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夜色 ...
-
林之夏从学校出来的时候已经入夜了，学校里早就没了人。
出了东门之后是一片居民区，这里在近郊，大部分住的都是退休老人和从外地辗转而来的，赶着江州这一带沿海地区大开发，进厂打工的外地人，这个点就算在城郊，也静得反常，路灯投下的光晦暗不清，纵横交错的电线将天空分割成一块一块的几何图形，上面挂着不知从哪家吹来的空调被。
这里治安不算很好，经常会有附中的学生堵在这里抢附近小学生的钱，小学生的监护人一般都是这些独居老人和外地工人，所以自林之夏进附中起这六年里一直没人管，或者管了，但没用。
在市区，这个点正是大爷大妈们跳广场舞的时候，在这里却一片死寂，像一座空城。
前面偶尔有人声传来，因该是附中的学生，而且这个点大概是艺术楼的，她直觉不好，停下了脚步，不想在这种情况下碰见她们。
她在练舞时顺便和一个婆娘打了一架，手机被砸废了，现在孤立无援。
“那个臭.婊.子是东隅街的，只能从这做公交。”
林之夏被穿堂而过的寒风扑了一脸，又冷不丁地听到这么一句。
应该是听到了林之夏的动静，那边说完忽然停下了，四周重新变得寂静，可即便如此她还是听出来了，那个声音的主人是秦婧，几小时前，她被带走时，还哭得撕心裂肺人神共愤地要林之夏等着。
不知哪家阳台上的猫忽然凄惨的叫了一声，墙角死寂的壁虎倏地向青草深处爬去。
林之夏转身，向学校门口跑。
“别跑了，你以为你走得掉？”秦婧叼着烟用一种她一贯的趾高气昂的语气说。
学校门口那边的阴影处走出来两个人，其中一个是清北班的陈锰，今天下午高炀才跟她扯闲篇，说他“又菜又爱装逼”。
现在，她彻底被这八个菜逼给堵住了。
“林之夏，现在，轮到你跪下来求我了。”秦婧笑着说。
“跪下来，好好给我婧姐道个歉，你就能走了。”站在秦婧身边的一个穿着黑色皮衣的胖成猪的女人说。
林之夏忍耐度限超低，小时候高炀只是逗她两句，都能让她把他按着往死里打，现在的她更是已经接近发疯。
“还站着做什么，需要我教你么？”那胖女人阴冷地笑着，脸上的痘痘挤成一团，在林之夏眼里，她现在就像一头猪，一头黑猪。
黑猪一步步朝她靠近，林之夏却乎然转了身，撂了书包朝陈锰砸去，陈锰没想到，她被这么多人围着还敢反抗，一时间躲闪不及载进了旁边的泥地里。
林之夏疯了一般朝学校跑去，脑子里除了耳边呼啸而过的风声就只有一个念头，绝不能被他们抓住，被他们抓住是什么下场，林彦就是最好的例子，关于他的记忆，此时她脑子里只剩下那些肮脏的咒骂和一片血腥。
另一个男的匆忙扔了烟拎着木棍，追了上去，大概只有几十秒的时间，他就拽住了林之夏的头发，把她拖了回去。
林之夏趴在地上，面前站着秦婧，后者冷冷地看着她：“先打她一棍，别让她再跑了。”
陈锰一只手拍着身上的泥，另一只手提了棍子，用尽全力砸在林之夏脚踝上，林之夏倒吸了一口凉气，整个身子都蜷缩起来。
秦婧抓着她的头发，强迫她抬起头，直起上半身：“你说你他.妈的惹我做什么呢？找死呢？”
“他.妈的，还敢打老.子，给她逼.脸了。”陈锰蹲下来，看着林之夏，一脚踢在她小腹上，林之夏疼得真不开眼。
黑猪捏着她的脸，强迫他睁开眼：“来，跪着给我们婧姐道个歉。”
林之夏不说话，要她道歉？做梦。
黑猪扇了她一把掌。
“没事没事，不用道歉，不是多大的事，不用道歉。”秦婧笑着，歪着头看着林之夏，神情却又忽然变得阴冷，你只需要对这个说，“ ‘林彦是同.性.恋，是臭.基.老佬，林彦很恶心。’就行了。”她手里拿着手机，手机开了录音。
林之夏觉得愤怒，然后又涌上一层悲凉，到最后竟找不到反驳的话。
“怎么？你难道觉得同性恋不恶心吗？”陈锰扯着她的头发问她，“难道不恶心吗？我们都觉得很恶心。”
“他不是……”林之夏辩驳。
“不是？他不是，他为什么那么娘？他不是，他为什么只跟女生玩？他是同性恋！他是人妖！他恶心！”秦婧一字一句咬牙切齿的说，“他明明就是，连我爸，你们的张老师都觉得他恶心！”
“你和他，你们两个一样恶心！”她一边说着一边从黑猪包里掏出一罐东西，“你太恶心了，太恶心了，我要惩罚你……来 ……把这个吃了……”
瓶子里塞满了一团团带血的东西。
“把它吃了！你太恶心了！”秦婧拧开了盖子 ，塞到他嘴边，陈锰拧着她的手，防止他乱动，黑猪捏开了她的嘴。
那是一罐牛蛙，被生扒了皮，身上糊满了血，腿还在神经质地抽搐着，像是马上就要爬出罐子来。
林之夏偏开头要吐，黑猪又把他掰了回来：“你躲什么？觉得它们恶心？它们可没有你恶心！”
秦婧从罐子里捏出一只牛蛙，那只牛蛙的被掰断了，正滴着血，还在抽搐扭曲着，像是在挣扎。
“掰开她的嘴，我喂他。”秦婧笑着。
黑猪捏得更重了，林之夏还是紧紧地闭着嘴，秦婧手里那只牛蛙还在扭曲着，就在她嘴边。
“吃呀！吃呀！”秦婧还在重复着，“你吃呀！”
林之夏拼命偏开头，可是却一直被黑猪钳制着，“你说嘛，你说了，我们就不逼你了。”黑猪说。
“说！说林彦是同性恋！”
“赶紧说啊！”
“林……林彦是同性恋……”林之夏被钳制着，带着哭腔说。
“说他恶心！”
“他很恶心……很恶心……”情绪涌上来，她还是哭了出来。
“同性恋难道不恶心吗？”秦婧笑着问。
“恶心……很恶心……”
“有多恶心？”她又笑了。
“非常……非常……恶心……”
“有人来了！”一直守在巷子口的那个男生吼了一声，所有人都停了下来，看着巷口，林之夏松了口气，最好是个男生，可能会救她，女生也行，至少帮他报警。
来的是个女生，留了长发，快要及腰，用一根浅灰色的头绳挽在脑后。
她的侧脸隐在不亮的灯光里，眉梢眼角缀着细碎的光。
路过的时候，她下意识看向巷子里，然后，她愣了一瞬，秦婧歪着头看着她，陈锰提起了棍子，神情紧张起来：“清北班的，她认识我。”
女生低下了头，戴上了卫衣帽子和白色的有线耳机。
她要离开。
她要装作没看见。
她不会帮她。
林之夏闭上了眼，就要认命。
有过希望之后，连觉望都会更深。
“你跟上。”秦婧对那个守在巷子口的男生说，“林同学，我们继续。“她又转过来笑着看着林之夏。
“我也去。”陈锰松开了林之夏，追了出去。
林之夏半跪在地上，陈锰走了，她身边就剩下几个女生，如果要反抗，只能是现在。可是，对方是六个人，她不能冒险。
“他.妈.的，找死！”巷口传来陈锰的声音。
接着是类似打斗的声音，然后是啤酒瓶被打碎，最后是木棍打在水泥墙上。
那个长发女生被他推搡着又回到了巷子口，“他.妈.的，这婊子居然想报警。”他推了她“一把，又踹了一脚，那个女生跌坐在林之夏身边，五官掩在黑暗里，看不出神情。
秦婧一巴掌甩在她脸上：“跟你有关系吗？你就管？贱不贱哪？”她嘴角渗出了血。
林之夏的心跳漏了一拍，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忽然就下了决心，抓着黑猪油饼一样的头发站了起来，又踢了她小腹一脚，黑猪恼羞成怒，又扑过来，混乱之中，她摸到一块石头，朝黑猪扔了过去，正中她的脑门，血涌了出来。
陈锰正要冲过来，被那女生一棍子打趴在地上。
林之夏替她挡住了从黑猪身边赶来凑热闹的甲乙丙丁。
很奇怪，明明只是一个路过的陌生人，而且什么都没做，却在这一刻，她们成了彼此的勇气和后背。
那些甲乙丙丁看着带头的人都倒下的了，也开始渐渐往后退，和那些影视剧里被主角打了一拳就捂着肚子“哎呦哎呦”半天起不来的反派手下一样，他们不是真的想打，他们只是来划水的。
秦婧把那罐恶心的牛蛙朝那个女生扔去，那女生侧身躲开，手臂划过并不平整的墙壁，划一道口子。
林之夏捡了陈锰的棍子发泄一般打在他背上，接着又拼尽全力把棍子扔向秦婧，趁着秦婧躲开的间隙，她抓起那女生的手就跑。
老城稀疏的灯影在奔跑中倒退成海，楼房投下的巨大而漆黑的影子被甩在身后。
有人推开了窗子看热闹，又打着哈欠关上了。
她们从黑暗中挣脱出来。
夜色裹挟着晚星跌进绚烂恢宏的城市，灯火煌煌，夜色娆娆。
年少一场，总有那么一次，奋不顾身。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夜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