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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约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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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高云淡,远山巍峨,延绵不绝,潺潺的流水从八角亭脚下流向北方。
男子身着月白衣衫坐在亭中,一边悠然的摆弄着桌上的精致茶具,一边听着半跪在地上的黑衣人说着什么,炉火滚烫,茶香四溢,男子手一挥,黑衣人便消失于林间。
“晋王殿下好兴致”一声清脆的声音传来。
男子抬眸,望向来人。
少女眼含笑意,恭恭敬敬的给眼前的晋王殿下行了一礼。
“裴少将,怎会能想起来找本王这闲云野鹤”
“晋王殿下好生生疏,你我一起长大的情意,不值得你叫我一声阿昭吗?”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盈盈的笑语伴着少女明媚的脸庞。
楚旭看着眼前的人,微微一顿。
“若论情意,自是当得,难道你我之情,不足似儿时称呼吗?”,男子单手撑着额头,眉毛微挑,嘴角带笑,侧头看着裴昭夏。
这情意与情一字之差,失之毫厘谬以千里,这番诡异的对话,若被旁人听去,公子与小姐的话本似是能编排的十分精彩。
裴昭夏眼中闪过一丝狡黠,想起儿时这眼前的晋王殿下被自己一顿一顿的暴打的景象,便忍不住笑出声来。
楚旭看到裴昭夏笑出声,男子嘴角微抽,回过头端起桌上碧色茶汤,小啜一口,极力掩饰尴尬神色,顿了顿淡淡道“你我非孩童,还是殿下比较妥帖”。
“找本王所为何事?”
“西南剿匪之事,听闻陛下属意殿下带军前往”。
裴昭夏收起笑意,正色道“昭夏愿为斥候”,说完便深深一揖。
“哦?裴少将天才将女,如此小小剿匪之行,怎能劳烦裴少将大驾?”。
这揶揄之语,似小时候般令人讨厌,裴昭夏忍住想揍他的冲动。
“我自小跟随父母行军,但父亲他…”,裴昭夏语气微顿,露出一抹悲伤。
提起裴长庚,裴昭夏声音突然哽咽,沉默片刻后道“昭夏不才,虽无倾世之能,但昭夏对西南无论是地势还是风土都较为了解,为殿下鞍前马后,在所不辞,望殿下应允!”
裴昭夏与这位晋王殿下,同在宫中长大,而且裴昭夏于武学方面极有天赋,又得镇北侯裴荆亲自教导,虽为女孩,却比同龄男孩强上许多。
幼时,裴昭夏父母不在身边,且又得太后过度偏爱,宫中皇子公主惯不与她一起,更有甚者经常欺负裴昭夏,虽然武力不及,但孩童之间的言语极为伤人。
其中,最为讨厌的便是这位晋王殿下了。
“以你之功夫,本王自不必担心,只是…”眼前的晋王殿下似有犹豫,顿了顿便说道“这件事本王尚不能答应,只是会考虑”。
裴昭夏既然来求,必然知道自己有哪些地方值得晋王带她去。
裴昭夏母亲乃西南四大族之一,裴昭夏自小对西南风土人情及地形极为熟悉,外祖膝下三子,仅有母亲一个女儿,视为掌上明珠当初母亲旨执意嫁进裴家,裴昭夏外祖伤心的不可自已。
若此次裴昭夏能随军,以她的身份必然能成为不可多得的助力。
只是…,念及其他,晋王手中茶盏被握紧。
镇北侯府。
三更时分,夜深人静。
庭院内月光淡淡,裴昭夏身着夜行衣独自坐在院中石凳上,三更的锣声一响,她拿起桌上月影剑悄悄翻墙而出。
城区郊外一处小院落内,屋内灯火摇曳,吱呀一声木门被推开,男子刚进入院子,一个身影闪现,瞬间一丝凉意从脖颈传来。
“我问你答,若有半句假话,我要你人头落地”
被刀架在脖子上的男子,言语中未有丝毫慌乱 “你想知道什么?”。
“信在何处?”
“我不知道”
脖子中的冰冷逼近一寸,温热的液体缓缓流出,男子还是一副淡然姿态,“之前信件虽然在我这边,但羌人入侵之前便被消失不见,我也一直在追查信件的下落”。
“你既然负责保管信件,信中写的什么?”
“我只是保管,信上均涂有剧毒,只有手持解药才能打开,因此一直未看过其中内容”。
裴昭夏并不完全相信,眼前男子完全不知道信件的内容,但信件应该确实不在他这边。
当初裴长庚因一封密信,确认羌人将发动凉州之战,而此次出兵,虽然险胜,但实际上,对大魏而言损失了最为优秀的将领,虽胜尤败。
凉州地势险要,是大魏的北部天然的国门,一旦凉州城破,大魏将失去北部防线,北部各方势力便能长驱直入,其重要性不言而喻。
凉州历来是大魏国最为精要的部队把守,正是由于裴长庚镇守,北部势力才不敢轻举妄动,守卫北疆十余年间,北部各族势力虽然蠢蠢欲动,却因裴长庚而无可奈何。
密信自裴长庚出征后,便消失,而此信内容只有裴长庚知道,裴昭夏也是花了好长时间才查出信件是由面前的男子送过去的。
回到侯府已是寅时,裴昭夏心中想着如何追查信件,一夜辗转无眠。
翌日,晌午时分,宫中太监传旨,让裴昭夏一个月后跟随晋王西南剿匪。
阿瑶问裴昭夏,为什么能有把握让晋王带她去,裴昭夏说道“若你遇到困难,这时有一个人无论是身份还是能力都能够助你一臂之力,而她恰巧上赶着给你帮忙,你会拒绝吗?”
阿瑶说“我会怀疑她的目的”
裴昭夏轻叹一口气,说道:“笼中困兽,自然是先解决眼前的危机”。
裴荆自南部军营巡查回府已经是傍晚,得到消息后,让裴昭夏去见他,他没问裴昭夏为什么要请旨去西南剿匪,反而和她说起言子安,问她前两天见到言子安如何。
裴昭夏不懂祖父为何这样问,“子安兄长自是朗月清风,仙人之姿,甚好!”
裴荆说道:“你莫忘了,言子安与你有婚约,之前念你们二人年纪尚小且你一直在北疆未回,两家一直只是口头之约,现如今你及笄满两年,如今你父母丧月已过,若一年之内不结亲,只能再等三年,届时你便过桃李,有些晚了”。
一边说一边打量着裴昭夏的神色,裴荆继续说道“你去西南之事祖父不问你,我信你自有你的道理,而如今父母不在,婚姻之事便由祖父做主,既然下月出发,我与你言伯父商量好了,月中挑个吉日上门提亲”。
裴昭夏着实没有想到,竟然是这样的对话!
她与言子安之间本就青梅竹马,也知道两家人早就说好结秦晋之好,只是这事过于突然。
裴昭夏对婚姻之事本来就没什么概念,父亲与母亲,总是相敬如宾,看起来很恩爱,她一直都觉得婚姻也许就是父母那样,相敬如宾,客客气气。既然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她倒是没什么异议,但…就是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就是怪怪的。
裴昭夏仍旧点点头说道:“这种事祖父做主便可,孙女没什么意见”。
在她看来,言子安容貌甚好,而且与她客客气气,想必以后也不会阻止她上战场,自然也不会用各种规矩约束自己,想到这些,裴昭夏感觉自己越想越明白,浑身轻松的走了。
回到房间,裴昭夏又觉得有点愁。
言府。
月黑风高,月光照亮满院子的海棠花,屋内烛影摇曳,室内氤氲着淡淡的水汽,裴昭夏与眼前的“白衣”少年,四只眼睛隔着雾气相望,相对无言。
空气中弥漫着一丝丝的尴尬,裴昭夏挠了挠头率先开口“子安兄长,还没睡?”
又是一阵可怕的沉默…
言子安俊俏的脸上看起来还是平静无澜,但白里透红的耳朵似乎透露着些许信息,眼珠子骨碌转了下,手掩着嘴巴干咳两声道“还没…,你…这么晚来…,有事吗?”。
“额…额…,祖父今天说,言伯父想…”,裴昭夏看起来有点不好意思,像害羞的少女一样,绞了绞手,一瞬间似乎下定什么决心一般,手心握紧,嗓子紧绷绷的说道“言伯父想去我们家提亲?”
…又是一阵沉默,氤氲的雾气被窗外的风散的差不多了,屋内景象更清晰了一些,只是身着中衣“白衣”少年,听到这话回过神来,默默的把胸前半敞着的中衣系上,淡淡开口道“嗯,若你不愿意,我会跟祖父和父亲禀明”。
裴昭夏终于从尴尬中回神“我并没什么意见,只是想问兄长一句话”
“什么话?”
“若你我成婚后,你可还愿意我继续留在军营?”。
“君子不强人所难,若你我成婚后,我定不强迫你做不愿意的事,无论你想继续从军还是于府中相夫教子,我都会尊重你的选择”
听到这句话,裴昭夏松了口气,“若能得兄长这样的承诺,昭夏自然无意见,若兄长亦无他想,你我约定好,这门婚事便由长辈做主”
月明星稀,言子安望着女子熟练地翻墙而出的背影,嘴角微微提起,露出一个好看的弧度,片刻之后,一声轻轻的叹息,隐没在茫茫夜色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