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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第六十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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萨然惊喜非常,宫芸却平淡许多,一边帮萨然解开身上的绳子,一边问她可否摔伤。
“都是小伤,不算什么?宫将军,你可是来救我的?”萨然眸光闪亮,笑问宫芸。
宫芸勾了勾唇角,轻轻点头:“跟我来。”
萨然没有想到,延恩侯府如此大,宫芸带她穿过数道门,路过重重华美气派的庭院。一路上不断被震撼,一砖一瓦,一草一木皆是她从未见过的华丽铺张。转过一道弯,眼前顿时豁然开朗,萨然却震惊地瞪圆了眼珠,半天合不拢嘴。
一方碧湖,荷叶从岸边向湖心铺开,尖角小荷随风轻摇,荷尖上歇着红色的蜻蜓,半透明的翅膀在日光下闪着若有若无的七彩流光。风从湖面吹来,湿润沁凉,让人恍然,此处怎会是干旱至极的西疆?
她脑海中忽然闪过另一片湖水,湖面平滑如镜,她乘着小船荡在湖上。
宫芸见萨然没跟上自己,折返找寻,见她愣在了湖边,忙将她拉住:“侯府被放了火,一会儿都烧起来,再想出去就难了。咱们趁现在赶紧走。”
萨然缓过神来,点头跟上宫芸。她早看见了侯府中不止一处有滚滚黑烟升起,院中呛人的烟味也是愈发浓烈。因是白日里,距离又远,看不清火苗,但隐隐感到炙烤地灼热,随风铺面而来。
两人走过曲折的回廊,又转过几道门,不时有惊慌的下人与她们擦肩而过,甚至有几次差点撞个满怀。有人认出了宫芸,也只是吃惊了一瞬,转身抱着包裹逃命,顾不上与她招呼。
“门都封死了,出不去!”有人哑着嗓子嘶喊,神色惶恐,满眼绝望。
又穿过两重庭院,终于看到了熊熊燃烧的房屋,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几个下人。萨然上前去探鼻息,没有半点儿气息。
宫芸将她拉起,一边不住地咳着,一边劝说:“现在我们自身难保,莫要再理旁的,快走!”
萨然顺从得跟着宫芸继续走,也被呛得不住咳嗽。
宫芸提起裙角,撕下两块,顺手在院内的水缸中浸湿,递一块给萨然,两人捂住口鼻,咳嗽缓解了不少。
“怎么还走不出去?这里到底有多大?”萨然忍不住问。
宫芸叹气:“半个安府都是延恩侯府,要想出府还得且走一段呢!”
四周火势渐起,两人为了避开燃尽坍塌的廊角房柱,走得愈发小心。而捂着口鼻的湿布没过多久就被灼灼热浪烤干了,两人遇见水缸就蘸一蘸,将布块润湿,但仍是呛得口喉生疼,脑袋也渐渐发晕。
萨然觉得此情此景并不陌生,她见过大火,在宁城,那被大火吞噬的房屋连片燃烧,和此处如此相象。她再次恍神,心念一动,一直想不起来的初下山时,在宁城的那段记忆,竟在此时归了位。
她因神思恍惚,脚下一个趔趄,摔在地上。
宫芸回身扶她,她忙摆手,发现浑身没力,连手都抬不起来了。她想说让宫芸别管她,自己逃吧,却张不开口,连眼皮也有些沉重地想要闭上。
她想,看来自己是要死在这里了。
待萨然再睁开眼时,撞进了一双熟悉的眉眼,凑过来瞧她的正是何若风。
她欣喜,起身将他抱紧,想告诉他自己都想起来了。他救过她许多次,这次又将她从火中救出。她知道他的担心,正如那日在宁城,她担心他会被困在火中一般,宁愿用自己去换对方无恙。
萨然眼眶通红,大滴的泪水溢出,落在何若风的铠甲上。
何若风却没有回抱她,而是哆嗦着将她推开。
萨然虽心情激动,却仍是感受到了异常,何若风怎会哆嗦?就算他真激动得颤抖,也定要掩饰住不让人发觉。她掀眸细细瞧他,眉眼极为相似,但眼神闪躲飘忽。
“你认错人了!可别瞎抱,被大哥看到,咱俩谁都别想好过!”
原来将萨然从延恩侯府的大火中救出的,不是何若风,而是他二弟何若霖。
两人虽长得有八分像,尤其眉眼一模一样,但眼神脾性却并不同。何若风眼神凌厉坚定,而何若霖却精明游移。
若不是刚找回记忆,又经历了大火中的死里逃生,一时心神过于激荡,萨然是断不会认错的。此时,一股燥热涌上双颊,萨然顿时满脸绯红,尴尬到无地自容。
她爬起来,装作若无其事地拍了拍身上的灰土,转头四下打量:“宫芸呢?”
“没看到,就见你趴在侯府的大门旁,命挺大呀!”何若霖挑眉调侃。
“将军,除了宫承义,其他人都找到了,请您示下!”有将领上前向何若霖禀报。
萨然着急插话问那将领:“宫芸也找到了?”
那将领面色一变,垂下头,默了片刻,似掩下了情绪,才复又抬头,但一开口,声音中仍有一丝藏不住的哽咽:“找到了。”
萨然见他神色哀戚,立时有了不好的预感,想问的话噎在喉口,竟是说不出来,只无声跟着那将领进了侯府。
开阔的前院内,黑漆漆地跪了半院子的人,个个五花大绑、形容狼狈、被士兵刀架在脖颈上押着。
其中一人,五十多岁,身型微胖,眼神锐利,脖子上架着两把刀,左右各一把,显然被格外照顾。他见萨然等人进院,眯眼瞧过来,不避不躲,不卑不亢,甚至面上的神情中还蕴着几分轻视不屑。
萨然转向何若霖,轻声问:“那人就是延恩侯?”
何若霖略有些诧异:“你不认识他?这两天他就没提审过你?”
萨然摇头。
何若霖不再多问,点头应是。
萨然再去细瞧那宫琼,眼窝深陷,鼻梁高挺,年轻时应是个美男子,和宫承义并不十分相像,即使上了年纪,身材略微走样,也比宫承义要更耐看些。
许是不喜被人审视,宫琼眼神陡然凶狠,似两道利剑射来,萨然下意识抖了抖,不由自主地收回了目光,转头催问那将领:“宫芸呢?”
“芸儿怎么了?”没想到宫琼耳力如此之好,几丈外萨然的一句轻问竟被他听到,随即沉声开口,语气是不合时宜的高高在上。
带路的将领瞧向何若霖,神色中皆是探问,是否要答复宫琼?
何若霖挑眉侧目望向宫琼,脸上是与何若风极为相像的傲娇模样,开口是毫不容情的羞辱:“老贼,你精明一世,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身份吗?这哪儿有你说话的份?给老子闭嘴!”
宫琼霍然起身,一侧脖颈被刀刃划出道血痕。好在两个架刀的士兵不过是虚虚地摆个架势,皆未用力,伤口甚浅。
“我芸儿呢?你们到底将她怎么了?”宫琼没将何若霖放在眼里,音量拔高了几分,目光愈发阴沉,冷声喝问。
羁押宫琼的两个士兵,此时已反应过来,赶紧慌乱地上前踹他后膝窝,在他肩上用力,费力地折腾了半天,才复又将宫琼压回了跪地的模样。
何若霖居高临下,神色极为傲慢地瞥了宫琼一眼,轻蔑一笑,不再开口。
“何若风答应过我,饶我侯府内百余条性命!宫芸她更是已经与我恩断义绝,她是你们的将领,并无任何罪过,你们休要为难她!”宫琼虽被两人制服,跪地无法动弹,却依然将头高高抬起,扬着下巴,用眼底看着何若霖,语气铮铮地说道。
何若霖闻言大步走到宫琼身前,蹲下去与他四目相对,眼中满是讥诮:“我大哥连见都没见过你,怎会答应这荒唐要求?听说你们宫家从不受降,我们何家虽不一样,但讲究入乡随俗。饶命?你想的美!我现在告诉你,这延恩侯府中连一只苍蝇都不可能放过?”
宫琼神色未变,脖颈前伸,凑近何若霖,咬牙追问:“芸儿呢?”
何若霖神色一凛,眼中目光流转也变得犀利,反问道:“我还要问你呢!人是活生生迈进的这道门,怎么现在就死了?”
萨然一直不敢问出口的答案传入耳中,她只觉得脑中“嗡”的一声巨响,整个人差点站立不稳。
宫琼愕然,双目圆睁,难以置信地急声确认:“芸儿死了?怎么会?她何时进了侯府?谁动的手?”
何若霖起身,轻蔑地冷哼:“老贼,你就继续演戏吧,我大哥已经擒住了宫承义,不日你们宫家就去阴曹地府团聚吧!”
“噗!”宫琼急火攻心,一口鲜血喷出,尽皆喷在了何若霖铠甲的下摆上。
何若霖低头看了眼身上的血迹,并不在意,知道终于触动了宫琼的要害,勾唇掀起一抹坏笑,继续嘲讽:“老贼,莫要激动,留下一口气,一会儿你儿子到了,你俩再父子相偕,共赴黄泉。”
萨然没有心思再看何若霖与宫琼斗嘴,回身向带路的将领请求,快带她去看宫芸。
行了片刻,那将领推开一扇门,带着萨然入内,伸手指向床榻,掩面而泣。
床上盖着一袭白麻,掩着一动不动的人形。
萨然轻轻走上前,掀开白麻的一角,露出一张闭目沉静的面孔,确是宫芸无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