，走得越远越好，姚之宣过几年就会忘记你的，这你不用担心。”他揉了揉发干的眼睛，轻声答道：“好，我会的。”这样很好，对姚之宣好，对他也好，你好我好大家好，何乐不为。
　　靳齐果断辞掉医院的工作，带着不多的积蓄，卷铺盖走人。他一开始想回老家，可想到老家房子都没了后便打消了这个念头。姚锦不是让他走越远越好吗，那他就跑远点儿，让姚之宣找都找不到。经过深思熟虑，靳齐在自己二十四岁这年，踏上了漫长的旅途。
　　他的第一站是内蒙古，顺着颠簸到了新疆，再往下是西藏......他专门往僻远地区钻，在当地帮人看看病，蹭蹭饭吃。一晃就是三年。
　　之后，靳齐来到结湾镇，小镇悠闲惬意的生活让他放松了戒备，慢慢融入山水间。谁知呢，姚之宣居然能找到这儿。
　　“姚——之——宣——”靳齐躺在床上，拉长音喊。他昨晚梦到自己和姚之宣的那些破事儿，心里不免有些难受。姚之宣在厨房做早饭，应着他问：“怎么了？”
　　“荷包蛋要溏心的！”靳齐一个鲤鱼打挺，结果痛得伏在床上好几分钟没缓过来劲儿。他今年三十了，依旧不想当个稳重的成年人，平时最爱干的就是逗姚之宣。
　　“你说你十二岁那年遇到我就对我一见钟情了？”他靠在厨房门框边坏笑着问。姚之宣若无其事地煎鸡蛋：“这问题你已经问过不下十遍了。”“那是因为你一直不正面回答我。”靳齐反驳道。
　　他十三岁时帮过一个走失的小男孩儿，那小孩儿就是姚之宣。实话实说，靳齐压根不记得这事儿了，如果不是姚之宣能清楚复述出当时的时间地点环境，他差点儿以为姚之宣编谎骗他呢。
　　“是，我十二岁对你一见钟情，暗恋你九年，现在终于圆梦了。”姚之宣无奈笑着。
　　姚之宣说的算实话，偶尔他午夜梦回，江南水乡的温润午后便徐徐展现面前。木桥下弯弯曲曲的小河流，男孩儿牵着他的手，领他穿过一条又一条喧嚷的街。
　　“哥哥，你叫什么？”他迫切地想知道男孩儿的名字。男孩儿还未变声，声音清脆：“靳齐。”
　　靳齐，靳齐，是哪两个字呢？微风吹得太舒服，他不禁晃起被牵住的那只手。
　　“吃饭了。”他摆好早餐。
　　靳齐，既然我找到你，抓住你了，你就不准再逃跑。
　　“傻笑什么啊？”
　　“傻吗？”
　　“挺傻的，不过我喜欢。”
　　“我也喜欢。”
　　喜欢，你。

作者有话说

　　是蓄谋已久啦姚之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