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灾末日纪实》清粥小酒

9、暖光

　　她们看见叶叔的时候，眼神就像是看到肉的恶狼。身上打包行李一甩就扑到叶叔的身边，张嘴就要求叶叔把避难所的屋子分给他们一间，再给他们足够多的食物。

　　房子是蒋词第一批跟着幸存者来到基地而提前用粮食买下的，叶叔怎么可能同意。可是那对夫妻又哭又闹，见被拒绝嘴巴不干不净，当着所有人的面竟开始胡说八道。

　　说不该把叶枝放到他那里暂养，说叶叔为了自己活着，把其他孩子都丢下让他们无依无靠的死去。却绝口不提她们偷偷把几个月大的叶枝丢到叶叔门口的事情。

　　周围人议论纷纷，异样的眼神不断打量着叶叔和蒋词，却不问两家人无亲无故为什么把孩子放到叶叔这边照料？地震时候她们为什么不去找自己的女儿？见到叶叔的第一反应为什么不是孩子，而是食物，房子？

　　这些明明是漏洞百出的谎言，可蒋词无论如何解释，周围的人都将信将疑。

　　因为他们根本不在乎真相，也是因为当事人叶叔从头到尾不曾反驳一句。

　　叶叔的沉默在他们眼里就是默认，他无从辩解。这接连的灾难似乎逼迫着这群人进入到了另一个极端。

　　那天之后，每当他和叶叔路过某处，总有像老鼠般窃窃私语声围绕在他身旁，时而指指点点。

　　那对夫妻也总是仗着叶叔不开口反驳，时不时的来闹一场，每次都引起了许多人的围观。蒋词怒不可及，可是基地里不允许发生争斗，他不得不忍耐下来。

　　忍！忍！忍！

　　短短几年蒋词几乎把自己二十多年都不曾忍耐过的事都忍了下来！

　　他丝毫不怪叶叔，反而看着沉默颓废的叶叔，总是在心下后悔。

　　如果....

　　如果那场雨他没有出门，如果房子没有让蒋梦菲住进去，如果自己早点找到叶叔....

　　生活是不是就不会这么糟糕？

　　......

　　叶叔是真的觉得自己害死了叶枝她们，他一直低头，一直沉默，话也越来越少。哪些窃窃私语对于蒋词来说是耳旁风，那么对于叶叔来说千斤顶，压得他喘不过来气。

　　直到叶叔死去，那些声音都没有消失过。

　　那对夫妻见只剩蒋词一人，没有好处可捞，嘴里不干不净骂了几句脏话才不再纠缠。

　　所以重活一世，蒋词不可能再任凭这种事情发生。

　　没钱的时候那对夫妻都来踩两脚，更别说有粮有房的时候，那副丑恶的嘴脸，蒋词见都不想再见到。

　　如果再来一次，他也一定会忍不住再杀他们一次！

　　对此，即使再过几个月就是大灾难，如果叶枝赶走也就等于把她送回了那对夫妻的身边。以那对夫妻刻薄的嘴脸，蒋词也能知道叶枝以后过不了什么好日子。

　　不过这和他没有任何关系。

　　叶叔刚刚的沉默浮现在眼前，再度打破了蒋词的回忆。脑海里像是播放着动画似的，以前模糊的记忆又依稀浮现，他想起小的时候叶叔躺在躺椅上，将他抱进怀里。一边抚摸着他的头，一边温声教导着他要善良勇敢。

　　要勇敢，要善良。

　　他现在可是一条都不占了。

　　他总是再让自己爱的人对自己失望，蒋词自嘲一笑。灯光下的双手还是纤细白皙的模样，但是只有蒋词知道，上面早已布满了鲜血。他再也回不到以前了。

　　昏沉灰暗的灯光试图为这孤零零的房间增添一丝暖色，屋外是热闹的街道，屋内却一片冷清。

　　蒋词倚靠着墙，眼神空茫，思绪不知道飘到何处去。

　　自从重生回来，他总是这样不自觉的陷入自己的思绪，脑袋里似乎都没有休息的时候。

　　直到电话铃声响起，打破这一室静谧。

　　......

　　另一边，蒋词才刚刚挂断电话，叶叔就被叶清清没大没小的一巴掌拍在后背上。叶叔还没来得及发火，叶清清就抢先大声喊叫了起来。

　　“叶叔，你刚刚什么反应啊，你怎么就哦哦两声，别的什么都不说啊！你这样小乖肯定要多想的！”

　　“什么，什么反应啊？”叶叔还没反应过来。

　　叶清清从小也是被宠到大的，没大没小惯了。叶叔这么一问，叶清清倒以为叶叔在装傻，气的她瞪直了眼睛，

　　“小乖让你把那些家里事儿多的孩子送走，你说，你是不是不乐意啊？”

　　随即她狐疑地看着叶叔，生怕错过叶叔脸上的表情：“况且小乖也没说必须送走啊，要么解决那些孩子的父母，要么解决掉那些孩子。提前不说好，总不能以后孩子家里人找来了，在家门口一哭，还像现在一样什么都答应吧？”

　　“那肯定不行！”

　　叶叔毫不犹豫地摇头。养孩子是他一个人的事儿，那他还能做主。可以后如果真按清清说的生活压力大，连他都要靠孩子养着，怎么可能还会给孩子们凭添负担。

　　孩子们答应他都不可能答应。

　　“那就对了啊！现在不提前把事情都处理好，以后日子那么难，一个人扒着家里孩子来打秋风，你给了，那以后可源源不断的来人打秋风了啊！到时候你可不是什么叶大善人了，那群人只会拿你当冤大头！”

　　叶清清没说的是，现在已经很多人拿他当冤大头了。

　　“所以！你刚刚光哦嗯啊的，小乖听了心里什么感觉，他肯定会觉得你嫌他心狠了。”叶清清见叶叔不说话，继续补刀。

　　“你别胡说啊！我啥时候说小乖心狠了？况且小乖他肯定不会那么想，他一直又乖又听话，心眼子也实，哪像你，一秒钟恨不得转八百个念头的。”叶叔下意识反驳。

　　“可你刚刚的表现就是这样啊！”叶清清不满地嘟囔。

　　“你刚刚那样多伤人啊！你眼里小乖跟以前一样，可是在小乖那边，他已经辛辛苦苦活了好几年了，按活了多少年来算我都能喊他哥了好不，他怎么可能还像以前一样缺心眼子，那不得被人欺负死啊。你刚刚对他那么冷淡，他绝对要多想的。”

　　“不会吧？”叶叔嘴上说着不会，心里倒也犹犹豫豫：“我刚刚就是没反应过来，你突然回来告诉我说世界要末日了，我不得消化消化吗？”

　　叶清清撇撇嘴：“你跟我说没用啊！那你继续消化吧！”随即扭头出了门。

　　“你快想想咋哄吧你，我还得先去公司先把工作辞了，我先走啦！”

　　叶清清来也匆匆去也匆匆的，叶叔直呼死丫头靠不住，握着手机盯着通讯录上的“乖乖宝儿”看了许久，才犹犹豫豫地将电话拨了过去。

　　电话很迟才被接起来，每“嘟——”地一声响不被接通的时候，叶叔心里就多焦急一分，直到被接起，电话那头蒋词温和的声音一如刚才没有变化，叶叔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小乖呀，呃...我是想说...呃秀山村...对，秀山村的房子，我有宅基地的。”口中的关怀犹犹豫豫变成了秀山村的事儿，那边蒋词“嗯”了一声，听不出什么情绪。

　　叶叔懊恼地拍拍脑袋，心想自己胡说八道什么呢。

　　“我是想说，叶叔好久没见你了，你啥时候回来让叶叔看看你。”

　　叶叔越说越觉得心酸，这才缓过劲儿来，刚刚叶清清说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纷至沓来，他一会儿想到自家小乖在外头没东西吃饿的面黄肌瘦的，一会儿想到小乖在外头受欺负连还手之力都没有。想着想着声音就忍不住沙哑起来。

　　“叶叔其实想说叶叔知道你在外面受苦了。你说的事情我肯定都处理好，你也别多想，就算你不说叶叔也肯定会这么做的。你在外头好好照顾自己，没时间回来也没事儿，但是你忙的时候也别忘记好好照顾自己......”

　　叶叔忍不住碎碎念，极力压制着声音中的泪意，这边蒋词听着，最初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随后心软的像是被放进温水里泡着似的，一片酸软。

　　叶叔絮絮叨叨地说，蒋词有时点头，有时应声。直到挂断电话他才发现，泪水早已将衣物打湿。可是他的心情倒是出奇的好，打重生之后压在他心头的阴霾似乎随着身边人不断的关怀消散了些。

　　蒋词身上仿佛才从叶叔身上汲取了点劲儿，看着四周收拾的乱七八糟的房间，干脆放弃了继续整理的打算，爬上床准备舒舒服服的睡一觉。

　　一夜无梦，直到太阳从东边升起，温暖的阳光透过玻璃落在脸颊上，洒出一片金光。

　　蒋词被一阵敲门声吵醒，他拿起手机一看，才刚刚早上八点。手机锁屏界面上不断弹出新的消息，蒋词来不及去看，就先赶快下床去开门。

　　看到门外的人，蒋词明显一怔，随即不耐烦的皱起眉毛冷声道：“你们怎么来了？”

　　对面一对母女，母亲佝偻着背，满是皱纹的脸上挂着讨好的笑容。看见蒋词打开门，又将身边的一旁手臂上缠着绷带，脸色不耐烦的女人往前推了推。竟是想挤开门口的蒋词，想要进房间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