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日戈影》白菜小熊

3、将行

　　回到府中，裴昭夏一开始还挺心满意足，后来躺在床上突然想起，刚才只顾着跟言子安约定，却忘了问言子安怎么想的。
　　裴昭夏自己对成亲之事并无甚么想法，年纪到了便听从父母的安排，只要对方品行良好而且能允许自己继续从军就行，那言子安呢？他愿意与我成亲吗？
　　裴昭夏心中纠结，后来转念一想，言子安没拒绝，想必是愿意的。
　　情窦未开的少女的心思并不复杂，心里想，既然她不讨厌言子安，言子安也并未拒绝，长辈安排，想必是好的。
　　六月十六号是个良辰吉日。
　　言允带着言子安携聘礼如约上门提亲，羊、雁、清酒、米酒、粳米各种各样的东西挂着红绸，摆满院子，该有的礼数一样不少，裴荆与言太傅交换裴昭夏与言子安的庚帖后，提亲算是完成了。
　　裴昭夏看着言子安，他今日头戴玉冠，头上别着奶白的羊脂玉簪子，身着仓绿色的云锦袍子，上面的月牙白缠枝纹绣与头上的玉冠交相辉映，衬的他愈发的身材颐长，姿容俊美。
　　他看着裴昭夏，眼里满是和煦春风。
　　裴昭夏心想，这样是好的吧，自己不反感，子安兄长看起来也挺开心的。
　　十八岁的裴昭夏与弱冠之年的言子安在元和二十六年六月十六日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结两姓之好。
　　定亲之后，言子安与裴昭夏见过两面，一次是西阕大街裴昭夏带着弦月逛马市，遇到了跟太仆巡视的言子安，两人在街市交谈几句便匆匆分别。
　　第二次便是准备随军出发的前一天，言子安登门拜访，与裴昭夏话别。
　　一月的时间，恍恍惚惚，裴昭夏便定了终身大事，而她与言子安，无波无澜，甚好。
　　晋王楚旭领兵西南剿匪，裴昭夏以少将之名随军，天子允楚旭带骁虎营前往，持虎符必要时可调动驻地军队。
　　楚旭身着银光铠甲，骑在汗血宝马上，看起来英姿勃发，马蹄声来回踢踢踏踏，楚旭来到河边，对着认真给马喂水的裴昭夏说道，“听说裴少将与言子安定亲了？”
　　“是啊，晋王殿下怎么关心微臣的私事了？”
　　“你自作多情什么，本王并非关心你，只是替子安有些可惜”
　　“殿下可惜什么？”
　　“没什么”说完这句话，楚旭拉马离开，头也不回。
　　裴昭夏在后面默默翻了个白眼，“有本事别走，你说清楚啊！”
　　旁边蹲着的弦月，一脸吃瓜的表情。
　　到达时西南苍梧郡时是晌午时分，苍梧郡守胡尘已然早早守候在城门口，楚旭与带着一行人浩浩荡荡的进了苍梧城。
　　自从景帝废除异姓王制度后，分封权收归中央，只有部分王室直系子弟才有自己的封地，而他们的封地多为土地肥沃，经济繁荣的地方，像苍梧郡这种贫瘠之地，自然无王镇守，此地属朝廷直接派郡守管辖。
　　而景帝又担心各个郡县若佣兵自重，难以把控，因此县郡无军权，若需要军队，需要向朝廷借兵，离驻军稍微近些的地区还好说，像苍梧郡这种边陲之地，若借兵，需要先上报朝廷，一来一回耗时数月，属实难以解决燃眉之急。
　　苍梧郡群山环绕，与京都繁华不同，此处属大征国西南边陲，荒凉偏僻，且多为少数民族聚集之地，大部分百姓依靠部族生活，区域内的事务也都是部族治理，很多时候地方政府无多少话语权，即使有事往往都是凭借部族势力或其内部调和解决。
　　这个苍梧郡守说着好听，其实也是一个空壳子官。
　　因无军队驻扎，郡守无实力压制，此种状况导致此地匪祸横行，百姓苦不堪言。
　　前些日子，一伙匪贼竟然直接洗劫了郡守的府邸，掳走了苍梧郡守胡尘最心爱且最美貌的小妾，胡尘再也坐不住了，连夜写信给京都，要求出兵剿匪。
　　郡守府衙倒也朴素，无甚装饰。
　　楚旭刚坐下，胡尘上前一个大叩首，咣当一声脑门戗地，裴昭夏听着都替他疼，然而郡守大人毫不在乎，楚旭都没来得及让他起来，胡尘已经开始吐沫横飞，大倒苦水。
　　胡尘滔滔不绝的说了小两炷香，境况那叫一个惨，真真是闻者伤心听者泪，裴昭夏入戏太深，紧紧握着月影剑，恨不能马上大杀四方，替这里的百姓灭了这匪贼。
　　端坐上堂的楚旭，似乎早有了解，表情无甚波动。
　　听胡尘说完这些后，楚旭说道“本王在来之前已经听说此处匪祸横行，陛下派本王来此便是为此郡百姓解决匪患，郡守不必担忧，本王自会竭力而为”。
　　慷慨激昂陈词后的胡尘，听到这话后，也不知是激动还是因为刚才倒得苦水太多腌了嗓子，声音微哑道“若殿下能替这苍梧郡解决匪患，胡尘替苍梧郡百姓先谢过殿下大恩”，说完又咣当一声一个大叩首。
　　晚上胡尘为楚旭等人接风洗尘，酒席开始还一片和乐，只是席间这郡守眼珠子骨碌骨碌的转悠，看起来猥琐中又透露着些许沉重，话到嘴边又生生的截回去，还带着一丝的叹息。
　　裴昭夏听着那叫一个难受，恨不得让他有话直说，但楚旭坐在上堂，不好开口，弄得她心里十分难受，也跟着叹气。
　　最后，还是楚旭忍不住了，开口道“今夜郡守似乎有话要说？不妨直言”
　　胡尘一声叹息还未吁出口，听到这话，生生截住，放下手中酒盏，起身作揖，说道“下官确实在犹豫，要不要跟殿下禀明此事”
　　楚旭抬手“郡守直说便可”。
　　裴昭夏听到这儿，终于开始呼吸顺畅，便竖起耳朵想听这郡守到底有何难言之隐。
　　“说来汗颜，想必殿下也知道，前些时日，下官府邸被一伙盗贼洗劫，府兵损伤惨重，还有…”
　　胡尘面色一红，似有羞赧的说道“下官、下官的姬妾也被掳走，这群盗匪掳我姬妾，伤我府兵，简直无法无天，视王法于无物，可恨至极！”
　　胡尘越说越激动，裴昭夏怕他背过气去，赶紧应和道“确实可恨！”
　　胡尘抬眼目光灼灼的看了裴昭夏一眼，裴昭夏回过去一个肯定且鼓励的眼神，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胡尘继续说道：“下官姬妾被掳，着实心焦，出于私心请求殿下能帮下官寻回袅袅，额…寻回下官的妾室”
　　“真是感人，没想到这胡郡守竟然如此深情”旁边坐着的弦月忍不住啧啧开口道“为了一个小小姬妾，竟然请求堂堂晋王帮他寻人，想必也是下足了决心”
　　裴昭夏回到“是啊，看得出来，这胡郡守确实焦心，刚才眼珠子转的，我都看晕了”。
　　楚旭微征，也是没有想到这郡守竟然请求这种事情，一名小小的姬妾他耗费不少心思，看来也是真的心头好。
　　“姬妾被掳也不知具体情况如何，但既然郡守开口，本王便允你此事，派人寻找”
　　胡尘听到此话，激动地眼中都含着泪水，声音颤抖的说道“殿下若能帮下官寻回小星，下官感激不尽，定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筵席散后，楚旭回房准备沐浴，旁边的长云不解的对楚旭说道“这个郡守怎么敢跟殿下开这种口，殿下竟也直接答应，长云真是不明白”。
　　“此次剿匪远非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宗族势力盘根错节，这郡守看似懦弱，能在此地立足想必也是有自己过人之处，既然开口，本王便顺水推舟送他一个人情”，楚旭抚了抚自己的眉角，挥手让长云退下。
　　楚旭沐浴完，已是亥时，可能一天舟车劳顿，又事情太多，此刻沐浴完，反而毫无睡意。
　　夜深人静，蛙声虫鸣伴着夏日夜晚独有的清风，月光穿过影影绰绰的枝丫细碎的洒在院子中的石子路上。
　　裴昭夏独自坐在院中，望着天上的明月，怔怔发呆。
　　身后一个清冷的声音响起“在想什么？”
　　许是没想到这么晚还能有人，声音一起，裴昭夏头皮发麻吓得一哆嗦，回头看到来人，才淡定下来，眼神幽幽的抱怨道“殿下走路怎么不出声，这是要吓死谁？”
　　看到被吓得缩着脖子，蔫头耷脑的裴昭夏，楚旭嘴角抽动，眼神撇开，望向天空，一本正经的说道“是你老僧坐定般不知道想什么，怕是有人拿刀架你脖子上你才能回过神来”。
　　不愿与他过多纠缠，裴昭夏开口道“殿下有事？”
　　“无事”
　　裴昭夏听到这熟悉的话语，有种气提不上来，想背过去的感觉，这人怕不是有毛病吧，怎么说话总是这么奇怪。
　　“那殿下是出来赏月？”裴昭夏试探性的问道。
　　“嗯，睡不着”
　　“月色甚好，在下不打扰殿下的好兴致了”，说完裴昭夏便要起身离开。
　　脚还没卖出两步，裴昭夏听到背后声音响起“你对此次剿匪，可有什么想法？”
　　“来之前全然未曾想到此处匪祸如此严重”，裴昭夏表情忽的严肃起来，认真的说道，“殿下是不是已经有什么想法了？”
　　楚旭慢悠悠的走到石桌旁，长袍一摆，悠然的坐下，开口道“苍梧郡地势险要，这种地势易守难攻，匪贼流民藏身于山林之间，难以追踪，而宗族势力庞大，大部分的匪贼都与当地的宗族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宗族与当地山贼相生相伴，牵扯颇深，已经形成非常牢固的利益共存关系”。
　　裴昭夏看楚旭认真与她探讨，便回转身体，走到石桌旁边坐在楚旭的对面。
　　“的确，此处势力盘根错节，牵一发而动全身，所以我们在选择第一个动手对象的时候要格外谨慎”，裴昭夏认真的与楚旭商讨对策。
　　“想必殿下对此处势力较为庞大的匪贼已经了解了吧？”
　　“嗯，掳走胡尘的小妾的那群匪贼是万峰林上的山匪，势力庞大，不知道为什么竟然胆大到直接洗劫郡守府衙的地步”。
　　裴昭夏听到此话，便心下了然，这晋王殿下是在给她挖坑啊，既然都知道这些了，今晚上特意对自己说这些，肯定是有什么想法。
　　裴昭夏对着楚旭说道“殿下既然都清楚这其中曲折，那么不妨有话直说”
　　楚旭看着裴昭夏，眼神复杂，片刻后开口说道“裴少将果然聪明，本王要你潜入万峰林”
　　就知道他打的啪啪响的算盘子，这人可真是玲珑心思，不过这有何难。
　　裴昭夏说道“既然答应殿下甘做马前卒，殿下开口，在下自然义不容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