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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早岁那不知世事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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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雨水不足,天宫的胡萝卜长得都不够甘甜,我咬着胡萝卜愤愤的盯着我眼前这个一百多年前就丢了我独自上天,如今仍不愿意将我渡成仙到嫦娥身边任职的娘,狠狠的问:“为什么只有我不成?”
这一百多年不是白奋斗的,她已经在天庭有了自己的宫殿,出行有灵兽,路上遇见小仙,也会被尊敬的唤一声月华仙,总算是有车有房有地位。
我那个抛弃妻子的爹,如果知道有这么一天不知道该有多后悔,此时她就摆足了上仙的架势,看我都不看一眼,只是说:“阿星,你看看你自己,再问问你自己。”
我两口啃光胡萝卜,气道:“你总说我心里有多恨,我没有了,我只是想到嫦娥娘娘身边去做一只玉兔。”
“沧寂。”
还是我那老娘懂我,只两个字就疼得让我浑身忍不住发抖。
我抖着手去捞盘子里的胡萝卜,被娘捉住了,握在手里,我听她叹口气说:“阿星,你有心魔,沧寂若在,也不会让你去做什么玉兔,从此待在广寒宫,孤老终生。”
我的牙齿也开始磕碰,伸出另一只手去抢胡萝卜,又被阿娘捉住。
“阿星,你终是不懂情,下凡去一趟,看一场人间情,也许会明白沧寂当年的苦心。”
人间情,不过是一场欺骗一场梦,梦醒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我看着夜空怔怔的想,如果当年阿娘飞升的时候没告诉我食色性也,没叮嘱我看到漂亮养眼的就赶紧抓住,省得错过极品,将来只能嫁给歪瓜裂枣。
如果那之后我没有看见一袭白衣缎带缚发,沐在日光中冲着土正埋头扒土刨胡萝卜的我微笑的沧寂,一切会不会一样了呢?
叹口气,看向院子里,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一个月前故意在这院子里偶遇七皇子并未成功,吸引他视线的歌女言姬,应该还会出现。
阿娘让我来这里,附灵在屋檐的一角这仙人走兽的石雕里。
位置倒是极好,几乎可以看全七皇子无忧和他唯一的皇妃景萱的庭院。
无忧和景萱相识在十年前的大漠,那时景萱还是一个九岁的小姑娘,骑马放歌无忧无虑,无忧作为人质,被留在邻国,两年后黎国皇帝终于派将军接他回国,途中却遭遇大漠苍狼,打斗的时候冲散,一个人骑马逃出,被景萱遇上的时候已经昏迷。
景萱将羊皮水壶中的水全都喂给了他,又守在他身旁,直至天黑,大漠的夜晚似寒冬,一件披风一匹马,两个人挤在马肚子处,靠在一起,借助彼此的体温度过寒冷的一夜。
将军带人寻来的时候,无忧将贴身玉佩送予景萱,告诉她我若能活着回到京城,必定回来寻她。
中间相隔8年,无忧多次派人去寻景萱没有结果,同时又屡次拒绝皇上赐婚,惹皇帝大怒。
在太子登基的那一年,边疆首领过来朝贺,无忧才在酒宴上看见神似景萱的她,当年一杯琼浆敬佳人,试探后当场求太子赐婚,到如今还是众人口中的一段佳话。
中间也不过相隔两年而已,那份状似坚若磐石的感情已经开始动摇。
言姬果然来了,抱着那把古琴。
夜色正浓,月下精心打扮过的人也美得不似真实,无忧冲她温柔的笑,抬手为她披了一件披风才开口问:“今日路上可是凉?”
“是啊,入秋了。”言姬抬头只吃吃的笑:“不过有王爷心疼,言姬不怕冷。”
“讨巧的嘴,今日抚什么曲?”
“不如归去。”言姬挑着眉笑问:“王爷觉得如何?”
“本王不曾听过,听听也好。”
言姬娴熟的摆琴,有下人端着酒水和点心过来,其中一个面色不善,在无忧面前竟然把果盘摔得叮当作响。
言姬抬袖捂着嘴笑说:“王爷,您府上这婢女有趣的紧,还和这石桌较劲。”
无忧的脸色难看了几分,扫了一眼那愤愤不平的婢女冷声道:“下去!”
这婢女倒是胆子大,将托盘往桌子上一摔,几乎是咬牙切齿的说:“王爷怎可和这样的人在一起?莫不是要伤了王妃的心?”
无忧面色几番变化,见婢女扬着下巴毫无悔意,终于大怒:“本王要如何,还要你一个人下人指手画脚?来人,拖出去交给王妃!她手下的人是该好好管教了!”
看那表情,已然是气极。
一墙之隔的院子里,站着薄衫披发的景萱。听到盘子碎裂的声音时,细弱的肩膀也跟着颤了颤。
昔日遨游在大漠草原的女子像被折断了翅膀的雄鹰,伸着细长的脖颈,仰望着天空,背影凄凉。
银月是被人拖着回来的,扔到景萱的面前,那人还面无表情的复述无忧的话。
“王爷命王妃好好管教手下奴才。”
“知道了。”见那人还不走,景萱抿着唇一巴掌扇了过去,同时斥道:“以下犯上的东西,再有下次,变卖出府!”
那人满意的走了,留下银月捂着脸满眼眼泪的盯着自家的主子看。
景萱忽而一笑:“是我不对,不若给你一巴掌,那人是不会回去复命的。”
银月的眼泪终于还是停了下来,埋头在腿间泣不成声。
“公主。”她说:“我们回去好不好?”
“傻银月。”景萱蹲下身轻抚她的头。银月在草原就跟在她身边,早以情同姐妹,这一掌下去实则是落在自己的心上。
“王爷他那般,还值得公主真心吗?若是首领知道,一定会杀过来将公主带回去。”银月抹着眼泪,说的话气愤不已。
“傻银月啊……”
阁院的琴声飘过来,接着是言姬柔媚的歌声——浮生若梦情意驰。不如归去。新人两相好,朝欢暮月情意浓。昔日鸳鸯各自飞,不如归去。
歌词寓意深刻,从她嘴里唱出来,不但带着对景萱的挑衅,还有劝她不要太过执着,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到头来空余恨的话语全在里面。
“公主到底还留恋什么?”
“还不是时候。”景萱扭头看着那面墙,似是要透过那面墙看到无忧的眼睛里去。
笑声传来,景萱听着那一个月前还在自己耳边萦绕的笑,一颗心还是狠狠的缩了一把,不是不在乎,是太在乎,以至于离开都难。
皇帝来王府做客不是第一次,酒宴上无忧搂着其她女人的腰却是第一次。
景萱坐在一旁,攥紧拳头,指甲齐齐嵌进肉里,剧烈的疼痛都没法让自己做到不听不看。
痛,铺天盖地的,简直让人窒息。
皇帝多吃了两杯,托着一边腮,看着无忧笑:“皇弟很喜欢这歌姬?”
“她身份清白,不算歌姬。”
无忧趁着酒意笑着起身冲皇上拱手行礼:“臣弟正好有一事相求。”
“说。”
“臣弟一直未纳侧妃,如今就求皇上再次婚一次。”
“呵呵,看来这女子倒是有些本事。家里藏着一朵天山雪莲还不够吗?”
“不够不够,人生得意须尽欢。”无忧压低声音笑得轻巧:“其中滋味,只可意味,不可言传,皇上懂的。”
“朕懂,朕懂,哈哈哈。”皇帝仰头大笑,无忧也算是想起身旁还坐着一个,松开言姬搂住景萱的肩说:“萱儿向来懂事,定然不会有异议。”
景萱终于抬起头对上无忧不甚清明的视线,看了半天才缓缓道:“我若是不同意呢?”
无忧瞬间黑了脸色,冷冷道:“王妃的位置总还是你的,你虽为公主,但一直无所出,本王纳妃,情理之中,皇上就在这里,即使首领过来,也应该明白其中的道理。”
低头看着手里的竹筷,再抬头,脸上已经带了笑:“都说草原上的女人泼辣,这次我也泼辣一回。”
景萱站起来,示意皇上躲避,一杯酒直接泼到言姬脸上,在无忧有所反映之前,一把掀了桌子,继而扭头对怔住的皇上道:“皇上要治臣妇的罪吗?”
无忧在皇帝之前开口:“大胆!”
“还有更大胆的。”
景萱将另一杯酒泼到了无忧的脸上笑着说:“无忧,我等你来处置,三尺白绫还是一杯毒酒,你随意。”
“你!”
景萱没有说话,看了一眼无忧和言姬,两人皆是愤怒的盯着她,轻哼一声,离去。
宴席不欢而散。
……
直到王府办喜事,无忧也一直没有踏进过那个院子。
最先踏进院子的,却是皇帝无萧。
皇帝邀景萱下棋,前10枚棋子都放下去后看着一黑一白整齐排列的棋子,就忍不住笑问:“你总是紧紧黏着朕做什么?”
景萱面上有些红,将黑子一粒粒捡起来说:“不会下棋。”
“入中原两年,无忧竟没有教你?”
“他……不会让我做不喜欢的事。”
景萱说罢表情讪讪,无萧倒是心情不错的样子。
说起当年第一次景萱随首领赴宴,时隔这么久,语气里还是掩饰不住当初一见之下的惊艳。
“你知道吗?”无萧拉住景萱捡棋子的手:“当初若不是皇弟当众求亲,你现在便是朕的爱妃。”
景萱的睫毛颤了颤,那手在下意识的往回缩之后,终于没有挣开。
……
银月收拾好了包袱,絮絮叨叨的又哭又笑。
她哭说:“中原皇子长得一表人才,看来内里都是腐烂透了的,我说皇帝后宫三千官员妻妾成群,王爷却只娶公主一个呢?原来是为了把公主骗到手,到头来也有变心的时候。可怜了公主,嫁给了这样的人。”
银月又笑说:“终于能回草原了,公主以后可以骑马过草原,再也不用困在这一方院子里了。这里比不上草原的十之一二,公主如今回去,便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