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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第六十一章 ...

  •   萨然痛心,转身看着那带路的将领,问他是何人所为?

      “算是自尽吧。”那将领垂目,肩头轻颤,哽咽着详诉,“发现宫将军的时候,她跪在宫琼卧房的门外,以头点地,没了气息。身上没有伤口,也不像是毒发,应是吸入了太多的烟尘,呛死了。”

      “呛死了?”萨然难以置信,“宫琼没事儿,她却呛死了?”

      那将领摇头:“宫琼没在卧房,我们一冲入侯府,就将他制服拿下了。谁都不知道宫将军也来了,等火扑灭了,在院中搜寻余党时,才发现的她。”

      萨然轻轻向那将领躬身行了一礼:“劳烦让我陪她呆一会儿。”

      那将领点头退出,伸手将房门合上。

      萨然坐在床边,幽幽叹气。她曾觉得中原女子过于阴柔,似藤蔓般攀附男子而生,故而大多没有自我,常常在心里替那些女子不值和惋惜。可是宫芸却让她对中原女子的看法大为改观。

      宫芸是萨然在中原遇到最英气的女子,利落飒爽,敢爱敢恨。那个身穿盔甲的女将军,竖眉薄怒,挥舞着手中的长鞭,满腔豪情,不逊男子。

      她也有柔情悲悯的一面,不吃红肉,关爱士兵,挂念家人,更懂得大是大非,有果断的抉择。

      萨然此时恢复了所有的记忆,想起了宁城的田温婉,总是嘴上念叨着要做女将军,却好似有万千羁绊,难以实现。而宫芸不曾言说任何热切,却用行动让人钦佩。

      记得围攻安府前,宫芸曾说这是一场胜负已分的战争,那时的宫芸应该已给自己规划好了结局。她不动声色地等到了今日,在最终了结之前,还特意救下了萨然。

      尽管并不完全理解中原的道义礼法,但萨然也知道宫芸所做的,无非是想问心无愧地求得所谓的忠孝两全。可萨然虽钦佩宫芸,却仍觉得她聪明一世,此时却是做了件大傻事。她忠了,孝了,却辜负了自己,也辜负了萧如笙。

      她将自己救出火海,但这份恩情却再无法偿还与她,萨然心中愈发悲伤,思来想去,只能双膝跪在床下,端正地向宫芸磕了三个响头,算是感念她的救命之恩。

      房门倏的被撞开,那力道太大,一侧的门板被撞歪,摇摇欲坠地半挂在门框上,吱扭扭地晃荡着。

      萨然闻声抬头,看到萧如笙倚门而立,却不再是以往的英姿挺拔。他似有些站不住,整个身子都紧紧地倚靠在门框上,脸色惨白,双目怔怔地盯着床上的那袭白麻。他在战场上砍过无数的脑袋,对生死无惧,可此时却是完全的六神无主,失了心智。

      过了许久,萧如笙才缓缓迈步进得屋内,一步一步地向床边靠拢。屋门距离床头不过丈余远,可萧如笙却每一步都迈得艰难。他依然失神,如朽木一般怔愣着,面上血色褪得干净,脸白得渐渐透出青色。

      他伸手去掀那白麻,手抖得握不住布角,试了几次,才将麻布掀开。看到那张脸的一瞬,一滴清泪溢出眼角,他终于回过神来,悲伤随之笼罩全身,让他整个人都散发着冰人的寒气。

      萧如笙将手覆上宫芸紧闭的双目,触手冰凉,他定在原地,半晌不动。忽然仰天嘶喊了一声,才躬身将宫芸抱入怀中。

      他抱住宫芸坐了许久,才蓦然起身,却因神思恍惚,站立不稳,一个趔趄摔在床尾。额角磕破,血珠立时从伤口渗出,他却不管不顾,只急着去瞧是否磕到了宫芸。

      萨然见萧如笙大恸之下,失魂落魄的样子,不敢打扰,眼瞅着他抱着宫芸踏出了房门,才默默地跟在他身后。

      一出门,萨然就看见了静静站在院中的何若风。他目送萧如笙怀抱着宫芸离开,将路过他身侧的萨然一把拉住,向她摇头,示意她莫要去打扰。

      萨然忧心,怕萧如笙出事。

      何若风面无表情地开口:“能出什么事,又不会殉情。”

      萨然默然地瞥了何若风一眼,心中涌起一股寒意,原本想告诉他,自己因凝神药失去的小段记忆已恢复,但此时却觉得没有说得必要,因为他如此冷心冷情,根本不会在意。

      何若风觉察到了萨然的异样目光,掀眸瞧她,神色也异于寻常,透着幽深的冷意,许久不再开口。

      两人莫名执拗地四目相望,最后倒是何若风先收回冷冽的目光,转身而去。

      萨然一时无处可去,默不作声地跟在何若风的身后,见他急步走到侯府前院,停在了院中。

      宫琼等人还被押在那里。

      萨然向院中望去,看到了被何若风追回来的宫承义,但只一眼,她就认出,那不是真的宫承义。那人长得与宫承义极像,连表情都是一般的冷傲不屈,但眼神中却有着不易觉察的细微差别。

      宫承义的眼神是自负中透着狠戾,即使在绝望中,却仍在筹谋不弃,如同野狼一般。而眼前这人,虽也是满眼滔天的恨意和不屈的桀骜,但眼底无光,恨意和桀骜不过是虚张声势的表象,他紧抿的唇和半眯的眼,无不是在掩饰心中的慌乱和惧意。

      宫承义还是跑了。

      萨然转头去看何若风,想看他是否知道自己捉回来的不过是个李鬼。

      何若风睥睨着院中众人,露出胜利者的得意冷笑,森然开口,定夺了院中诸人的下场:“宫家父子凌迟,其他人斩首,人头挂在南门示众一个月!”

      宫琼睁目大喝:“姓何的,你言而无信!算什么英雄好汉!”

      何若风寒声呵斥:“你若一围城时就投降,我当真会饶了你们的性命。可现在说投降,晚了!这安府不是你降给老子的,是老子攻下来的!若现在饶了你们,我怎对得起攻城死去的弟兄们!你叛乱之时,就应该知道会有今日。如今的下场,与我何干?都是你自己选的!”

      “我是堂堂延恩侯,只有皇上可以发落我!你算什么东西,竟也想发落我,难道是想欺君罔上,不将当今圣上放在眼里?好你个何若风,如此大胆!莫不是也想反了?”宫琼喊得愈发大声,依旧是高高在上的语气,用鼻孔睨着何若风,嘴角是若有似无的一丝冷笑。

      何若风不怒反笑:“你还好意思提皇上,胆大包天,罔顾圣恩,造反的不是你吗?也无妨告诉你,让你死得明白,此番发落你宫家,正是奉了皇上的口谕!”

      “口谕?你当我是傻子吗?何若风,你若今日杀了我们父子,来日你们何家的下场,定将比宫家还要惨上百倍千倍!”宫琼眼中皆是鲜红的血丝,整个人狰狞如恶鬼一般,使得他的诅咒,让人胆寒,格外瘆人。

      何若风对宫琼的恶毒诅咒似浑不在意,笑得愈发意气风发:“宁安伯怎比得上延恩侯?何家绝不会反,更不会落得你宫家遗臭万年,九族灭尽的下场!不信你且别去投胎,留着魂在阳间看着,看我何家日后是何下场!”

      两人似疯魔了一般,相视大笑,那笑声森寒如万年极冰,冷得旁人簌簌发抖。

      萨然忽然恍惚,仿佛一下子回到了初识宫承义的那个夜晚,盗匪的山寨内,也是一场尽灭的杀戮。此时何若风的神情与那时的宫承义别无二致。

      她想,他们皆是一种人,是那种比狼还狠戾的人。

      萨然闭目叹息,心中五味杂陈,神思回转,最后决定不告诉何若风,他捉回的并不是真的宫承义。她心里有着深深的难过和失望,不知道这些人是原本就如此可怕,还是因战争积聚了仇恨,才变得如此凶残可怖。

      何若风曾问她,她并不是大泽子民,为何要淌这浑水。那时她不清楚,只说是要帮朋友。可现在她却终于知道了心底的答案:她希望这如地狱般的战争快些结束,让那些被战争扭曲而成的恶魔,再重新做回人。

      现在,这场战争结束了,她不知道魔是否会做回人,只觉得令人窒息的寒意冷得她想要逃离。

      她不想见到城门上再次挂满人头,默默离开延恩侯府。就像那日在山寨里一般,她知道那些被屠戮的人,也许并非善类,却仍无法眼睁睁地看着一群人以此为理由,去杀戮另一群人。

      萨然回到大营,先向庞医师道了别,又找史无敌和阿原道别。

      史无敌见她魂不守舍,十分落寞,小心地劝道:“徒孙,莫急,等师公我拿到金子,你和我们一起去恣意江湖,师公有的是金子,养活你俩没问题。”

      萨然摇头拒绝了天下第一高手的美意,她不想闯荡江湖,她想回部落,见阿妈和阿鲁,而为了回部落,她要先去找她的二兄。

      阿原也有些舍不得萨然,比划着手指,说自己还有很多功夫没有教她呢。

      萨然笑着回阿原,自己只想学自行解穴的功夫,现下已学会,足矣。她看着阿原,欲言又止,斟酌了半天,还是忍不住开口:“宫芸在延恩侯府中自尽了。”

      阿原愣了一瞬,缓缓抬手比划:萧如笙很难过吧?

      萨然点头,默了片刻,又问阿原:“你今后作何打算?”

      史无敌急着插话道:“什么打算?不是说了嘛,和我一起在江湖上肆意妄为!我有功夫又有钱,我的徒弟当然是吃香的喝辣的,在江湖上横着走。那个萧如笙,他死了老婆,与阿原何干?阿原可不会去找他,不过一介武夫,怎配得上我们阿原?”

      阿原无奈地瞥了史无敌一眼,随即转向萨然,手指翻飞,坦然答道:“宫芸之前也问过我,我的答案还是当初告诉你的那样,我对萧如笙的感情是我自己一个人的事。我不想代替宫芸走进他的生活,我想他也不愿。”

      萨然仍旧不理解阿原的想法,为何感情是一个人事。牧鹿部的女子,若喜欢一个人,一定会爽快地告诉对方,不会向阿原这般默默地藏在自己的心底,独自欢喜,独自神伤。但她知道这是阿原的选择,自己却是无权评说,遂浅笑着拍了拍阿原的肩头。

      告别了史无敌和阿原,萨然牵了匹马,抬头看着日头,辨了方向,策马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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