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9、吵一吵2 ...
-
“你自己真正想清楚了我们再开始。”
话落音,门也跟着关上。
尔尔给自己扇着风,准备下楼喝杯水。
她真感觉自己跟带小孩一样,气的想吐血,和大娘吵架都没这么气急攻心的。
“尔尔老师,你怎么下来了?”
“阿姨,有水吗?”
餐桌上,尔尔手叉着腰,一杯水再次下喉后,才慢慢平缓了下来。
阿姨见她这模样,不禁笑着安抚:“你别生小豇的气,他有时孩子气上来,说的话都不当真的。”
“本来我以为前两次说了那么多,他总该振作起来了,就今天他那态度,真是守着公鸡下蛋,白搭。”
阿姨被逗得笑了好一会儿:“你别跟那孩子置气,他之前在家里也没少给江董惹心呢,十七八岁的孩子,正是希望引起关注的时候。”
“可也要知道什么时候就干什么时候的事,我还以为经历了种种,他就成长起来了,真是我高看他了。”说完又倒了杯水一口下肚。
阿姨轻轻给她背后顺气:“成长,不是一瞬间就起来的事儿。”
闻言,尔尔沉默了下来。
阿姨慈爱地看着她,眼尾衍狭的皱纹像是回忆的支线,她捡起了一条,缓缓忆起:
“有次我和我女儿聊天,说到她是从哪一岁突然变得懂事,她说她具体也记不得了,只是记着我和她爸在她小升初时不断地吵架,家里不再有两个人的同时出现,或者她家长会和生日总有一人的缺席。”
“我就明白了,一次次的争吵、一次次的冷落、家里某个习惯的改变、被窝里的泪水、深夜的失眠和迷惘,等等等等,都是成长的组成部分。就像一条初冒土地的藤蔓,像你们年轻人打游戏总说的什么……血值,一次次经历就是一滴滴血值,满了,也就可以立地而起,可具体怎么正确挥动使用,还得经历一次次的伤痕和摔倒,没人教,那走的错路和伤的人自然就多些。”
尔尔默默听着,没有说话。
她是从哪一刻长大的呢?
她实在想不起来了。
也许是一次次的饥寒交迫,也许是失去至亲的那一刻,或者是在地牢里窥见的一丝光亮在爬到井口的那一刹重新被推入黑暗最深处……
但确实,都说成长只需一瞬间。这一瞬到来之前,是一点一滴极致漫长的一瞬组成后来的那一刻成长蜕变。
尔尔轻动了动唇:“你是让我,再给他一点适应的时间吗?”
阿姨知道眼前这孩子一点就通,缓缓拍了拍她的手。
“尔尔老师,我看得出来,小豇他对你是完全没有恶意的。他是个外凶内热的孩子,小时候帮小区孩子出头,一身伤脏兮兮地回来,为了给小伙伴保密,就自己揽了下来,后面又是挨一顿打也没说出真相来,还是后面偷偷躲在阳台上,我问他,他突然就抱着我哭,可怜兮兮地说出真相,又让我千万别说出来,不然他朋友父母知道他打架,他就不和自己玩了。”
尔尔:“小小年纪想的还挺多。”
“是啊,哎,我有时看着这孩子经常孤零零地坐在那,也是难免心酸。”
“他不是还有个弟弟吗?”
“他弟弟比他晚几年出生,当时早产,因为身体原因一周要跑一半的医院,太太基本就将心思花在小少爷身上了,之后小豇很少待在家,高中后也提出了住校。”
阿姨瞄了眼时钟:“哟,到点了,阿姨准备去做饭,尔尔老师,你有没有想吃的菜?”
尔尔摇头:“我不挑,按你们的习惯来就好,阿姨,你贵姓?”
“我姓戴。”
“戴阿姨,你直接叫我尔尔就行。”
“诶,尔尔,那阿姨先去做饭,等会你告诉小豇一声,你们别第一天就闹得不愉快,你们都是好孩子。”
尔尔轻轻点头。
而后,她望着二楼紧闭着的房门,眸里淡淡,不知在想什么。
那边江豇一个人待在书房后,继续刷着朋友圈,后面越刷越觉没劲,又点开自己的朋友圈,有一下没一下划着,以前他基本都是在圈里叫人:打游戏缺个人、打球的来报名,或者生日趴预先通知,每条下面都是十个以上的评论。
他不禁点开发朋友圈的入口,随后又自嘲地退了出来。
现在,怕是一个狗不理的存在。而且如今这生活状况,他也不知道能发什么。
江豇又退了出来,点开消息列表,前排不是公众号就是杂七杂八的群消息。
他的目光在一处停了。
点开“少年不狂何时狂”群。
这群是他创的,名字也是他取的。
说狂那时也是活的真狂。
在最让人羡慕的年纪里,受尽仰望,赚足了风光,身边从不少于三个人。
一开始入校因为家境没少受闲言碎语,“太子爷体验生活”“带楼入校”“爱情事业两手抓”诸如此类的江豇听得耳朵磨茧,然而在一次两次的月考成绩后,大家对他都服气了起来。
又聪明又让自己青春肆意燃烧的人,是令人艳羡和崇拜的。
成绩优异的他从没让自己班级落于第二,也会在朋友挨打时书包不拿地直接跑去人家地盘,只要他在的场子向来不会让第二人请客。性格长相智商都没得挑的这样一个书里才会出现的男孩子,就是这样对他众星拱辰的一群人,最后全部“背叛”了他。
正临近期末,家里的公司便出了事。
高树多悲风。
一瞬间,各种不明真相的流言扑面飞来,各大头条、新闻都是关于江家的猜测:屹立行业龙头的江氏,是否就此坍塌?
亦所谓“覆巢之下无完卵”,江豇的生活也受到四面八方的夹击。他突然就感觉,认识两年的人们,每一个都变得无比陌生,准确来说,他似乎从来不曾真正认识人性。
他数次来到办公室被旁敲侧击地问他家里的情况,回到教室便是面对塞满一垃圾的课桌。或是体育课的被孤立,从前他只要一走到操场,球场马上被空出位置。后面的他只能勉强找到一个角落待,可下一秒就是被同学引路过来的摄像头……
也许一个人站在神坛久了,下面的注视将越来越严苛,只要发现你被盯了个缝,那么他们将苏醒一开始的私心,一个接一个地从众,甚至比最开始那一批人,做的更过分。
群里正讨论着过几天去哪里旅游,突然不知怎么提起了他。
A:倒是有个人很久不出来了哦……[狗头]
B:既然藏藏掖掖的,一直占在群里浪费位置干什么,我正好有两个兄弟要进来,参加我们这次的活动。
C:可他是群主……
B:重选个不就得了。
A:我看勇哥当群主就不错,这几次聚会都是他带着我们玩,感觉比以前组织的不要好玩太多。
这时,“勇哥”恰逢其时地出来冒泡了,他曾是江豇玩的最近的人。
勇:这不太好吧……
b:这有什么,不能光占着茅坑不拉屎啊,何况我们这每天都在群里聊,也别吵着人太子爷了。
这时,又出来一个人。
D:可是没有群主的权利,我们不能踢人或者替换。
A:要不我们重拉个吧。
……
后面还说了什么,江豇已无心情看下去,他直接划到最下面,在他们前一步,退出这个群聊。
手机摔在桌上。
“一个个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很快他便释然,酒肉朋友罢了,又求什么患难见真情呢?
闭上满眼的怅然,他不再有任何动作。
像是马上睡着那般,他缓缓睁开,拿起手机。
几百个联系人,没有一个可以点进去的。
他不由笑了下。
划到了“e”开头的联系人处,他顿住,盯着那单独一个头像看了许久,然后点进她的名片看,除了一条个性签名,其他什么入口都没有。
那条个性签名他看了很久,不知什么时候才回的神。
他眸光流转了几番,然后编辑了一条仅一人可见的朋友圈。
接着,又从桌上撕了一张白纸,低头鼓弄了起来。
半小时后,江豇将做好的“小信封”握在手里,深呼了一口气。
一开门,他便看到坐在楼梯口上的背影。
他怔了会,走过去:“你干嘛呢?”
尔尔淡淡瞥了他一眼,出口的声音七分冷三分傲:
“给你个台阶。”
整整十秒,江豇才反应过来她话外的意思,不禁笑了起来。
尔尔蹙眉的神情愣住。
这好像是她第一次看他如此笑。
怎么形容……
明媚。
这是她脑子里的第一个词,也是后来思前想后还是唯一喜欢这个词来形容他的笑。
就那一刻,她感觉世界的周遭都亮了起来,并且她的瞳孔,有且仅聚焦在那一个笑容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