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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意外 ...

  •   暮秋格外短暂,转眼便入了深冬。大学里的学生都跃跃欲试起来,叽叽喳喳地期待寒假降至。但转头就被辅导员的期末考试提前一星期的通知打的晕头转向。只好投身于期末复习,图书馆里经常一座难求。
      尽管文颂是艺术生,也并没有轻松多少。相反,比其他专业更显忙碌。这次的设计作业格外困难。他一个头变成两个大,平时和和气气脾气很好的文颂也被搞得有点易燃易爆,还经常在食堂突然陷入沉思。好几次陈数和陈一和他打招呼他都没有看见。姐弟俩见他表情沉重地盯着地板一动不动,好像底下埋了炸弹。只好识趣地躲远一点,平时少去叨扰这位拆弹专家。
      终于捱过了期末周,作业也按时上交了,文颂顿觉神清气爽。一扫之前的低气压状态,甚至有那么一点‘矫枉过正’的意味。整个人报复性一般地开朗了起来。那天在超市看见陈一,隔大老远就大声喊她的名字。还一脸愉悦地招手,给陈一吓得够呛。
      “怎么了?你入赘到好人家了???”
      然后就是一星期的无所事事时间,有些着急的学生已经开始收拾行李准备放假弹射走人。有些学生的档期满满当当,一天到晚在宿舍见不到人。文颂人缘不错,自然是后者。不是酒吧就是KTV。其中大部分是爱慕他的女孩邀请的。文颂从小就知道自己和常人不同的性取向,自知这样也是耽误了人家,便委婉拒绝了邀请,没给那些姑娘留念头。
      元旦节当天,他和李潇,陈姐弟俩等好友去了趟KTV。大家聊着自己近期的生活,吐槽学校里一些让人不爽的人。嗑瓜子的嗑瓜子,喝酒的喝酒。几个想唱歌的哀怨地看着台上一直不下来的人,麦被陈数占着呢。说来奇怪,陈数一个理工直男,格子衫,黑色眼镜,又白又瘦弱。唱起歌来却是一等一的气足好听。反观文颂,一米八五的身高,长得一副帅气多金公子样貌,平时坚持锻炼,还是个艺术生。唱起歌来那叫一个气息不稳五音不全。听得李潇差点想去插氧气管。
      我技能点都在美术上了嘛!文颂无奈道。
      麦霸终于下了场,喝了点酒打算上去二战。被四面八方伸过来的爪子按住。
      “歇歇吧陈奕迅!”
      众人正乐呵着呢,文颂的手机在桌子上震动起来了,还碰掉了一个空的易拉罐。咣当一声,把大家的视线都拽过来了。
      “不好意思…”文颂打了个抱歉的手势,出去接电话了。
      一看来电备注是‘张大喇叭’,文颂赶紧把音量减小,按下接听键。
      “喂。。。?”
      “颂颂!想我没?”对面的人中气十足,嗓门大的离谱。文颂真觉得自己太有先见之明了。
      “谁是颂颂,怎么打电话来了?”
      “没事就不能打吗?”大喇叭顿时泄了气,变成了一朵牵牛花。
      “国际长途又不便宜。”
      “好冷淡啊,不过这样我也很喜欢。”
      “张君亦。”文颂叹了口气,“有事跟我说,是吧?”
      对面有几秒没说话,然后声音低沉了很多:“是,我要回国了。”
      “嗯?回来过年啊?好事儿,什么时候回来?”
      “不是过年…我爸他…查出了心脏病。”
      文颂呼吸一滞。
      “什么?”他没忍住低吼了一声,引得路人侧目,文颂只好放低了音量:“什么意思?什么心脏病?”
      “冠心病,医生说其实问题不算很严重,但是考虑到我爸之前身子落下的病根,我还是很担心。”
      文颂脑子一嗡一嗡的。
      “那,为什么不告诉我?怎么没人告诉我?”他语无伦次道。
      “我也是刚刚才知道的,文颂,你…能先替我去看看爸爸吗?”
      “不用你说我也…李叔叔在哪里?”
      “第一人民医院。我妈她估计也在,俩人年纪大了,你担待点。”
      明明出了这样的事,张君亦还是如此冷静,他又叽里呱啦地给文颂嘱托好了很多事情,说后天就能回来,才放心地挂了电话。文颂心里颇不是滋味,觉得自己好像一直都在接受别人的帮助。
      从小就是这样。
      文颂的父母在他很小的时候就离异了,原因至今不明。但他记得那天晚上,爸爸非常着急,而妈妈没有任何责怪的意思,只是在屋子里大哭了很久。爸爸一向十分温柔,但在那天,他没有哄妈妈。只是和妈妈一起落泪。
      后来,文颂和妈妈生活在一起。无数次地和妈妈撒娇耍赖说想要见爸爸。但妈妈从来没有答应过,只是一遍一遍地和文颂讲那些当时他听不懂的话。
      妈妈当时说了什么呢?他忘了,但他隐约觉得那很重要。
      一年后,他们搬家了。搬得很远很远,远到小文颂觉得那一定是地球的另一边。
      然后在那里遇见了张君亦。张君亦似乎是在蜜和爱里泡大的孩子。天生自信开朗,爱着这个世界的一草一木,爱着他周围的一切。他是那个社区的孩子王。明明比小文颂还大了好几岁,两人站在一起,却比文颂还显得更淘气一些。文颂刚来,张君亦就拉上他的小跟班们登门拜访。
      “阿姨您好,听说你们刚搬来不久。呃,我对你们的到来表示热烈欢迎!”他绞尽脑汁地搜刮着词汇量不足的词库,学着那些大人说话,想让年仅十岁的自己显得尽量成熟些。好掩盖他想收小弟的目的。
      “忘了自我介绍,我叫张君亦,君王的君,点横点撇竖点的亦。”他边念叨边用脏乎乎的小爪子在空中写下这个亦字,然后问:“你叫什么名字呀?”
      “我叫文颂。”
      “好的。”他点点头,然后表情严肃地抬头望向那个瘦高个儿的漂亮女人:“对了阿姨,你们现在有时间吗?需要我们带你们认识一下这个小区吗?”
      文母露出了难得一见的笑容,她拍拍文颂的肩膀说:“好孩子,我叫文月澜,你们叫我文阿姨吧,阿姨还有事情,就不去了。带着我儿子去吧。他有点害羞,你们要多照顾他呀。”
      张君亦笑嘻嘻地敬了个礼:“保证完成任务!”
      文颂略带胆怯地去了。他小时候的性格别扭的很。因为父母离婚,他没少遭人非议。那时候他虽然不太懂,但是妈妈日渐低迷的精神,和其他人怪异的眼神让小文颂觉得很不舒服。想来也知道他承受了多少压力。
      走着走着,张君亦像想起来了什么一样,大大咧咧地问:“对了,你爸呢?刚刚没看到,难不成过几天来吗?”
      “我爸妈离婚了,我只有妈妈。”文颂平静地说,然后侧脸看张君亦的表情。他会和别人一样露出尴尬的神情吗?还是怜悯?文颂见得多了,他说出这种话的时候,每个人脸上的同情都如出一辙,连皱眉时微微张开的嘴角弧度都是一样的。
      都是上了小学的孩子了,多多少少懂点事了。后面的小跟班儿们也不叽叽喳喳了,只有一个女孩子略为紧张地‘啊’了一声,小姑娘总是比男孩要细腻很多,她上前来握住文颂的手。似乎是想出言安慰。
      但张君亦好像根本没在意:“噢?那你妈平时做你俩的饭就行了,还挺轻省,不像我妈天天嚷嚷给我们做饭太难做,三个人能吃出四种口味来。”
      文颂一时没反应过来一样吃惊地看着他。
      “怎么了?”张君亦似乎没觉得自己说了什么,看这个新来的小孩愣在原地。以为自己说错了话,赶紧上来找补:“哎呀,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你不是还有妈妈吗?还是你妈做饭不好吃?要不然来我家吃?我妈的糖醋排骨那叫一个…”
      文颂第一次听到有人这样跟他讲话。眼前这个大他4岁的小哥哥正磕磕巴巴地讲他妈妈的糖醋排骨。
      很新鲜,而且是头一次。
      于是他也自然而然地变成了这个小哥哥的跟班之一。
      小文颂在这里的前两个月里,每天都和张君亦出去玩。
      不得不说,张君亦人如其名,确实很有领导的天分,他能照顾到所有人的感受,也能想出所有人都同意的点子,尽管有的在大人眼里不算什么‘好点子’。
      周六,又是晴朗无云的一天,连蝉鸣都有些孱弱无力。几个不怕晒的小孩早早写好了作业,约定俗成一样,在差不多的时间点跑出来集合了。
      张君亦看人差不多了,开始规划今天的日程安排。他清了清嗓子,故作神秘道:“你们猜猜我发现什么了?”
      “什么呀?”朋友们捧场。
      “哼哼…秘密物资点!”
      “哇!!!”小孩子们仰慕地看着张君亦,都围上来一个劲儿地喊大哥,想跟着一起去。
      “想去啊?”张君亦一脸臭屁地摸了一把不存在的长胡须,“想去的人!集合!排队!报数!”
      于是一排小豆丁昂首挺胸地站在墙根底下,等待张君亦挨个阅兵。
      “很好!你们都合格了!但是…”他卖了个关子,特意拉长了尾调。
      “但是什么呀?”一个小孩有点急了。
      “你们每个人都先回家去,拿一个塑料袋来!越大越好!可以有小小的破洞。但是最好没有,去吧!五分钟后在这里集合!”
      他的指令让小豆丁们都一头雾水,但是老大已经发话,还定了一个时间限制。于是他们纷纷快速往家里跑,生怕晚了失去资格。
      文颂闻言也要往家跑,但是被张君亦一把拉回来。
      “你不用去。”
      “哎?可是我也想去秘密什么点看看…”
      “没说不让你去,我宣布你现在正式成为我的副手了,和我一起指挥就行了。”
      “为什么呀,我是新来的,做你的副手真的没问题吗?”
      “没关系,你是除我以外最大的,于情于理都该是你呀。”
      话说完一半,张君亦又别别扭扭地看了文颂一眼:“而且他们都说你是我们这里最好看的…”
      “啊?”
      小文颂脸上第一次出现迷茫又惊讶的复杂神情。
      他从来没在意过自己的长相,毕竟他还不是会考虑这些的年龄。长辈们过年夸他像洋娃娃,他也只是当客套的夸赞。但张君亦这番话让此时脸上正黑一道白一道的小文颂突然开始认真思考这个问题了。
      想了半天,文颂才蹦出来一句:“我觉得你也挺好看的。”
      “?”
      两个小男孩别别扭扭的夸对方,很奇怪。
      这时候,小跟班们三三两两地回来了,手里都拿着皱皱巴巴颜色各异的塑料袋。有的袋子里还有遗留的菜叶子,一看就是菜市场的袋子。
      “很好!”张君亦看上去很满意,清点好了人数就带领他们出发了。
      当时的小区建设没有现在这么规范,很多楼房和平房盖的参差不齐,房子之间经常有空隙和小片空间彼此相连,就像迷宫一样。大人们的身形挤不进去,但对于小孩子来说,这些密道则有巨大的吸引力。
      张君亦熟门熟路,绕过一个又一个暗道,来到了一栋公寓房的背后。不用等领导发话,小跟班们就知道他们要干什么了。因为角落里,堆了大量的塑料瓶。
      文颂也明白,他暗暗戳了戳张君亦:“这样不好吧…这看着像大人攒的东西。”
      “也不知道是谁的,没事,一些瓶子而已,我们又不会都拿走。能卖出几根冰棍钱就行。”张君亦示意朋友们去装瓶子,自己在这里叉腰指挥。
      他们捡废品不是一次两次,都轻车熟路的。有些讲究点的孩子还会把瓶子踩扁,能多装几个。
      “老大,我搬不动了。。。”一个瘦弱的小男孩包着一大兜比自己肩膀宽了许多的瓶子。倒不是说空瓶子多重,只是瓶子形状不定,抱起来格外费力。
      张君亦二话没说,接过他手里的瓶子,让他拿着小袋。看大家也搬的七七八八了,带路要离开。
      “诶,不是说不搬完吗?”文颂手没有空闲,拿脚尖轻轻碰了一下张君亦。然后用头指了指空空如也的角落。
      张君亦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从自己怀里分出两个瓶子又扔了回去。
      “。。。”文颂有时候真觉得自己多嘴。
      一行人大包小包的,分几次把废品哼哧哼哧地搬到了收废品的老头那。老头瞪大眼睛,反复确认我们是从哪里得来的。
      “额。。。他妈妈托我们去卖的!”张君亦胡乱下指向了文颂。小区不大,其它家长们都熟悉了彼此,老头认识的人就更多了。张君亦怕露馅,只好把锅甩到刚来没多久的文颂母子身上。
      老头看了一眼有点心虚的文颂,也没多说什么,有废品卖就是。他废了老半天,数清瓶子的个数。按照一分钱一个的标准把钱给了文颂,里面还有几个可乐铝罐,更值钱。
      卖出来一共两块四毛八,是个不小的数字了。
      正好五个人,差两分钱能买5根冰棒。张君亦撒娇加耍赖,逗得老板娘哈哈笑,差了两分也照样给了那五根冰棍。
      五个孩子忙活了一天,夕阳下山的时候一起坐到施工的沙堆上舔冰棍。文颂当时觉得,能认识这些朋友真是太幸运了。如果能一直这么幸福下去就好了。
      但一切都似乎是美丽的幻象。彩虹色的童话泡泡堆砌得越来越多,越来越多。直到一只手伸了进来,打断了这里的平衡。只需轻轻一碰…啪!泡泡们接二连三地爆破。只留下满地难以打扫的水渍。
      水渍溅到了文颂和文母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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