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不等》蕉原

4、第 4 章

　　“太好了，咱们人终于齐了！”郑队兴奋地说，“我们刚刚正好看到一班的那几个哥们也在，咱们和一班打场友谊赛。”
　　程秉真的会对这样的一个尽职尽责的队长表示敬佩。程秉看向郑队所指的地方，篮球场的那边有几个正在打着的男生，应该就是他所指的一班的同学。
　　起初程秉觉得郑戴这种自来熟的气质和胖虎有一点像，但是在接触了两天之后程秉意识到胖虎跟他比起来简直可以称之为是内敛。
　　他们很快就开始打了起来，居然连热身都不用热。程秉找了个绝对不会被篮球干扰的地方坐了下来，负责保管这些在球场上人的手机和外套。
　　程秉环视着四周，这几个球场基本都是满的，全是各种青春洋溢的男大学生在挥汗如雨。至于观众席，除了自己只有零零星星的几个女生，自己多少有点格格不入。
　　程秉把目光投向自己班里的球场。尽管自己完全不打篮球，但至少在胖虎这些年的熏陶之下还是能看懂场上的局势的。
　　班上的这几个男生的基本功看起来倒是还挺不错的。
　　至少在程秉看来没什么问题。
　　也看得出来这几个人还都是有挺有配合的。孟鸿儒和刘文的防守做的密不透风，对面的那个主力基本上在他俩的防守之下没有什么太好的机会。郑队和吴锐打得也挺不错，尤其是郑队，除了进攻能力很强，速度也很快，估计着应该和胖虎的水平不相上下。
　　至于任明宇，程秉觉得他打球的时候好像跟平常换了个人一样，至少不会像之前那样看起来就让程秉感觉到那五个字。
　　打得挺好的。程秉总结了一下。
　　程秉所在的二班很明显要比对面一班的那几个男生水平压了一头，很快比分就来到了十五比二。
　　程秉突然觉得，郑队说的夺冠也不是不可能。
　　正当程秉的目光盯着从郑队手中传到任明宇的篮球的时候，胖虎的专属铃声又响了起来。
　　“不要你离开……”
　　“喂。”程秉接了起来，那边应声传来了一声“好球！”。程秉抬头看了一眼，是任明宇投的两分。
　　“喂，程哥。”电话那头传来胖虎的声音，“干嘛呢，也不回信息。”
　　“……”程秉有时候真的好奇在胖虎心里他究竟是怎么样的脆弱的恋爱脑的存在。
　　“忙着看我们班的篮球队，他们非要让我来看。”
　　“篮球？说到这个我可就不困了啊。”胖虎的声音提高了一个度，“赶紧开视频让我看看你们班的水平如何。”
　　程秉本来想拒绝，但架不住胖虎的软磨硬泡。毕竟胖虎对于篮球这个事，可是真的怀着百分之百的热情的。
　　程秉打开了摄像头，对准了篮球场。就在打开摄像头的一瞬间，吴锐进行了一个漂亮的扣篮。
　　“漂亮！”胖虎吹了声口哨，“这是你们班的？”
　　“嗯。”程秉盯着计分板上的20∶3，觉得这种实力碾压的局势之下再这么打下去实在已经没什么意思了。
　　“你们班水平可以啊，感觉跟我们高中的校队差不多。”程秉盯着视频另一边的胖虎，他大概是坐在床上聚精会神地看着。
　　“是么。”程秉的目光从胖虎的脸上转移到篮球场。
　　一班的那几个同学显然也不可能一直站着挨打，能做到的防守还是应该有的。那个蓝衣服戴眼镜的男生是专门盯着吴锐的，有好几次都完成了还算漂亮的抢断。
　　不过总盯着一个人肯定是防不过来的。郑队从吴锐手里拿到球之后，直接了断地越过在他面前跳起来阻拦的一班球员，把球传给了远处的任明宇。
　　程秉吸了一口气，盯着那个粉红色的身影。
　　任明宇接过球，往前冲了一步，球脱手而出，在空气里画了个弧线，毫无意外地落进了网里。
　　“漂亮！”郑队朝任明宇伸了伸下手，任明宇跑过去跟他击了个掌。
　　好像这玩意也不是那么装，程秉心想。
　　如果他不装的话。
　　“行，看的差不多了。”耳机里突然传来了胖虎的声音，“说实话你们班这几个打的都还可以。”
　　“你丫才看多久。”程秉把摄像头关了。
　　“你别看我没看多久，用我的篮球水平告诉你，他们水平到底怎么样我一看就能看得出来。”胖虎顿了顿，“那个粉衣服的打得最好，有种我当年的风范。”
　　“说得像你有多厉害似的。”程秉笑了一下。
　　他打得最好吗？没怎么看出来。
　　可能是自己真的不怎么懂篮球，也可能是对他的印象从一开始就没多好。
　　他们好像也意识到这么碾压地打下去不是个办法了，现在已经没人去动那个计分板了。数字很尴尬地停在了那个巨大的分差上。
　　“先别关视频啊，让我再看会。”胖虎颇有点遗憾地说，“我们这边男生少得我连打个篮球都没人一起。”
　　程秉刚想回答，突然插入的手机铃声让他瞬间有了精神。
　　是刘姐的电话，想都不用想肯定是问稿子有关的事情。
　　“操，我挂了，接个电话。”没等胖虎回应，程秉就直接切成了刘姐那边的电话。
　　“喂，小程？现在方便说话吗？”电话那头传来了刘姐的声音。
　　虽然是很正常的语气，但是程秉听起来总觉得有种做贼心虚的感觉。
　　毕竟拖稿不交的是自己，虽然也不是自己懒得写。
　　“方便。”篮球场上突然暴发出一声呐喊，程秉觉得电话那头恐怕也能很清楚得听得到。
　　有一种“自己不好好写稿出来看篮球”的负罪感。
　　“是这样的，理论上明天就是咱们的更新日期了，写得怎么样了啊？”
　　没什么办法，程秉只能硬着头皮上。“没怎么写，姐，能不能再宽限点时间？”
　　“可以是可以，不过这种事尽量还是少做。”电话那头用语重心长的语气说。“小程，你现在的作品虽然热度一直不错，但最近几周还是有点下滑。”
　　程秉抬头盯着篮球场的天花板，这种语气让他想到了高中时候的班主任。
　　“你知道的，现在的读者能选择的东西太多了，虽然你阅读量一直不错，但也只是暂时的。现在的好文章太多了，再说你这个类别又不是目前最主流的，所以一次拖更可能就会让你的……”
　　程秉回过头看了看篮球场。可能是颜色的原因，那个粉红色的身影特别显眼。
　　“还有，你最近的文风跟以前不大一样了，我建议你多看看读者的留言，毕竟没有读者你写得再……”
　　程秉听得有点烦了，打断了对方滔滔不绝的班主任式的劝导。“明白了，刘姐，我会想办法的。”
　　“就拖这一次。”听到对方明显顿了顿，程秉又补了一句。
　　“……好吧，那我等你的消息。”刘姐叹了口气，“理解一下，这也是为了你和你的作品好。”
　　“嗯。”程秉敷衍地回答。
　　对方挂断了电话，程秉靠在球场的椅背上开始思索到底要怎么办。
　　有了读者之后，自己的作品就不能再只是自己想到哪写到哪了，操。
　　程秉回想起来自己在高中写小说的时候，纯粹就是用来放松心情的。生活本来就这么枯燥无味了，不做点自己喜欢的事情不是自讨苦吃吗。
　　高考结束之后有人告诉程秉可以发到网站上，他的这种小说在往上受众面还挺广的。然后程秉就整理了一下自己高中写下来的厚厚的一本子，一章一章敲到网上。没想到居然还有那么一点水花，甚至还专门给他配了个负责任的编辑。
　　程秉也是没想到高中的内容能发得这么快。毕竟当程秉妈看到厚厚的一沓铅笔稿的时候，发自内心地感慨了一句要是程秉把这精力放到学习上能多考多少分。
　　不过从高考之后程秉就没怎么再写过了。
　　究其原因，就是分手之后不想写了。即便是在过了一整个夏天之后的现在，程秉想写也发现自己写不出来什么东西了。
　　虽然身边的人和自己都在拼命地安慰自己，失恋没什么大不了的，写不出东西没什么大不了的，高考失利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但是当十八岁的程秉突然意识到自己所期待的一切都失控了的时候，程秉还是感觉到心里被什么东西堵得严严实实的。
　　可能是陌生的环境，糟糕的过去，还有面对未来无法抑制的失控感。
　　……真烦，怎么跟非主流似的。
　　程秉摇了摇头，把今天中午没听完的那首重金属重新打开。
　　让这种声音充斥着大脑的感觉就是好，至少可以把自己目前烦心的事情全部防控。逃避可耻但有用，确实是这个理。

　　“班长！你怎么来了！”来自篮球场上的洪亮的一声打断了程秉的思绪。郑队的喊声让刚走进来的班长瞬间成为了全场的焦点。
　　班长微笑着跟他们打了声招呼，然后径直走向程秉坐着的位置。
　　“体委，辛苦了。”班长很自然地坐到程秉身边，程秉对她礼貌地笑了笑。
　　程秉努力地从脑海里思索班长的大名叫什么，想了半天干脆在班群列表里面找到了答案。她叫林时，程秉这才有了点当时她去竞选演讲时候的印象。
　　林时长得确实挺可爱的，怪不得郑戴会这么喜欢。
　　我要是喜欢女生我也挺喜欢。程秉心想。
　　程秉看向篮球场，虽然基本都已经挥汗如雨，但是郑队很明显还是像刚加足马力一样，比刚刚打得还要拼。
　　程秉注意到，每次投球的时候郑队都会往林时的这个方向看一眼。林时只是保持微笑看着他们，并没有什么回应。
　　好青春啊。程秉在今天第二次感慨。

　　“班长，你不是去开会了么？”中场休息的时候，郑队跑过来看了看手机。不过程秉一看就知道，这小子就是想来跟班长说两句话而已。
　　程秉对于这种过于明显的小心思还是看得出来的，多半得益于喜欢观察人的习惯。程秉突然想起来，看到自己高中和班里女生聊天的时候高中老师信誓旦旦地说：“我带班十多年了，你们的那点小心思还看不出来？”
　　你还真看不出来。
　　程秉看了眼远处的任明宇，正和孟鸿儒讨论着刚刚的战术。他那件衣服已经湿透了，能看得出来很好看的肌肉线条。
　　程秉咽了下口水。
　　那这么看确实没那么讨厌了。
　　“我一开完会就过来了，怎么能错过我们班精彩的训练赛呢。”林时笑吟吟的回答，程秉注意到郑队脸上有一种不符合其人设的羞涩。
　　操，大哥你还能再明显点不？程秉差点没憋住。
　　“我给你们带了水。”林时拉开拉链，拿出不多不少五瓶的矿泉水。郑戴的脸上洋溢着的幸福感已经呼之欲出了，程秉觉得下一秒他就要拿着林时给他的水绕着篮球场狂奔一圈。
　　“兄弟们，快来！人美心善的班长给我们准备了水！！”
　　郑队的声音成功地把整个球场的注意力引到了这里来。在所有人的目光中，就连林时也稍微有点尴尬地低了低头。
　　班上的球员走了过来，一个个满头大汗地接过从林时手中递过去的水，都说了声谢谢。
　　确实是很细心，自己压根就没想到水这个事情。程秉心想。
　　穿着派大星色的任明宇接过水的时候，程秉注意到他手上竟然带了个戒指，在食指。
　　好像戴在不同的手指上还有不一样的意义，虽然程秉对此一无所知。不过他的手还挺好看的……
　　操，怎么自己一直这么关注他？
　　在一个小时前，程秉对于任明宇的印象还只停留在那五个字上。
　　你丫装啥呢。
　　然后看了一场他打的不错的球赛之后，这个印象好像变成了“篮球打的好的帅哥”。
　　也可能是看了他的肌肉线条之后。
　　对于自己这种单靠一场实力碾压的篮球赛改变一个人看法的行为，程秉打心眼地嫌弃。如果是因为后者，那程秉真的会狠狠骂自己两句。
　　“班长，体委，你们觉得我们打得怎么样？”孟鸿儒看向两个人，抛出了这样的一个问题。
　　“都很帅啊，尤其是刚刚任明宇的那个灌篮。”林时笑吟吟地回答。
　　与此同时，程秉注意到郑戴脸上难以抑制的失望。
　　这么一个把什么情绪都写在脸上的人还挺好玩的，看一眼就知道在想什么。程秉心想。
　　至于刚被郑队的女神夸了的任明宇，只是仰着头喝着水，一点反应都没有。
　　很好。程秉心想。很好。
　　果然自己的第一印象就是对的。男生被这样的女孩子这样夸，估计心里早就乐出花了吧？你丫装啥淡定呢。
　　程秉看了眼任明宇因为喝水而滚动的喉结，发现自己给他加了五字滤镜之后没刚刚那么……喜欢了。
　　“我也觉得。”程秉跟着班长的话说了下去，又因为郑队脸上堆满的失落好心加了一句“队长也很牛”。
　　虽然程秉当然知道自己的夸奖肯定不如林时口中的份量重，但是郑队明显还是稍稍开心了一点。
　　“明宇是真的牛啊。”吴锐拍了拍任明宇的肩膀，“毫不夸张地说，是我这些年来见过所有人里面投篮投得最好的。”
　　任明宇用短袖的袖子擦了擦汗，回了一句“谢了。”
　　正当程秉心里将要浮现那几个字的时候，任明宇突然转过头。“体委，我们几号比赛？”
　　“后天。”程秉回答。“后天下午四点开始。”
　　群里我发了有赛程表，你不会看吗？
　　任明宇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拿起放在程秉旁边的手机，径直走向了篮球场门口。
　　“明宇，先别走啊，还能再打会呢。”郑队看到之后连忙说。
　　“打个电话。”任明宇头也不回地回了一句。

　　“喂，刘姨，我想跟您商量个事情。”任明宇站在篮球场门口，突如其来的风让还是满身大汗的他感觉到有一点冷。这么靠近海边的风和之前感觉到的风确实有点不太一样，好像卷着一股海水的气味。
　　“好，你说。”电话那头传来一个中年女人的声音。
　　“后天的钢琴课，我能往后推点吗，我……学校有点事，冲突了。”任明宇回过头看了眼刚刚那群一起打球的人。虽然这几个人没有之前那几个哥们配合起来那么舒服，不过水平也都还凑合。
　　“啊……那我今晚跟乐乐商量一下，回头再跟你说。”
　　乐乐就是那个十二三岁的那个学钢琴的孩子，稍微有点调皮，但至少还在任明宇可以掌控的范围之内。
　　“嗯，辛苦了。”任明宇挂断电话，往球场的方向走了回去。任明宇抬了一下头，正好对上程秉的目光。
　　操，怎么又对视了。程秉心中迅速地把目光挪到眼前正在讨论战术的这群人上。
　　任明宇觉得这个突然挪走的目光让这一切变得好笑了起来。他想起来，昨天晚上去海边试自己的新摩托的时候，就注意到他像个被赶出家门不知所措的小狗一样在路边看着自己。任明宇觉得这个自己脑海里突如其来蹦出来的喻体，跟昨天的程秉还真有点贴切。
　　不过昨天他的目光没有躲闪。
　　可能是因为当时自己戴着头盔，他没认出来而已。
　　还挺有意思的，这个人。任明宇转了一下手上的戒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