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雪人》划一根火柴

39、第三十九章

　　段星眼珠一错不错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然后转头看了看紧闭的厨房门和背对他们的陆安安，又转回来，拉着他的手腕伸到自己面前，低头从他手心里咬了一瓣橘子，说：“不是。”
　　陈澈愣愣地看着他的动作，又垂下眼皮看了看自己被握住的手腕，皱了皱鼻子，说：“手真凉。”
　　虽然嘴上说得嫌弃，但陈澈还是伸手握住了他的手，段星感到一阵暖意顺着手背传过来，忍不住露出了一个笑。

　　星期一早晨，这周轮到16班选人去国旗下讲话，结果负责安排的宣传委员在升旗仪式开始之前的半小时才想起还有这么一回事，早自习上到一半突然从座位上跳起来，拉着正在早读的一脸茫然的段星冲出了教室。
　　“怎么了？”段星被拽着冲出教室的时候还记着回头看了一眼陈澈，陈澈盯着宣传委员拉他校服袖子的那只手，眯了眯眼睛。
　　出了教室，宣传委员直接把一张纸塞进他手里，恳求道：“一会儿国旗下讲话你得撑一下场子，稿子不用你写，就照着这个念吧，拜托拜托了。”
　　“……这什么？”段星扫了一眼，稿子的第一句话是‘大家好，我是来自高三九班的刘倩倩’。
　　段星捏着那张纸，神色有些一言难尽。
　　“呃……”宣传委员有些尴尬地挠挠头，“名字什么的改一下就好了嘛，无所谓的，这是上学期的演讲稿了，没人能听出来。”
　　宣传委员再三恳求之后段星还是无奈答应了，对方很高兴，“那你记得提前读两遍熟悉一下，一会儿就直接去操场等着吧，你不用跟大家一起排队。”

　　宣传委员心满意足地走了，段星揣着那张‘稿子’下楼去了操场，时间还早，操场上一个人都没有，他在看台边挑了个干净的地方坐下来。
　　开始小声读稿子：“大家好，我是来自高三九……十六班的段星。”
　　段星叹了口气，继续念第二句：“在这个艳阳高照，夏日炎炎的日子里……”
　　一阵北风吹过，段星打了个寒颤。
　　“……我们迎来了高二开学以来的第一次月考。”段星停顿了两秒，没再读下去，直接把纸折起来塞进了兜里。
　　算了，还不如自己编呢。

　　他正低头打着腹稿，忽然听到有人从看台后面走过来，抬头一看，许箬正很开心地跟他挥手，另一只手上还提着一个红色的垃圾桶，看起来是在做值日。
　　段星朝她扬扬下巴，以为她肯定会跑过来聊两句，但很意外地，许箬挥完手就回过头去了，他正诧异着，就看到一个有些熟悉的身影也从看台后走出来，走到许箬身边。
　　段星仔细地辨认了一下，居然是张瑶。
　　张瑶手里握着一把扫帚，扫帚很大，她得费劲抬高胳膊举着才能不拖到地上，两个女生并肩往教学楼的方向走，结果走出去没几步，张瑶就一不小心踩在了扫帚上面，没站稳，直接朝前扑到了地上。
　　段星愣了一下，站起来，不知道该不该过去看看。
　　隔着几十米的距离，就听到许箬焦急而嘹亮的嗓门清晰地传过来：
　　“啊！瑶瑶你出血了？怎么办？”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过去。

　　许箬已经扶着张瑶坐起来了，张瑶正卷起裤腿查看自己膝盖有没有磕破，一抬头看到段星，她飞快地刷一下就放下了裤腿，一脸的云淡风轻。
　　许箬蹲在她旁边，有些着急地抬头问段星：“你有创可贴吗？张瑶的手心蹭破了。”
　　“……”手心蹭破？这我倒熟。
　　段星蹲下来，伸手掏了掏校服口袋，口袋里满满当当的，早上出门前陈澈刚刚给他塞了一包创可贴、一包纸巾还有两只口罩，都是新的。
　　这是陈澈的习惯。小时候段星时不时就会挨段威霖的打，于是陈月琳总爱往他口袋里塞些止血喷剂、绷带和创可贴什么的，用来应急，后来陈澈也跟着养成了这个习惯，现在虽然段威霖已经不在了，但这些东西应对一些小的意外事件还是有用的。
　　段星把创可贴和纸巾掏出来，本来想递给张瑶，但手伸到半空，顿了顿，又拐了个弯放在了许箬的手里。
　　“谢谢。”张瑶垂着眼皮，声音毫无起伏地说。
　　“没事儿。”段星站起来，走之前又忍不住说了一句，“这种伤最好还是涂碘伏，别用创可贴。”
　　当时他贴了创可贴写字的时候，稍微一用力就会蹭掉，一节课记笔记下来要换三四张，后来陈澈提议用绷带给他在手腕上系一圈儿，这样就不会掉了，但是被他嫌太丢人直接拒绝了。
　　“行，瑶瑶，我们一会儿还是去医务室看看吧。”许箬扭头对张瑶说。
　　两个人在那边商量，段星没再多留，转身走了。

　　他本来以为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了，结果当天晚上，就又遇到了张瑶。
　　晚自习结束后段星照常跟陈澈一起回家，路上陈澈进便利店买东西，他站在门口等，忽然听到身后有人叫他：
　　“段星。”
　　这是一条照明不怎么好的小路，他回头一看，张瑶正站在一盏坏了的路灯下面，离他大概两米远，被对面昏暗的灯光映照得面容模糊。
　　然后她伸手递了个什么东西过来，语气平静地说：
　　“还给你的。”
　　段星借着便利店倾泻出来的灯光看清了那是一包纸巾和一包创可贴，看起来是新买的。
　　段星愣了一下，“不用。”
　　“拿着吧，我不喜欢欠别人的，”张瑶没什么表情地移开视线，“更不喜欢欠你的。”
　　“……好吧。”他只好走近两步，伸手接了过来。
　　“今天谢谢你，”张瑶收回手揣进兜里，沉默了两秒钟，没有再多说别的，“那再见。”
　　说完她就转身沿着路走了，转身的动作毫无拖泥带水，就好像段星根本不是她喜欢的人，只是个普通同学。
　　昏暗稀疏的灯光把她的影子拉得一会儿长一会儿短，等到她完全消失在拐角处了，段星才回过神来，出于礼貌自己好像应该问一句伤有没有好点。

　　他微微叹气，正出着神，忽然感觉肩膀被人轻轻拍了一下。
　　虽然猜到可能是陈澈，但在这条连路灯都不怎么亮堂的人烟稀少的小路上，他还是猝不及防被吓了一跳。
　　“陈澈你……”
　　段星转过身刚要说话，看清人之后一下子瞪大了眼睛。
　　“阿姨？”
　　他看着面前笑眯眯的陈月琳，诧异道：“您怎么在这儿？”
　　陈月琳穿着大衣高跟鞋，肩上挎着包，看起来是刚刚结束工作，她带着一脸神神秘秘的笑，指了指张瑶离开的方向，跟特务接头似地压低声音问：“那是谁呀？”
　　“……”段星有时候感觉陈澈和他妈妈特别像，真是幼稚得很，明明他们方圆十几米都没人能听到讲话，但还是要做出一副偷偷摸摸的样子。
　　“没谁，就是个同学。”他有些无奈地说。
　　“是吗？”
　　陈月琳狐疑地皱起眉头，刚巧便利店的门被推开，陈澈提着袋子走了出来。
　　“妈？”他也有些惊讶，走过来看了看陈月琳又看了看段星。
　　段星在他推开门的一瞬间，像是想起什么似地飞速把刚才张瑶给他的东西塞进了口袋里。
　　陈澈瞥了他口袋一眼，没说话。

　　“妈您这么晚来这儿干嘛？”陈澈打开袋子举到陈月琳面前，“吃雪糕不？”
　　“这么冷的天还吃雪糕？”陈月琳一边抱怨一边伸手在袋子里挑了一支菠萝味的。
　　陈澈等她挑完，又伸手拿了一支桃子味的递给段星，段星伸手去接的时候，他忽然伸出食指，隐秘地在他手心里轻轻勾了一下。
　　段星手一抖，雪糕差点掉到地上，恼羞成怒，悄悄瞪了陈澈一眼。
　　陈澈假装没看见，面色如常地跟陈月琳说话：“妈你站这儿多久了啊？”
　　“两分钟吧，”陈月琳吃着雪糕，又提起了刚才的话茬，“哎对了，你认不认识刚才跟小星说话那个小女孩儿啊？”
　　陈澈脚步一顿。

　　段星闭了闭眼，心想，完了。
　　这件事让陈澈知道了肯定又要开始吃醋，上次他吃张瑶的醋结果做了个蛋糕出来，这次不知道又会冒出什么神奇的举动，买一堆创可贴？
　　陈月琳不疑有他，继续描述：“就头发扎起来，戴个黑框眼镜，瘦瘦的姑娘，还挺可爱的。”
　　……段星忍不住回想张瑶时时刻刻面无表情的脸，不知道陈月琳是从哪里感受到可爱的。
　　陈澈大概已经反应过来是谁了，语气随意地说：“哦，她啊，认识，怎么不认识？前两天她还到我们班里找段星来着。”
　　“真的吗？”陈月琳愣了一下，“我就知道不是什么普通同学，她是不是喜欢我们段星啊？”
　　陈澈勾了勾嘴角，转头看着段星。
　　段星被他这个表情看得头皮发麻，恨不得马上一键让所有人失忆，打住这个奇怪的话题。
　　陈澈盯着段星的脸，很缓慢地说：“是啊，说不定段星也喜欢人家呢。”

　　段星想，我死了算了。

　　陈月琳先是震惊了半分钟，然后一会儿担心早恋影响段星学习，一会儿好奇那女孩性格如何，一会儿又骄傲段星招人喜欢，一路上都走在前面喋喋不休。
　　等终于回到了家，段星逃一样地冲进卫生间洗澡，关上门，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他磨磨蹭蹭地洗完出来，陈月琳已经暂时放下张瑶的事情，到陆安安房间里陪她聊天了，陈澈一个人坐在沙发上，看到他出来便抬抬下巴说：
　　“过来，咱俩聊聊。”
　　“……”段星很不情愿地走过去，发现陈澈怀里正抱着他的校服。
　　“我没翻你的口袋，”陈澈看着他说，“你自己告诉我里面是什么。”
　　“创可贴，纸巾，两只口罩，”段星诚实地说，“还有一把钥匙。”
　　陈澈眉头很轻地皱了一下，这些东西都挑不出任何毛病，是他早上亲手从抽屉里拿出来放进段星口袋里的，于是他继续问：“我能看看吗？”
　　“……看吧。”段星坐下来，心想，我要是说不能还不把你这脆弱的小心灵直接给活活郁闷死。
　　陈澈仔细翻了一下，还真跟段星说的一样，东西就是那些东西，但仔细看看又不太对:
　　“这创可贴和纸巾都跟我早上给你的不一样吧。”
　　他转脸看着段星，眼睛里不知道是什么情绪，但总之不是很开心，“你给张瑶用了？这些是她后来还给你的，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