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追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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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颂抬眼看了看表。
分针似乎是坏了，它总是不停歇地往数字7上爬，却总是在未触及时便泄了气跌倒了6上。就好比现在，文颂的灵感也泄着气。垃圾桶里的纸团快要堆满。他又一次焦躁地在半成品上胡乱划了几道。
他叹了口气，狠狠揉了一把疲态尽显的脸，试图让自己看起来精神一点。“明…天…修…表…”他嘟囔着把这四个字草草地记在眼前的白纸上。
然后再把早就关了机的手机重新充上电，屏幕亮起的那一刻，5个未接来电和三十多条微信同时挤在了屏幕上。
最上面一条：一下午不回消息，你不会遭遇什么不测了吧？
。。。
好让你来吃席是吧。
他没搭理那几个想象力丰富的男生，给一个备注叫“陈一姐”的人回了消息。
“我没事，之前手机没电了。”
对面几乎是秒回：“嗯，那就好。我们在外面聚餐，你还没吃饭吧？要不要一起？”
她发过来一个定位，文颂看了看，离这里不远。走路也就十几分钟的路程。
“好，我马上来。你们到多久了？”
“刚到，陈数去停车了，不用着急。”
文颂放下手机去换衣服，他摘下眼镜，撸了几下乱糟糟的头发出门了。
人在低谷时，做什么事好像都会被老天爷使绊子。从家里到火锅店，一共就路过三个路口，文颂碰上的全是绿灯刚刚结束的红灯。他想拿出手机假装看看打发时间，好掩饰自己的郁闷。结果刚打开手机还没两秒，又关机了。
哦，对了，出门前手机也就充了7%的电。
文颂又面无表情地把这块目前功能仅限于添堵的废铁放回兜里。
这是最后一个路口了，红灯旁的倒计时还有47秒。快要8点了，天色已经不那么明亮了。对面的人几乎都在低头看手机，脸被手机屏幕发出的光打得有些惨白。
但有一个人吸引了文颂的注意力。
现在鲜少有人出门会穿的十分正式。所以那个一身西装的高个子男人就显得十分格格不入。他没有低头看手机，而是看向文颂这边。
就好像和他对视着。
右前方不断传来手机微信叮叮咚咚的提示音，文颂沿着声音瞥过去，看见有个姑娘不停地在视频和微信中反复来回切换，截图发给对方。似乎是在聊一个当红明星。他没有偷窥别人隐私的习惯，于是又把头转回来。他知道对面的那个男人看这边也是一样的。在一片惨白色脸庞中，文颂显得十分不合群。
绿灯亮起，文颂往对面走过去。不知怎么地，他下意识整了整衣角。当和那个男人的距离越来越近时，他才发现那个人比他还要高。
平时看别人发旋的文颂终究被人看了一次发旋。
又近了一点，这次他发现那个人的衣品相当不错。他极少能见到可以把切尔西靴穿得这么好看的人。西装裤也是剪裁合理的，不像某些短视频里那种八十八块钱一套还包邮的廉价套装。
而且长得蛮帅的，但和文颂不是一种类型的帅。
文颂是会吸引女孩的那种脸，稍微拾掇拾掇完全可以当个小爱豆出道。而那个男人的五官，看久了总感觉能看出那么一点混血的味道。但再仔细看，又只是普通的黑发和黑瞳，也没有凹陷到夸张的眼眶和任何一点与白种人相关的特征。于是这种奇妙的违和感又显得融洽了起来，进而衬托出了他独特的气质。是上至九十九，下至刚会走，左及男女青年，右到朋友家的狗都会觉得好看的地步。
简直不像真人，文颂感慨。
这些想法在文颂的脑中经历了一场短暂的头脑风暴后，便在两人在马路中间交错的一瞬偃旗息鼓。他又转而思考起火锅的事情来：好想吃毛肚。
文颂接着向前走，而那个男人走了大约五米后，停下来回头，将文颂的身影深深地映入眼帘，眼底看不出是什么情绪。
“小文！这呢！”
正在为手机没电不知道怎么联系他们而发愁的文颂远远地看见一个姑娘朝自己招手。
文颂快步走过去：“抱歉，等很久了吗？”
“没有等很久啦，刚刚给你发消息又没回，怕你找不到我们包间，就下来接你了。”
谢谢你，陈一姐，太可靠了。
进了包间，热气和香气一齐袭来。几个男生吵吵闹闹，张罗着要喝酒。
“文老弟来啦？”刚才嚷嚷的最大声的胖子回头，冲他咧嘴一笑。“喝点不？”
文颂酒量差的离谱，他的朋友们都知道。陈一坐下来，把菜单递给文颂：“少打趣人。李潇，你也少喝点吧。又要跟上次一样睡公园长椅？”
李潇不以为意地一摆手：“明天周六，没事。喝多了这不是还有你们在吗…”
文颂旁边的男生摘下蒙上水汽的眼镜擦了擦，放回眼镜盒里：“甭理他们，你吃啥，想好了吗？”罢了又加上一句：“毛肚给你点了，不够再要。”
谢谢你，陈数，你们姐弟俩都好可靠。
虽说陈数是陈一的弟弟，但两个人其实是龙凤胎。上户口的时候出了点问题，陈数晚了一年，才和文颂变成了同一届的学生。文颂学美术，陈数学计算机。他们三个人从初中开始就认识了，又上了同一所大学。所以陈一姐一直把文颂当成自己的第二个弟弟来看。
“虾滑点了吗？嗯，那就没什么了，哦，青菜呢？”
“点了，有人要吃面吗？一个…两个…先来三份，不够再要。”
“喝可乐还是雪碧？啊？什么百事党可乐党，事多，喝雪碧你们还嚷嚷不！”
屋内温暖的氛围和朋友们开怀的笑让文颂逐渐放松下来，几个好友开开心心玩着游戏，咕嘟咕嘟冒着泡的锅底弥漫着幸福的味道。文颂想起那幅没来得及完成的画，找人借来了充电宝，凭着苟延残喘的电量。在绘图软件里勾了几笔线条，草草地涂了几个色块。心情顿时舒畅起来，连那只比老头爬山还费劲的坏表都在他心里暂时落了个“颇富艺术色彩”的名号。
吵吵闹闹地吃完了火锅，李潇‘如愿以偿’地喝了点白啤。他问遍了在场的所有人，挨个给每个人都使了眼色，结果都被含含糊糊地搪塞过去：不是要开车就是要早起。
“你们平时十点前都联系不上人！鬼才信早起！！！”
几个人嘻嘻哈哈地付了款准备离开，出了火锅店，他们看时间不算很晚，商量着再去趟KTV。向来对车十分感兴趣的陈数，一眼就看见不远处停了一辆豪车。
“我靠！”陈数忍不住凑近了几步，“库里南吗？”
“啊？”几个人没明白。
“劳斯莱斯啊兄弟们！”
陈一向来知道自己弟弟是什么德行，于是抓住一切对陈数说教的机会：拍拍他的肩，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喜欢吗？喜欢就努力工作。等你发达了，到时候买一辆带我们兜风去。”
陈数无奈：“姐，这我得攒几辈子。。。”
一听是劳斯莱斯，文颂也下意识多看了几眼车：“有钱人也喜欢来这吃火锅？”
“中国人出厂设置懂不懂啦！”李潇大手一挥，“走吧，咱上广南路那家KTV。老板我认识，能打折。”
文颂摇摇头，“我就不去了，下次吧。”
陈一知道文颂的性格，也不强留：“行，那你回去注意点哈。到家给我发消息。”
文颂挥挥手，看着车流不多，就跟着人群一起小跑着过马路了。临近深秋，天气逐渐转凉。文颂想起那三个倒霉催的红绿灯，扭头拐进了小路。
小路里的设施年久失修。几盏低矮的路灯噼里啪啦地闪烁着，营造出一种风吹滚草的凄凉感。受过良好教育的唯物主义青年文颂并不相信鬼神。但在这种环境下，总是忍不住想回头看看。刚想回头，文颂又突然想起朋友给自己讲的“人身上有三把火”的故事。硬生生把回头的欲望压住了。
兜里的耳机掉出来了，他蹲下身去捡。余光却瞥见了身后的影子。
他回头，看到一个穿着黑色卫衣的人正在看着自己。那个人背着光，还戴了兜帽。文颂看不清他的脸。但他花了0.1秒就理解了当下的情况。然后起身狂奔！
背后的那个人明显也追了上来！
靠，什么鬼啊！男的走夜路也这么危险吗！！！劫财还是劫色啊！！！
好在文颂体能不算太差，两个人一直保持着距离，文颂没拉开距离，后面的人也没追上来。马上就要到路口了，文颂看见了路口外还在营业的面馆和熙熙攘攘的人群，暗暗松了一口气。然而这口气还没松完，又给憋回去了：路口又进来俩人，明显跟后面的倒霉玩意儿是一伙的。
只能转弯拐进别的巷子了。文颂对这边的路很熟悉，若非被迫于无奈，他并不想走这条路。这条路出口是条大马路，人很少，如果被抓住了，可真就要交代在这了。
出了路口，果真如他所想的那样。路上几乎没有人。只有寥寥几辆货车经过。文颂已经开始喘气了，要是这样下去，真的会被抓住！他只能继续跑，在体能消耗完之前回到刚刚的闹市。
“上车！”身后有人叫他。
文颂回头，旁边跟着他的是一辆黑色的大车…是那辆在火锅店门口见过的车！
车里的人摇下车窗，他又看清了那人的脸：那个在马路上和他擦肩而过的男人。
这样的例子文颂见过太多，也许这个人是同伙，让他以为自己被好心人救下后放松警惕，再谋财害命……
但等他反应过来后。他已经坐上了那人的副驾驶。
？身体怎么回事？
那几个戴着兜帽的人追了一会儿便放弃了，只能透过后视镜恶狠狠地盯着文颂。整得文颂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只好把视线转移回来。空调的温度正合适，车内还飘散着淡淡的香熏味。文颂偷偷扭头看了一眼正在开车的人，心里攒了许多问题，但最终还是没能开了口。那人好像是感受到了他的欲言又止，于是打开了车上的音乐说：“我叫秦岱。”
“啊，文颂。”
“你知道他们为什么追你吗？”
文颂：“。。。”
这句话问得很有歧义。他可能是知道原因，想要将事情原委告诉文颂，才开了这个话头。也可能是真的好奇为什么他会被追。文颂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但他并不觉得自己能从这个陌生人嘴里套出什么话来。只好老老实实地回答：“不知道。”
秦岱没继续追问，也没接着说什么。只是点点头：“你家在哪？我送你回去。”
“广南路…那边有家711，我一会儿去买点东西。把我放到便利店吧，我自己回去就行。”
“好。”秦岱当然听出了他的警惕。“你有什么问题想问我，是吗？”
文颂当然想问。但他还没从刚刚的追逐战中冷静下来，于是莫名其妙地抛了个最无厘头的问题出来：“你为什么会走这条路？”
说完他就后悔了，这不是明摆着告诉人家自己智商不行吗。
“顺路。”这下换成秦岱不愿意多说了，他用余光打量了文颂几眼，问：“你报警了吗？”
一听到警这个字，文颂神情便有些奇怪。不知道想起了什么。
“没有。”
“不用报警？”
“我手机没电了。”
秦岱瞅着他这问一句蹦一句的架势，心知他还是在戒备。也难怪。他叹了口气，把自己的手机丢给他：“没有密码，打吧，父母，警察，你想打给谁都行。”
文颂想了想，还是拨打了110。他干巴巴地把事情复述了个大概，瞥了一眼驾驶座上的人，支支吾吾地说什么被一个路过的好心人救了。又过了好半天，文颂叹了口气，捂住通话口，把手机拿远。对秦岱说：“能不能换个方向…我需要去一趟公安局…”
秦岱没有多说什么，打开导航，调转了车头。
文颂又和对面说了半天，这才挂了电话。他不是个吵吵闹闹的性格，也不是自来熟，几次想开话茬都没有找到合适的词语。遂作罢，一看那秦岱，怕更是个哑巴的。所以俩人一路上一句话没说，气氛诡异至极。
“到了。”哑巴在路边停下了车。“没落下什么东西吧？”
“没有，谢谢你。”文颂解开安全带，顿了顿，冲秦岱扯起一个尴尬的微笑。道：“好像你也得跟我一起去。”
“？”
秦岱英雄救美一次的代价就是等到凌晨才从公安局大门出来。
警察答应有什么情况会第一时间通知文颂，文颂点点头，心不在焉地迎合着，想来后续大概率是没通知了。大门口守了三十多年的老保安刚过了困劲儿，瞅着这俩漂亮孩子愁容满面地走出来。他用胳膊肘捅了捅旁边昏昏欲睡的年轻人小李，小李还迷瞪着。被吵醒也不恼，哈欠连天地问：“咋啦张叔？”
“你看那个人，眼熟不眼熟？”张叔指着个头稍矮的文颂问道。
“啥？”小李抻着脖子，直到俩人走远了才咂摸着回答，“没有吧？长得跟明星似的，要是真见过不该没印象的。”
“估计是我看花眼了。睡吧，到了早上我再叫你。”
“唔…”小李披着棉大衣，往后一躺，又睡去了。
秦岱坚持要把文颂亲自送回家，文颂推辞不过，只好答应。但还是没让他进小区。下车的时候，秦岱递给他一张名片。示意他有需要及时联系。文颂礼貌接下道谢后，转身走了。
他用修长的手指翻弄着那张卡片，看着那张黑金色名片上的名字，秦岱，文颂心想：原来是这个岱。再往下看，有个酒庄？他居然是做酒水生意的。
难怪这么有钱。
他把名片放进自己半年都打不开一次的钱包夹层中，里面都是些票据，银行卡和临时撕下记了一串数字的小纸条一类的。文颂真希望这些不是什么重要信息。但为了以防万一，还是将它们都一一收好了。
从那过后，他周围再没有什么奇怪的人。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追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