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位》黑色T恤

1、第一章

　　傍晚时分，挂满白幡的夏家院子里传来了作法事的声音。

　　“东方玉宝皇上天尊，南方玄真万福天尊，西方太妙至极天尊，北方玄上玉宸天尊，东北方度仙上圣天尊，东南方好生度命天尊，西南方太灵虚皇天尊，西北方无量太华天尊，上方玉虚明皇天尊，下方真皇洞神天尊。道言：十方诸天尊，其数如沙尘。”

　　夏家子孙穿孝衣，持孝棍跪在两侧。褚伏远身着道袍，一手拿桃木短剑，一手执火束，嘴里念念有词，手脚并行舞动。

　　随着，褚伏远将火束扔入火盆，“轰”的一声，火蹿到了一人高，红光映在了他那张艳丽的脸上，法事结束了。

　　“开饭了！”远远传来一声，人群散去，熙熙攘攘，几个下人过来帮褚伏远收拾东西，嘴里扯着闲话，“你说今天晚上咱能吃上点好的么”。褚伏远去找管家领了酬金，走出了夏府，没走几步就被等在外面的人抓住了。

　　“三哥，这是我这次的酬金啊。”褚伏远低声下气地说道。

　　“就这么一点钱，给我打！”徐老三掂了掂手里的钱，凶狠地说。

　　褚伏远马上说到：“三哥，三哥，你打死了我，还是收不到钱，你消消气，三哥。”

　　“耍赖想不还啊，你这点钱，连利息都不够啊！”“三哥，看在福哥的面子上，再宽限我几天吧！”

　　“福哥？棺材铺子的丁有福。你去问问，这广州城里哪个人不知道他靠死去老爹剩下的死人生意才上位的，屁也不是，你跟着这样的老大还有脸跟人吹？宽限你几天，丁有福有这个面子吗，啊？”徐老三一脸不屑。

　　“你再宽限我几天，我去捞点快钱，还你啊，三哥？”褚伏远一看福哥的名气不够大，马上换了话头。

　　“就你？你现在还有什么啊，谁能看得上你，收帛金吧你？”徐老三可不好糊弄，不过他也知道，吓唬吓唬人就算了，真打死了，钱不说拿不回来，还会惹上衙差，又是一番麻烦事。

　　徐老三用脚尖抬起褚伏远的脑袋：“这次放过你了，下次再还不上钱……我看你长得还不错，别以为你是男的，就没法子了。打一顿，扔出去！”

　　褚伏远一瘸一拐地回了棺材铺，丁有福在店里坐着问：“酬金呢？你去假扮道士，作法事的酬金呢？”

　　褚伏远答不出，可他又知道，那些酬金算不得什么钱，店里卖出去的阿芙蓉才是大头。他和福哥说：“福哥，我也想掺和店里的货，你也知道，最近死的人少，没什么油水，我也想帮补一下福哥你。”

　　丁有福还没说上话，揉肩小弟先开始上眼药：“福哥，你以为是这小子好心帮我们啊，我可听说了，人一走出门，就被徐老三的人带走了，怕是还不上钱，想搞货捞偏门吧！”

　　丁有福也有自己的小心思，阿芙蓉来钱快，多个人买，也多份钱收，不过这小子算盘打得啪啪响，得拿捏一下。他动动肩膀，站起身来：“那既然这样，你要想掺和也不是不行，但是总不能和别人一个标准，以后收到的钱，你多交一成。”

　　“太晚了，去吃夜宵，上次马房的那个妞不错，再去玩玩。”丁有福带着两个喽啰朝外走，“小子，你在这守着铺子，好好关门打烊，丢了东西，唯你是问。”

　　丁有福一行人走远了之后，褚伏远一瘸一拐地坐到了柜台后面，慢慢揉着作痛的胸，暗暗咒骂：“妈的，下手这么狠。”

　　这时候，突然进来了一个小厮打扮的年轻人。褚伏远迎上去问：“看看有什么合适的吗？身高体重如何？”

　　小厮也不抬头，微微作揖说：“我家小姐想见你一面，请跟我来。”说完，他转身就走，好像知道褚伏远会跟上一样。

　　褚伏远，暗生不满，一个小厮还这么目中无人，瞧瞧那狐假虎威的样，可又怕让客人不满，做不成生意。褚伏远心中憋闷，心中咒骂，跟着小厮向外走去。

　　俩人走到了棺材铺后面的小巷子，那里停了一辆马车。“我家小姐在车上等您，上车吧，褚先生。”

　　褚伏远暗想，大户人家的小姐可真真是金贵，死了人还这么绷着，他暗暗撇了撇嘴。

　　褚伏远摆了摆头，把心思撇开，面上摆好讨好的笑，微微弓着身，上了车：“客官，您是来采买些什么东西，有何用处？可需要小人来……怎么是你？”

　　车上坐的是褚伏远幼时的玩伴——林微知。林微知淡淡一笑，道：“坐下谈谈？”

　　她等褚伏远坐下后，递过来一包银子，褚伏远没接，问：“什么意思？”林微知也不勉强，见人不收就把手收了回来。

　　“你从里面出来了，怎么不去找我，我还是从旁人嘴里听说你最近过得不太好，平白让我担心着。这钱啊，你拿着，虽说不多，但也是一番心意。”

　　“你的钱，我不要！”

　　“我最近好不容易能出来了，当年那事之后，我爹把我关在了庄子上，我一直不去看你，也有我的苦衷。这钱，你就当是我对当年的补偿，好吗？”

　　“当年的事，补偿？你真行，林微知，想拿钱一笔勾销，你可真行！”褚伏远气得向马车出气，等在外面的小厮听见声音，喊了一声“小姐”，林微知撩开帘子回：“无事，你去远些候着。”“是。”

　　林微知定定地看着褚伏远，叹了口气：“伏远，你为难我可以，为什么要为难你自己呢？我知道你需要钱，干嘛不让我帮你？”

　　“你当施舍我啊，你觉得我会感激你吗？当年的事，你还小，我不会怪你，可你现在跑过来施舍我！你送钱来，哪是为了我好，你是想自己良心好过一点罢了，我走了，别再来了。安安心心当你的新娘子去吧！”

　　说着，褚伏远就掀开帘子，跳下车去。

　　林微知见他起身下车，忙叫住他，把银子扔到他身上，“拿着吧，就当是旧日好友的一点心意。”

　　褚伏远暗想：“这个林微知，还是这样惯会让人生气，谁想和她做友人，还是旧日的。”

　　褚伏远安慰自己：“银子有什么错，正好徐老三那边又催着还钱，我不拿，就被别人捡去了，可能还要拿去买大烟。”

　　他把银子捡起来，慢悠悠地走了回去。

　　当年的事啊，不知不觉已经过了七年了啊，当年的事还真怪不得微知身上 。那时候，我们不过才九岁，又能做什么呢？褚伏远慢悠悠地往回走，边走边想当年的事。

　　“林兄，最近又有英吉利人联系我们，有一批新货要来，看来我们又能赚一笔了，哈哈哈哈”褚父喝了口茶，慢悠悠得说。

　　“褚兄，我总感觉这世道不太太平，我们最近是不是要收敛一些，断断尾巴。朝廷颁布了新令，阿芙蓉……”林父止住口，四处望了望，接着说：“朝廷下了禁令，不许再走私阿芙蓉了，我们是不是该避避风头，过段时间再……”

　　“不妨事，现在的朝廷上下沆瀣一气，无人会自断财路，不过若你实在忧心，那我们把尾巴断一断，我做完这一笔就收手，你把账本那些烧一烧，别让人捉住。”褚父摆摆手，既谨慎又贪婪。

　　可偏偏是这最后一笔出了问题。

　　“爹，爹，有人举着火把围过来了，怎么办啊爹！”九岁的褚伏远火急火燎地跑进褚父的书房。

　　“你从后门出去，拿着这些东西去林家，快。”褚父满脸庄重，想让褚伏远去林家，得到庇护。而林父偷偷感到庆幸，以前的账本和往来书信已经销毁，最近的也要求他们阅后即焚。

　　唯一的信也被带去了林家，这么闹，又能如何呢，找不到证据，还不是要放人？褚父放心一笑，随后又摇摇头，可惜了这一批货。

　　褚伏远拿着书信，向林府跑去，“林伯伯开门啊，林伯伯。”

　　林府管家悄悄打开门，见四下无人，放褚伏远进去，并带去书房。

　　“林伯伯，这是我爹要我交给你的，我家被人举着火把被围住了，林伯伯，你能救救我爹吗？”褚伏远年纪小，一见到他的林伯伯，就把话全盘托出。

　　林父面上看不出什么，把信拿走，让下人把褚伏远带到客房，看完信，就急匆匆出去了。

　　褚父被带走，押入大牢，虽然环境堪忧，但是他相当从容，一点都不怕，而这份从容，到两广总督拿出那封交给林父的信时，戛然而止。

　　林父拿出了褚父和英国人往来的书信，上面写了那批阿芙蓉进港口的具体时间、地点。证据确凿，大势已去，褚父以走私罪，被判处极刑。家宅被搜刮干净，一把大火烧了个干干净净。

　　褚伏远也被关入大牢，念在年纪小，且并未参与走私一事，且勇于“大义灭亲”，将证据递送给林大人，被判处七年监禁。

　　十六岁的时候，褚伏远刑满释放，现在的他，瘦弱矮小，穿的破破烂烂。

　　他一步一步走回家，却发现已经是断壁残垣，烧得破破烂烂。他慢慢地走，一步一步地走进那片废墟。这七年，褚伏远也想明白了，他父亲参与的是走私生意，偷运英吉利人的阿芙蓉进城里售卖。走私的确犯法，可这偌大的南朝，哪个不参与阿芙蓉一事，就连那威严的京城皇宫，那尊贵的娘娘阿哥，不也偷摸消遣那“□□”。

　　若真是要肃清，这大南朝又有几人能幸免，怎么偏偏是他爹，怎么偏偏他爹撞到了枪口上。

　　再说他那“林伯伯”，好啊好啊，他爹把信送去，是怕被官兵搜出来，可他那“林伯伯”倒好，反手就将他递送了上去。他必须要将他那敬重的“林伯伯”拉下马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