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花已作风前舞》未知去处

3、第二章 沉*消

　　雪如一面这样想着一面开口问道：“颜儿，你且细细与我说一说，这里是哪里？我是什么身份，又是怎么认识那个定国侯的？”
　　“这里是攒锦楼啊！”颜儿显是极活泼的性子，不待她再问便脆声道，“说起我们攒锦楼，那可是咱东盛王朝甚至整个浮溟大地首屈一指的青楼伎馆呢！咱们当家心娘，就是小姐的母亲，年轻的时候就是极有名的花魁娘子。咱们东盛王朝有句话，寻欢者倘若没去过青攸城攒锦楼，那可称不上是真正的寻欢者啊。”
　　“东盛王朝？”雪如一怔，历史上有过这个朝代么？
　　“对啊，现在整个浮溟，除去我们东盛王朝，还有南边的予著国和西边的清阳国。”小丫头眉飞色舞，显是多得教诲，“这中间就属咱们东盛王朝国力强盛。”
　　原来，这里并不是那个自己生活了三十二年的时空。“那么，定国侯？”
　　“北堂氏是世袭罔替的定国侯，不过颜儿从没有见过定国侯，也不知道小姐是怎么认识定国侯的。颜儿只知道，大概两年多以前吧，有一天心娘带小姐出门远行，过了一个多月才回来，回来之后小姐就对颜儿说你喜欢上定国侯了，还说心娘不同意，要我别告诉别人。”颜儿问一答十，显然十分希望雪如借此快快恢复记忆。
　　定国侯……她沉吟，想起心娘也曾提及定国侯，貌似这位定国侯还是心娘的“少主”？堂堂一位侯爷居然连青楼的势力都要网罗，只怕这定国侯也不是什么安分人物呢。
　　“可是小姐，定国侯是要尚公主的，像我们这等出身，以定国侯的为人，是连看都不屑看一眼的，何况是嫁呢？”雪如正要继续询问，无奈此时问外一妇人喊道：“颜丫头，雪如醒了没有？”
　　“是后院的管事娘子肖大婶，她可厉害得紧呢。”颜儿说着起身开门，“回肖大婶，我们小姐刚醒，还很虚弱呢。”
　　谁知那肖大婶闻言，当即冲上来狠狠给了颜儿一巴掌：“作死的小蹄子，还当你是大小姐身边的丫头啦？！”颜儿一个趔趄摔在地上，捂着脸不敢说话。
　　雪如跳下床抱住颜儿，掰开她的手一看，五个鲜红的指印赫然在目。
　　“你为何打人？”雪如怒斥。
　　“不识好歹的东西，老娘我告诉你，进了我后院的门，你就是伺候人的奴婢！别以为老娘好性子，还拿你当小姐养着！赶紧滚起来！误了事当心老娘棍棒伺候！”肖大婶一面骂一面扔给雪如二人两件粗布仆妇衣服，“雪如你去厨房，颜丫头去洗衣房！手脚麻利些儿！”
　　雪如眼见避不过，只得扶起颜儿，二人换上衣服。已有婆子前来叫门：“哪个是分到厨房做事的？赶快出来，这都快中午了，厨房忙着呐！”
　　雪如赶忙出门同婆子见礼：“我是。”
　　那婆子约摸四旬上下，面相倒是和善，细细打量雪如一回，道：“长得倒是齐整，伸手给我看看。”雪如依言伸手，婆子细看了，“你这手细皮嫩肉的，能干活吗？这肖嫂子也是，明知道厨房活儿重，也不给我个能干的！”
　　时间一晃过去两个多月。雪如逐渐适应此间生活，那日面相和善的婆子人称邱姨，是厨房的管事娘子，待雪如并不苛刻，反而还时有照拂，经常遣她做些轻快活计。雪如虽不爱走动，却也趁送菜之便将偌大攒锦楼逛了个遍，心中慨叹果然钱财就是硬道理，这里不过区区青楼，却已有前后之分，前院主楼富丽堂皇，与后院仆妇居所可谓云泥之别。因着雪如曾是头牌，往主楼送饭菜时常有嫖客打趣揩油，雪如不胜其扰，如此宁可留在烟熏火燎的厨房也不愿再去前院，倒令邱姨扼腕叹曰：“原本想着你来厨房不过权宜之计，以你的才色心娘早晚都会让你回前边儿的，谁知你却甘愿为下！”
　　雪如听其谈吐，一时好奇：“邱姨曾读过书么？”
　　彼时正是夜深人静，雪如与邱姨二人轮值，闲话家常。
　　邱姨笑答：“先父曾是一县之长，他在世时教过我识得几个字。”
　　“可是邱姨素日……”想起邱姨丝毫不逊于肖大婶的骂功，雪如咋舌。
　　“粗俗不堪？”邱姨不以为意，“倘不如此，我怎么能在后院数百仆妇中坐上九位管事娘子之一？怕不早被欺负了去！其实，每个人都有两面的。”说着神色略现寂寥。
　　雪如心知从县令府上小姐到青楼管事娘子，邱姨必定经历颇多坎坷，遂笑问：“邱姨可知前院建筑出自何人之手？竟能既显大家风范，又不缺胭脂巷柔媚气质。”
　　邱姨自是知她体贴，就势道：“听说是墨门手笔。其实攒锦楼甫建成时，咱们后院一点都不逊色于前院呢，只是十几年蹉跎，前院不断修饰，后院却多被更改损坏，这才相差渐大。好比一对儿双胞胎，一个送往高门大户日日锦衣玉食，另一个却在寒门陋室每每为生计奔波，即使血缘相同，日后成就也是天壤之别。”
　　雪如笑道：“如今正是寒冬，邱姨怎的伤春悲秋起来？那寒门竖子倘若真的自强自立，便总有一日可扬眉吐气傲立人前；而富家子弟要是顽劣成性，也不过区区一介纨绔，难成大气。”
　　邱姨一怔，自嘲道：“瞧我，这般年纪居然还要你来开导。”
　　“让您见笑了。这本不是开导，只是雪如略尽绵薄博您一笑罢了。”
　　邱姨微笑：“喜欢喝茶么？普洱如何？”
　　雪如亦笑：“早就听说邱姨茶艺过人，今日雪如有口福了。”
　　“可想学？以后每逢你我当值，我教你。”“再好不过。”
　　“说来奇怪，我半生孤苦，如今却与你这般投契。”邱姨宽厚一笑。“雪如亦觉邱姨亲善呢。”雪如含笑作答。

　　天气越发苦寒，人站在外面几乎伸不开手脚。颜儿却是受不得冷的，这日抱怨道：“这新冬衣怎么还不发放？都快冻死了！”雪如倒不觉得如何冷，心下有些奇怪。“每年都会发放新冬衣么？都是什么时候？为何不在入冬时就发放？”
　　颜儿早已不好奇雪如万事不知，只耐心解释道：“每年都在腊月之前就发了，可是今年不知怎么回事，这都腊月初六了，还没有消息。对了姐姐，后天就是腊八了，厨房肯定特别忙吧？”如今二人身为女婢，再小姐丫鬟的毕竟不合适，是以雪如得知颜儿比自己这具身体还小着一岁后，便只要颜儿唤自己姐姐。
　　难怪厨房这几日总有松仁葡萄干等干果运入，原来是要赶着腊八做粥呢。说起来，这可是自己在这里过的第一个年呢。
　　“颜儿，你和我说说，我们这里都是如何过年的？”雪如问道。
　　“我自打记事便在楼里生活，是以外面的人怎么过年我不知道，我们楼里怎么过年我可再清楚不过啦！你看，腊八吃粥这是年关开始；跟着有初十攒锦楼宴会，说是宴会，其实就是个比赛，请素日常来的达官贵人们做评审，分为红倌人和清倌人两场，优胜者便是明年的花魁；然后是二十三的祭灶，这可不好玩；好玩的是二十五千灯节，那可真是热闹呢！小姐，我们去逛千灯节好不好？从前你总是要应付那些客人，都没有和颜儿去过呢，今年我们一起去，好不好？”
　　“好啊。”雪如抿唇，笑看颜儿因自己答应而瞬间明亮的双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