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不等》蕉原

3、第 3 章

　　到宿舍的时候，程秉这才发现自己的信息已经炸开了锅。
　　先是宿舍的人问他什么时候回来，程秉这才发现居然已经快十一点了。虽然学校没有明确的门禁时间，但是回来的太晚总归还是有些麻烦。
　　另外的几条信息，是篮球群里班长和那个篮球队长的。他们叫了程秉好几次，问他怎么还不去篮球场。程秉这才想起来他们今晚要打训练赛，这帮人对这个球赛还真的是很有激情。说实话，程秉还以为自己根本不用去。反正什么都不懂，去了也就是坐在场边发呆，还要和这么多连名字都记不住的同学尬聊。
　　看得出来，同样对此没什么激情的还有那个叫任明宇的。看这俩人在群里喊得架势，估计他也是一晚上没去。
　　“实在不好意思啊，今天忘了。”程秉想了想，又加了句“下次一定。”
　　“体委，你都不知道今天错过了什么。”有个叫吴锐的回复了。“咱们班这几个都是精英，估计打校队都绰绰有余。”
　　下面其它人纷纷赞同，班长也是。
　　“行，等着你们夺冠了。”程秉突然觉得这群人还挺可爱的，有种小学的时候参加拔河比赛的小朋友的那种率性。
　　“任兄，你也不来，我们等你等得好辛苦。”郑戴又提到那个程秉上午见到的那个男的。
　　确实，程秉现在想了想，他看起来确实像是那种会打篮球的男生，不过当时并没有注意到这些而已。程秉想起来，当时其实不过就是只得出了一个“长得挺好看”的结论。
　　程大作家的大失败啊。
　　程秉在身上找了找钥匙，打开了宿舍门。果然，三个人都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两个在玩游戏，一个在……看书。孔宣看到程秉回来，摘下耳机问了问怎么回来的这么晚。程秉笑了笑，只是随口说了句出去散步了。
　　程秉喝了口水，感觉到现在在嘴里还残留着海风的腥味。程秉翻了翻相册，选了张还算看得过去的照片给胖虎发了过去。
　　“今天有点事。”程秉瞟了一眼手机。粉粉嫩嫩的派大星突然出现，一晚上只回了五个字。
　　惜字如金啊，程秉挑了挑眉毛。
　　程秉随便翻了一下聊天记录，大致总结了这几个人。很多激情，很会热爱，很有信心，很能聊天。还有班长，挺负责的，甚至让他这个本来应该全部操办的体委感到有些不好意思。
　　至于对任明宇，除了上午总结出“长得好看”之外，又添了一条。
　　别给哥装。
　　“好了，快睡吧，明天还有课呢。”班长说完又加了个可爱的表情包。
　　“可可爱爱的许大班长晚安！”郑戴回的时候也用了班长的表情包，跟他硬汉的头像多少有点格格不入。程秉这才意识到自己甚至不知道班长到底叫什么名字。这种打直球的话，程秉觉得郑戴简直跟把对班长的好感写在脸上一样明显。
　　“有点羡慕。”胖虎隔了十分钟之后回了一句。
　　“……”程秉一时语塞。感觉胖虎在自己的影响下逐渐也变成了敷衍学大师。
　　宿舍熄灯了，编辑刘姐又给程秉发了一条消息。
　　“小程，我说咱们能不能不写那么多分手了……”
　　刘姐甩来几张评论区的截图。程秉压根不用点开看，就知道大概说的是什么意思。
　　有了读者之后唯一的不足就是写文的时候没法放飞自我了。操，说得轻巧，程秉自己难道不想写点别的，问题是这会儿还真写不太出来。
　　“给男主安排个新人也行，实在不行哪怕写破镜重圆呢，也别让他自己消沉了。”
　　“好，我尽力吧。”
　　“嗯，那你早些休息。”
　　程秉闭上眼，一直没睡着。可能是被海风吹得了，清醒得过分。很多画面开始在眼前像电影一样放映，最后停到自己从来没有见过的，暴雨如注的海面。

　　强撑着脸不让自己睡着的程秉决定再也不和陈星坐在前排了。
　　明明都是早起，怎么现在比以前在中学的时候难那么多。程秉思考了一下坐在老师眼皮子底下玩手机和睡觉哪个风险更大，最终选择了前者。
　　程秉打开了文档，决定在课上稍微赶一下稿，至少想想接下来故事要如何发展。
　　他朝四周环视了一圈，看起来很和蔼的老师正讲着这门课的成绩计算，一边的陈星在翻看书上的内容。再往那边看，是个扎着单马尾的女生，没记错的话就是那个班长。
　　显然，程秉和前排格格不入。程秉反复翻看着前几天写的进度，连自己都觉得很嫌弃。程秉看了看时间，五分钟唯一的进度是删去了二百来字。
　　要不弃坑算了，程秉用手指揉了揉眉心。
　　毕竟，很多故事都是毫无预兆的戛然而止。

　　凭着对平时分的渴望，程秉用自己最强的意志力坚持半梦半醒了一节课。他觉得，下课铃再晚半分钟，他就要一头栽倒在课桌上不省人事了。
　　趁着陈星去找老师问课后题的机会，程秉用最快的速度逃去下一个教室。他直奔最后一排角落的位置，拿出书之后直接趴桌子上补觉，一气呵成。

　　程秉揉了一下眼，看了看手表。十一点五分，还有十分钟下课。敢情自己是睡了一个多小时了？
　　很好，很能把握时间，程秉想。不愧是我。
　　程秉打了个哈欠。这倒是他第一次体会上课睡觉的感觉，毕竟高中三年自己的班主任是自己亲妈。
　　打开手机，胖虎连着发了好几条消息，大概意思是没课的上午能睡到十一点爽翻了。程秉没好气地回了一句，“学了一上午，谢谢。”
　　程秉抬了抬头，最后一排还真是一览无余。正前面的那个打王者的是昨天在走廊上看到的凭空投篮的男生，他今天还穿了一个球衣背心。程秉根据观察和细节推测了一下，这个男生大概率是郑戴队长。陈星果然还在前排坐着，虽然这节课甚至不计入总评。看着后排人均看手机的架势，程秉心中对自己室友有种发自内心的佩服。
　　程秉往右看了一眼，自己旁边居然是那个“你丫装啥呢”。程秉决定更近距离地观察了一下这个人。
　　嗯，鼻子很高，侧脸轮廓很好看，带着耳机，衣品不错。
　　操，怎么又是外表啊？程秉嫌弃了自己一下。程秉瞥了一眼手机，发现他居然在听舒伯特的钢琴曲。
　　……程秉真的会很好奇这到底是个什么样子的人。
　　程秉突然觉得自己盯得有点太明显了，感觉再盯下去就被他发现了，于是转过头来把桌子上唯一的一本书放回背包里面。早上为了多睡那十分钟没去吃饭，现在突然觉得饿了，等会得赶紧去吃饭。
　　下课铃响了，程秉刚打算赶紧走，就被前面的郑戴突如其来的一声体委拦了下来。
　　“体委，明宇，下午没课记得来球场打一下啊。”郑戴对着程秉和旁边那个人喊了一声，脸上挂着一种热情到让程秉稍微有点吃惊的笑容。
　　程秉的第一反应是，他居然叫任明宇叫得这么亲近。
　　接着想到他居然认得出来自己是那个体委。
　　“不是昨天刚训练过了吗，今天还要……？”程秉稍稍平复了一下自己不可置信的表情。他对篮球的热爱可能还真有点超乎程秉的想象。
　　“昨天咱们人都不齐。”程秉听出郑戴语气里面有一种失望的感觉，“况且下周就要开打了，咱们时间真的不算多……”
　　“好的，我下午一定去。”程秉点了点头，视线放在了一旁的任明宇身上。他像没听见一样，径直走向教室后门口。
　　虽然程秉觉得他大概率是因为没有听到，但还是把“你丫装啥呢”这五个字和任明宇捆绑了起来。
　　操！真的有人因为听钢琴曲而听不到别人说话啊？
　　“体委体委，他没听见！”一边的郑戴用力拍了一下程秉的肩膀，程秉嫌弃地皱了皱眉，硬生生把到嘴边的脏话憋了回去。“体委，你快追上他说一声！”
　　程秉刚想回怼一句“他难道没有手机么”，就想起来他昨天一晚上只发五个字的事迹。虽然真的不想主动惹这个任明宇，但是看得出来在他身边一脸焦急的郑队是真的特别想……和大家一起训练。
　　其实这个好像还真是自己身为体委应该组织的。
　　脑内急速思考了两秒之后，程秉抓起背包就冲了出去，拍了一下任明宇的肩膀。
　　对方回过头，和程秉对视了一眼。程秉盯着他，一直到对方开口才反应过来自己要来干什么。
　　“什么事？”任明宇看着眼前这个死死盯着他的男生，转过身来面对着他。
　　“……他们下午要去打训练赛，让你也去。”程秉回过神来，这时候身后的郑戴也赶了过来。“明宇，咱们下午磨合一下，冠军就……”
　　“知道了，我会去的。”任明宇扫了一眼郑戴就又重新把注意力放到了这个死死盯着他的程秉身上。刚刚上课的时候，任明宇就已经注意到这个一进教室就开始睡得像死猪一样的体委。任明宇注意到程秉脸上甚至还有刚刚睡觉的时候胳膊压出来的红印。
　　程秉意识到自己盯得太死了，迅速把目光收了一下。
　　任明宇转过身离开了，程秉也和郑戴回到了教室。突然程秉想到，这个人耳机里居然放的是钢琴曲。
　　有点神奇，果然大学就是多种多样啊。程秉心想。
　　“真好，我们下午就可以正式训练喽。”看得出郑戴一定非常开心，都哼起了小曲。
　　突然程秉觉得，有这样的队长好像夺冠也不是不可能。看得出来，他是真的很期待。
　　“你和他熟悉么？”程秉突然想到刚刚郑戴的那句“明宇”。
　　“谁？明宇么？不认识，不过都是一队的，下午不就熟悉喽。”郑戴跟另一个男生打了声招呼，“昨天我们几个兄弟都熟悉了，连班长都跟我们打成一片了。唉，体委，你说你昨天没来真是一大损失……”
　　程秉觉得，如果不打断，他会把昨天发生的大大小小的事全部复述一遍。好在陈星来了，程秉和侃侃而谈的郑队打了声招呼就离开了。
　　得了，看来下午的空闲时间又没了。程秉开始有些担心明天的截稿日期，他还能不能按时交上去。
　　转念一想，其实连写不写得出来还不一定。
　　程秉突然觉得有些许烦躁。

　　吃过午饭，程秉呆呆地盯着空白的文档。
　　今天至少要写三千字，才能勉强算数。程秉粗略的算了一下，除非今天写了比之前七天总和还要多的字数，不然他最好赶紧考虑怎么给刘姐陈述他拖稿的理由。
　　程秉戴上耳机试图隔绝周围室友的说话声，却发现根本就没什么用。程秉随便在歌单里选了首重金属，这才能勉强让自己忽略掉周围的噪音。
　　如果是像之前那样，别说三千字，就是翻个倍对他来说也不在话下。
　　自从和他分手了之后，好像很多东西都随之骤然停了下来。停下来的不止是自己以这种方式潦草结尾的高中生活。
　　还有他写下的故事，现在就和他自己的故事一样，好像不知道要从哪个角度下笔了。
　　“在干什么？”电脑上弹出了胖虎的消息。
　　程秉索性关上毫无进展的文档。“卡文了，明天要截稿。”
　　胖虎对于程秉连载的文章，就只停留在“知道叫什么名字”的这个阶段。至于其他的，他一点兴趣都没有。
　　这倒是毫不意外，毕竟程秉写的和他的兴趣范围八竿子打不着。
　　“你还会卡文？”胖虎回了个很欠揍的表情，让程秉本来就烦躁的心情雪上加霜。
　　程秉看了眼时间，正好快到他们约好的训练时间了。虽然他知道，作为一点篮球都不懂的自己来说，去了也和在宿舍发呆没什么区别。
　　程秉随手拿了件外套，往他们约好的方向走去。程秉方向感这点还是挺好的，只要走过一次的路就不可能会走错。
　　这个城市的温度比自己所在的地方要高，也许是沿海的原因。程秉穿着外套走了一会竟然还感觉有点热。这段时间正好是其他专业将要上课的时间，程秉努力地朝着人流的反方向走了过去。
　　程秉看向四周的学生们，和高中的时候的同学有着很大的差别。可能是这群同学有时间收拾自己的外表了，也可能是因为大城市的学生们本来就都是这样的缘故。
　　好青春啊，程秉在心里感叹了一声。

　　从宿舍到篮球场的距离并不是太远，程秉步行了五分钟就看到一群人正坐在球场里聊着天。程秉扫了一眼，这几个人的脸基本都有点印象。
　　郑戴第一个发现了程秉的到来，隔了五十米就向程秉打了声招呼。程秉有些不自在地朝着他们笑了笑。
　　这群人倒是都挺热情的。在郑队的介绍下，程秉终于把这群人一个一个地对上了号。
　　那个高高瘦瘦的叫吴锐，和郑队是队里的前锋，他旁边的那个黄毛叫刘文，叼着烟。程秉注意到他胳膊上还纹着几个英文字母。还有个男生在短袖外面套了件熟悉的十三号的球衣，程秉的脑海里回放了一下他昨天在走廊上跳起来扣篮的场景。他的名字也有点意思，叫孟鸿儒。
　　“今天班长好像要开什么会，应该是不来了。”郑队的语气难掩失望，程秉觉得应该没人还看不出来他的心思。
　　“那正好，不用注意形象了，打个痛快。”孟鸿儒转了转手里的篮球，“体委，你这大高个要是分我十厘米就好了，那我扣篮还不是轻轻松松。”
　　程秉配合地笑了笑，这种话从中学开始就听过无数次了。虽然在胖虎的强烈要求下，程秉也曾经在若干年前尝试过一点点篮球，但是程秉在那之后很快就意识到了自己没有任何运动天赋。
　　“怎么任兄还没来啊？体委要不给他打个电话？”刘文把烟掐灭，随手扔进了旁边的垃圾桶。
　　提起任明宇，程秉的脑海里自动浮现了五个字。
　　你丫装啥呢。
　　你丫装啥呢，怎么打个训练赛也要人打电话催？
　　当然，这个想法很快在程秉意识到自己也是掐着点来的时候消散了。
　　程秉点开那个粉粉嫩嫩的派大星头像，犹豫着要不要点开那个通话按钮。
　　“来了来了，不用打了。”吴锐看向篮球场的入口处说。程秉在心里默默地感谢了一下他。
　　程秉锁上手机，回头看了一眼。
　　任明宇正从篮球场的入口走过来。程秉打量着这个人，一件粉红色的短袖配了条黑色的短裤，脚上的是双看起来还挺专业的运动鞋，虽然程秉也完全不懂这个。
　　这玩意到底是有多喜欢粉色？
　　在任明宇不紧不慢地走过来的这几秒里，程秉想到了他耳机里面放的可能是钢琴曲，那五个字再一次不受控制地从程秉的脑海里蹦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