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色财气》江川野

20、十九

　　废楼，

　　救护车，警车，都来了，现场一片混乱。

　　本以为废楼荒凉，人烟稀少，没想到出事之后该来的热闹一样不少。

　　林季年把林九玥和陈伊伊送上救护车，警察封锁了现场。

　　七楼，头朝下，必死无疑。

　　救护车走后，林季年和安宇被带去做笔录。

　　林季年拿出了在林九玥身上搜到的录音笔，提供了陈伊伊几年前伪造意外杀害林母的证据。

　　“九玥，剩下的事情，交给哥哥。”

　　下班后的何悸莫名感觉到心慌，手机的屏幕锁了又开，开了又锁，始终想不起自己要干什么。

　　“哥，你今天怎么心不在焉的?"许昭给何悸递了杯水。

　　“我也不知道，就是那一下子，突然很想哭。”何悸很懊恼，他也不清楚自己到底怎么了。

　　“休息一会儿，晚上咱出去转转。”

　　“好。”何悸低低地应了一声。

　　许昭换了衣服，坐在何悸身旁刷手机，一条今日热点弹了出来:#废楼自杀案。

　　“嗯?怎么回事?"许昭带着好奇点了进去，一看案发时间，好家伙，一小时前，“好好一姑娘怎么说轻生就轻生呢，生命诚可贵啊，我靠这还是两个一起共赴黄泉，"许昭一边看着一边可惜，看着看着发现这栋楼有点眼熟，“何悸!这栋楼我们是不是去过!”

　　何悸听闻凑了过来，一看许昭手机里的图片，这废楼不是林季年公司的旧址吗?“许昭你看的是什么?”

　　“自杀案啊，跳楼的还是俩姑娘，抱团自杀。”手机被何悸抢了过去，许昭在一旁没得看，“哥，这个今日热点有啊，你自己去看嘛……不过现在自杀都流行抱团?”

　　“好姐妹手拉手上厕所我理解，关系好嘛;这都达到了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的境界，实在情比金坚……”许昭发表着意见，一边试图抢回自己的手机。

　　何悸越看越不对劲，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连忙拿出手机打电话给林九玥，“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

　　“不会的不会的，林九玥不会这么傻……”何悸的手在颤抖，出了一身冷汗，手指不停地在翻新闻，“怎么不抢救，不会确认死亡的，只要及时，就不会有事……”

　　“哥你到底怎么了?怎么跟魔怔了一样……”许昭一头雾水，不知道何悸为什么这么上心，"难道就因为你去过那栋楼，所以产生了共情?”

　　“诶哥你去哪啊?”

　　何悸匆忙拿起车钥匙就往外走，许昭一脸懵，“你穿上外套再走啊!”

　　“紧张成这样，怎么回事……”

　　何悸脸色凝重，带着一身戾气，碰见何悸出后台的粉丝根本不敢上前，远远让出一条宽敞的道路。

　　“林九玥你接电话啊……不要再无人接听了。"

　　何悸一边开着车一边给林九玥打着一个又一个的电话;机械冰冷的女声一次又一次的响起，何悸像是溺水般无法呼吸，但又抱着一丝希望，不自觉地，车速越来越快，直达废楼。

　　警察已经走得差不多了，面前只有一些零零散散看热闹的人，何悸在一旁停车，狂奔着往现场去。

　　废楼前已经被封条封起来了，虽然人已经被送走了，但地上还未干涸的血迹正在何悸的脑海里回放着刚刚发生的事。

　　何悸不敢再想下去，他只想确认林九玥没事。

　　“伤员送往了哪家医院?"何悸上去逮住一个人，也不管对方是谁。

　　“肯定是就近啊，不过这么高摔下来，活不了。"

　　“闭嘴!别他妈瞎说!”

　　何悸驱车赶到离这最近的医院，冲到门诊那里询问今天有没有跳楼的女孩儿被送进来，结果被护士告知本院不泄露病人信息。

　　何悸愣在原地，浑身的力气都被抽掉一般，最终还是拿出手机颤颤巍巍地拨通了那个此时此刻最不愿意拨出去的号码，他怕收到坏消息。

　　“喂--”是林季年。

　　“林九玥呢……”何悸的声音微微颤抖。

　　对面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抢救无效，宣告死亡，三天后举行丧礼。”

　　手机滑落在地，屏幕应声碎掉了。

　　“她在哪，我想去看看……”何悸捡起手机，地上还有手机屏幕掉落的碎屑。

　　“她不会想以这种方式见你的，太丑了。"林季年说完就挂掉了电话，何悸听着里面传来的嘟嘟声，精神恍惚，像做梦一样。

　　等等……两个姑娘，一个是林九玥，那另一个……

　　何悸又一次拨通了林季年的电话，“跟林九玥一起跳楼的那个姑娘是谁?”

　　“你的官宣前女友，陈伊伊。”

　　“她也……”

　　“一起死的。”

　　何悸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医院的，一路上恍恍惚惚。

　　到家了坐在沙发上，木讷地看着手机里所有关于今天自杀案的报道，不知不觉眼泪滴到已经碎掉的屏幕上也没有察觉，只是一直在刷，一直在看，重复地看，一遍又一遍。

　　许昭和江翊担心何悸，毕竟他今天太古怪了。这俩决定主动去何悸家看看，到了门口，许昭敲门，没人回应，“悸哥不会不在家吧?”

　　“这么晚了不在家还能去哪，我给他打个电话。”江翊点开微信摁了个语音通话。

　　何悸的手机弹出语音通话的窗口，接听。

　　“何悸，你在家吗?”

　　“怎么了?”何悸声音哑哑的，好像生病了。

　　“我跟许昭很担心你，来看看，到家门口了。”

　　“嗯……我给你们开门。”

　　何悸缓缓站起身，两条腿各走各的，轻飘飘晃到门前，“咔哒--”

　　“何悸你怎么了?”江翊捧起何悸的脸，眼睁睁看着何悸的眼泪一滴一滴滑下来，都不带停的，这俩人哪见过这阵仗。

　　“啊?我没事啊。”何悸任由江翊捧着，也不动他。

　　“没事你哭什么?”许昭看着何悸涣散的眼神，指定不对劲。

　　“哭了吗……我怎么不知道。”何悸抬手摸摸自己的脸，一片湿润，“好像是哦……”

　　“何悸你魂儿是不是丢了!"许昭一手拉着江翊一手拽着何悸往里进。

　　何悸任由摆布，许昭让走就走。

　　“到底怎么回事?”

　　“去医院了，林九玥死了……陈伊伊也没了。”何悸站在沙发旁，语无伦次地说着

　　“什么?”

　　第二天，在以自杀案结案后，林季年命人推倒了那栋废楼。

　　施工队在爆破后的坑里发现里一些奇怪的碎骨，又一次报了警。

　　谁也没想到，这栋楼下有一具尸体，并且掩埋了长达十九年。

　　同一个地方，两起命案。

　　林季年在得知这件事后，发现时间对上了，便将这段时间他和林九玥合力搜集的证据交给了警察。

　　藏尸案还牵扯出了十九年前的临郊别院纵火案，警察找上林家山庄抓林长生的时候，林长生也对自己的犯罪行为供认不讳。

　　原本扑朔迷离的案子，就这么被轻轻松松地侦破了，用时最短，且毫无悬念。

　　犯罪事实清楚，证据确实充分。

　　林长生涉嫌故意杀人，纵火藏尸，情节恶劣，被判无期徒刑;同时，林长生也被赶出了家族，而这荒诞般的悲剧成为了其他人茶余饭后的话题;说起林家，人们再也不会提起那个十恶不赦的不孝女林九玥。

　　林长生的小老婆本来就是林长生自己一直在养着，如今他倒了，他的小老婆失去了经济来源，一无所有，只能做回老本行，去夜场工作;至于那个出生不久的孩子，林家拒绝抚养，被送到了福利院。

　　在林长生被收监之后，林季年又一次提供了陈伊伊五年前杀害林夫人的证据，联系林长生的所作所为，陈伊伊的作案动机十分明显。

　　一切水落石出，很出其不意，却又合情合理。

　　三天时间，林季年在林九玥的葬礼举行之前做好了所有她所想的。

　　葬礼很盛大，比林九玥那潦草的婚礼还要隆重。

　　虽然来的人也不多，但是该来的都来了。

　　林季年做得很好。

　　葬礼结束后，林季年把何悸叫住，“何悸，九玥她有些东西给你，去你家里好好谈谈吧。”

　　“我家里没收拾，挺乱的……”

　　林季年牵起身后脸色发白的沈栀，跟着何悸回到他家。

　　到了何悸家，一打开门就闻到一股酒味，还有周围乱糟糟的酒瓶子，轻声对沈栀道，“别害怕，你在外面等一下。”

　　林季年轻轻皱了皱眉，跟着何悸往里进。

　　见林季年拿出电脑，何悸推开了桌子上的杂物，腾出了个地方。

　　“一个个来吧，有的是时间，"林季年拿出一张旧照片，“先从你的前女友说起，”

　　“上面的一家三口，男的，是我和九玥的父亲;女的，是废楼下挖出来的那具尸骨，至于这个小女孩儿，是你的前女友陈伊伊，也是九玥同父异母的姐姐，我的妹妹，但我不承认她。”

　　“陈伊伊的目的很明确，她事先找过九玥，表明了自己想要认祖归宗，夺回林家二小姐的地位，九玥不让;这也是为什么陈伊伊后来跟着梁煜，梁煜倒了之后进你的公司，想搞林九玥，她就需要靠山。”

　　“陈伊伊爱不爱你我不知道，感情是很复杂的，但她对你一定别有居心，"林季年拿出一个U盘，“这里面全是她通过你收集到的对何家不利的资料，任何一点都足以让何家倒台，把背后的丑恶公示于众;而这，是林九玥用命从她手上抢回来的。”

　　“物归原主，你自己处置吧。”林季年把U盘扔到何悸手里，接着打开了电脑。

　　“你是不是以为林九玥离开何家公司之后真的甩手不管了?”

　　林季年把文件夹里的合同发到何悸的邮箱里，“九玥在临走之前把所有东西都收拾好了，重要的合同依旧是她在帮你跟进，你一点都没有察觉吧。”

　　紧接着，林季年点开了林九玥给他发的一封邮件，转到何悸面前，“这算是九玥给我交代的后事了，你自己看吧。”

　　邮件:哥，我又要麻烦你收拾残局了。

　　电脑桌面上那个加密文件夹，是我收集到的所有证据，足以让林长生被判无期徒刑;

　　Sept.的转让合同我已经拟好了，今年的设计图我也画好了，剩下的就交给你经营。

　　障碍我已经帮你全部扫清了，你自己加油吧，安宇也会帮忙的。

　　何家那边的重要合同我都谈妥了，在我的C盘里存着，只要何悸签上字，他和他的公司便永无后顾之忧。

　　这是我送给他的最后一份大礼。

　　何悸太蠢了，无论如何，保护好他。

　　照顾好自己，爷爷，还有安宇。

　　记得帮我喂Niko和旺仔，别把我房子卖了!

　　哥哥，我爱你。

　　有我这样的妹妹，辛苦了。

　　“她为什么这么做，为什么什么都不跟我说……”

　　何悸看着面前铺展开的，林九玥为他做好的一切，邮件上的一字一句像刀子一样划在他的心上;林九玥连后路都为他铺好了...….

　　“滴水之恩，涌泉相报;她在报你之前对她的好。”

　　“只是报恩吗……报恩就做到这个地步?”何悸喃喃着。

　　“救命之恩，以身相许;她不以身相许，便以命相抵;恩情是还清了，至于她为什么还让我保护好你，看样子她真的很爱你。”

　　“医院的事，你知道?”何悸抬起头，看着林季年。

　　林季年眼角带笑，“很好查，只是她不想我知道，我可以装作不知道。”

　　“九玥从不做无计划的事，怎么可能去说走就走的旅行。”

　　林季年在说完就拿起东西起身离开了，留下何悸一个人呆坐在沙发上慢慢消化。

　　陈伊伊最终被判故意杀人罪;在跳楼案中，陈伊伊被划为畏罪自杀。

　　而梁煜，知晓陈伊伊犯罪事实又不上报，包庇罪犯，判刑四年。

　　至于苏子莹，安宇在会所提取了她潜入监控室偷视频的监控，上交警方后苏子莹被拘留罚款;苏子莹也从此被踢出了名媛社交圈，千金大小姐的眼里可容不下污点，她做梦也想不到自己小小的恶意会让她落到如此下场。

　　不过因为安宇从中做了点手脚，本来拘留罚款就可以解决的问题，结果苏子莹在警局大吵大闹，故意伤人袭警，只得收监。

　　新闻媒体大肆报道，这一豪门丑闻几乎占了整整一个月的头版。

　　林季年看着电脑上不断上升的数据和手里的报纸，想要笑却笑不出来，站起身，拎着报纸走出了阳台，拿出打火机，点燃，扔到阳台角落，倚着扶手，看着它烧为灰烬，“九玥，这样的结局，还满意吗?”

　　一阵风吹来，轻柔地拂过林季年的脸庞。

　　五年前，母亲的葬礼上，

　　“哥，万一以后我被绑架了或者出意外了，但是不能明目张胆的通知你来救我怎么办?”

　　“不能明目张胆那就用暗号吧。”

　　“什么暗号?”

　　“今天是几月几号?”

　　“6月19。”

　　“如果你真的遇到危险了，发6月19给我，我一定会去救你的。”

　　“好。”

　　没想到真的会有用到的一天。

　　“废楼，6月19，15: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