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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凤箫声动(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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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日,阮又微发动大刘小刘,群发拜帖,遍邀京城的豪门公子和高门贵女。
旧年的最后一次马球赛,在寒风猎猎中拉开序幕。
阮棠现在的身份是永嘉郡主,未来的晋王妃,虽说妻随了夫,晋王妃这个位衔和“退休老干部”差不了多少,但好歹是皇亲国戚。阮棠又自小入宫,十年来与诸位皇子、公主一起长大。
京城人士本着人到用时不嫌少,把阮棠也当“潜力股”看,故而今日给面子来的人极多。
阮棠一大早带着辛夷和豆蔻随身侍候。阮又微拨了两个管事、六个小厮还有二十余位杂役给她使唤,又叮嘱大刘小刘帮衬,自己并未露面,只在外面接应,倘有短少的物件,令小厮传话给他,他自去找四司六局置办。
约定开始的时间还没到,原本设下的位座眼看就要满了。
庄夫人带着沈思予到时,一同来的几辆马车,分别下来两位伯爵夫人,一位御史夫人,两位侍郎夫人,三位通判夫人。
庄夫人私下拉着阮棠解释:“听说今日来许多年轻郎君与娘子……”
阮棠一点头:“舅母,我懂,几位夫人家里都有待嫁的娘子、待娶的郎君?”
庄夫人笑。
阮棠吩咐两个小厮传话给阮又微,再多置二十套阴凉伞、帐设、桌几等物,片刻工夫,东西便送了来。
正布置扰攘间,又一架马车过来。前后簇拥八个女使,四个婆子。
下马凳摆上去,马车帘一掀开,又下来两个贴身女使,伸手去扶车里的人。
这么大阵仗,引得众人都伸长脖子去看,议论道:
“莫不是福宁公主也来了?”
“永嘉郡主自小是福宁公主的伴读,她来也不是没可能。”
在众人翘首以盼中,车里的人先伸出一只青葱般玉手,搭在车下等候的女使胳膊上。只看到这里,阮棠便知这人不是和颐,和颐从来跳脱性子,车一停下便会自己跳下马车,哪里会等别人来扶?
一颗挽着高髻的脑袋探出来,戴一顶极其豪奢的珠冠,垂下数缕流苏。动作间,叮当作响。随即,主人抬头,环顾四周,对自己引起的注目颇为满意,脸上隐有得色。
待她下了车,小刘在阮棠身边小声说:“这就是刑部侍郎余恩亭的女儿,余惠,京城里有名的跋扈小娘子。”
阮棠恍然大悟,原来是她。
再仔细打量,见她今日穿胭脂红方棋朵花四合如意纹天华锦袄,外罩大红织金妆花缎天马皮里大氅,更显得面容秾丽,艳色夺人。
阮棠心知她是书中反派,此时却也不由暗赞一声:确有跋扈的资本。单论她的容貌,在原书中对阮又微死缠烂打,倒算不得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余惠仰着头,尖尖的下巴作盛气凌人状,缓步走到阮棠面前,笑道:“郡主今日办马球赛,却不曾给我递帖子。我向来不识趣,不请自来了。”
阮棠忙告罪:“我才出宫,对这些事尚不熟练,这几日左支右绌,眉毛胡子一把抓,免不得多有遗漏,还望余娘子见谅。”
余惠亲亲热热拉过阮棠的手,拍了拍:“妹妹下次不要再漏下我便好。”
阮棠笑:“不敢不敢。”说罢让辛夷亲自引着余惠一行人落座。
待众人坐定,阮棠吁出一口气。
因为这场马球赛主要是让沈思予与颜廷之相亲,她先找庄夫人的席帐,只见庄夫人坐在正中,一左一右两位夫人与她攀谈,却不见沈思予。
将球场细细打量一番,颜廷之也不见人影。
此时锣声敲响,第一轮球赛开始。大刘小刘皆已换好装束,与几位年轻郎君、娘子纵马入场,衣裙在风中猎猎作响。
阮棠放心不下,起身想去寻人,这时入口处又传来一阵喧哗。她一看,顿时一颗脑袋两颗大。
领头的两位郎君,骑在高头大马之上,皆穿狐裘戴紫金冠,贵气逼人。
正是陈王赵靖和宋王赵翊。
后面缓缓驶进一辆朱轮翠盖八宝香车,车盖四角挂着葡萄花鸟纹鎏金香球,香球下坠着铜铃,随着马车行进,叮咚作响。
阮棠连忙迎上去。
马车停下,帘子一掀,和颐便急不可待地跳下车,宝笙跟在她后面下了马车。
“棠姐姐,听说你办了马球赛,三哥和四哥陪我来给你捧场来了。”
陈王与宋王也下了马,阮棠一一见过礼,笑道:“大冷的天,难为殿下、公主跑这一趟。”
赵靖唇角微扬,扫视球场,笑道:“待棠妹妹与皇叔成了亲,便是我们的长辈了,自家子侄来捧婶婶的场,也是应该。”
……
赵翊看了赵靖一眼,打圆场:“都是和颐爱凑热闹,非闹着出宫不可。但愿我们没给棠妹妹添乱。”
和颐吐舌:“我求了娘娘许久,才准我出宫,今日可要玩尽兴。”
场中原设有一顶豪华席帐,名义上是留给晋王。众人知道晋王不良于行,很少出席这种场合,是以席帐等同虚设。如今两个皇子一个公主大驾光临,只有这顶席帐才配得上。
阮棠亲自将他们一行人引到账中坐下。
方才坐定,便三三两两有夫人带着郎君、小娘子们来请安。
阮棠陪着应酬片刻,趁人不注意,领着豆蔻和辛夷出去,惦记着找沈思予。
先去问了庄夫人,庄夫人道:“思予方才告诉我说去更衣,她今日也想打球。”说罢问身边一个婆子,“娘子去了多久了?”
那婆子回道:“总有两炷香的工夫了。”
“我去看看表姐,这场子她不熟,莫要迷路了才好。”
庄夫人笑着点头:“难为你细心。”
阮棠心里有些担心,她这个表姐天生的傻白甜,场子里人多眼杂,别被人诓骗了才好。又叫来几个小厮四处寻找,自己则带着豆蔻和辛夷去更衣处寻找。
更衣处在东边竹林后,与马球场隔着一片池塘,走过去需过两座石桥。阮棠下了第一座石桥,刚刚拐到僻静处,却被一人拦住。
“棠妹妹,好久不见。”
四下无人,风吹过竹林,竹叶相击,飒飒作响。
阮棠看着眼前的陈王殿下,颇有些头痛。
她脸上作出疑惑神情:“殿下也有兴趣上场打马球吗?”
赵靖眼风轻轻掠过豆蔻和辛夷,声音平平下了令:“我有话与你们娘子说。”
阮棠只好示意她们:“你们远远跟着罢。”
两人沿着石子路缓缓往前走,赵靖沉默,阮棠便天马行空地出神,她此刻并不很担心。毕竟赐婚圣旨已下,除非晋王此时死了,否则她绝无可能再与赵靖扯上关系。
所以赵靖要对她说什么?
她努力回想原书中的情节,据她记得的情节,赵靖对阮棠绝无半点情意,从酒中下药到请旨求婚,是彻头彻尾的阴谋和利用。赵靖心机深沉,为人刚愎自用,却生来一副和煦如春风的君子气质,很能唬人。
赵靖也在不动声色地打量身边的阮棠,不知是不是他错觉,他总觉她与以前不太一样了。这两年他四处笼络势力,建立自己的关系网。阮棠作为秦国公的幼女,也是他计划的一部分。他一直觉得她是最好拿捏的棋子,一向胆小慎微,动辄退避忍让。人虽生得美,却总木愣愣的,看着便觉柔弱可欺。
可她竟从他惊心设下的陷阱中全身而退,难道一切都是巧合?
在他求旨赐婚时,偏又半路杀出程咬金,这个“软柿子”何时搭上了他那残废叔叔?
“据说娘子与皇叔父一见钟情?”赵靖瞟了阮棠一眼。
阮棠眼珠子转了转,脸颊适时浮上红晕,这让她显出几分狡黠之意:“是。”
“阮娘子喜欢皇叔父什么?”
“好看。”
赵靖的面孔有裂开的趋势,好看?哪里好看?
赵靖拿自己与晋王比,一个年轻健康、四肢健全,一个大龄孱弱、双腿残废,阮棠是瞎了吗?
“在棠妹妹心里,我……不好看吗?”赵靖蹙起眉头。
“殿下也好看。”
赵靖眼睛一亮。
“但我更喜欢晋王这样的。”
赵靖眼中两簇火又迅速熄灭,但他仍不甘心,追问:“皇叔是哪样的?”
阮棠眯细了眼,像偷腥的猫:“柔弱不能自理的。”
赵靖:“……”
他怀疑她脑子有病。
“自棠妹妹进宫,本王一直拿妹妹同和颐一样照顾。这两年妹妹大了,我心里对妹妹的情谊渐渐发生变化……还以为妹妹也同我一样,原来是我的自作多情了。”赵靖平心静气,仍不愿就此放弃。
阮棠心中呵呵,一脸真诚:“京中贵女如云,殿下以后一定能找到真正钟情之人。”
赵靖觑了阮棠一眼。
“余侍郎家的余娘子,乃是国色,我瞧着与殿下就十分相配。”
赵靖:“……”
球场方向传来击鼓声,应该是第一场球赛结束了。
此时不溜,更待何时?阮棠趁机向赵靖道:“今日我做东组了马球赛,要照应场上的事,离开太久不好,倘有照顾不周,还请殿下见谅。往后就是一家人了,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论辈分,殿下以后还得叫我一声婶婶。今日的一番话,我只当没听过罢。”
“……”赵靖沉默片刻,回过神,又是一脸和煦的笑,“阮娘子说得对,今日话说得唐突,望娘子别放在心上。”
阮棠深沉地一点头,转身离去。
赵靖一双眼盯着她背影良久,若有所思。
————
阮棠把更衣室里里外外找遍,都没找到沈思予。
派出去搜寻的小厮回来报,也说没找到沈娘子。阮棠无奈,决定回球场告诉庄夫人。没想到回到场中,一眼便看见沈思予端端正正坐在帐子里,正和庄夫人小声说话。
“表姐去了哪里,我找了半天都没找着。”
沈思予脸一红:“我迷路了。”
阮棠:“……”
吐槽容后,正事要紧。
阮棠兴致勃勃履行媒婆职责:“我去带颜廷之来,给舅母相看。”
庄夫人一径点头,沈思予却隐隐有不情愿之色。阮棠十分敏感地捕捉到了,小心翼翼问沈思予:“姐姐不乐意?”
庄夫人闻言,也看过来。
沈思予低头不语。
阮棠见她神情,若有所悟。沈思予迷路,多半不是自己找回来的,今日来了这么多郎君,怕是已与人看对眼……有道是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姻缘一事本就强求不得。
阮棠小声问沈思予:“姐姐方才迷路,可是遇到了什么人?”
沈思予目光看向马球场方向,目光凝在一处,片刻后低下头,脸色酡红。阮棠循着她视线望去,不远处,一个郎君也深情款款看过来。
……
不是颜廷之又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