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贤者的黎明》谢子羽

3、第二章

　　疾病或别的什么都害不死我；
　　若不是还有些奇灾异难，
　　我不会从死亡里被人救活
　　——《俄狄浦斯王》第1457行

　　“那盲眼的国王在那神秘的死亡中获得安宁。他固然不受众神宠爱，然而，在这终结的时刻，他毕竟可以宣称自己是无罪的。在那死的安宁中，他拥抱他的儿女。他的心愿满足了，他的灵魂发出光芒。纵然被命运操弄，这不幸的国王依旧没有被众神压倒，倒比他们更光辉呢。”
　　卡米拉说着这古老的故事，语气开朗一如往常。
　　她是个天生就讨人喜欢的金发少女。清亮的浅蓝色眼睛，秀丽白皙的面庞，嘴角总挂着笑容。
　　此刻她身着有些发旧的花呢男装，帽子被随手放在一旁的桌子上，也不管它旁边还搁着一杯红茶。她坐在椅子上，脚高高的翘起，眼睛闪闪发亮的望向另一个女孩。
　　那是宅邸的主人。
　　——魔女帕秋莉。
　　这个屋子布置得颇为简单，但也不乏流行的趣味。家具颇为老旧，但保养得不坏，有着漂亮的花纹。墙壁上则是骸骨舞的壁画，地上铺的是绘有约拿藏身鱼腹图形的埃及地毯。
　　壁炉里的火足够大，这让在这里面的人都不会因为如今这寒冷的天气受冻。
　　帕秋莉坐的离卡米拉有段距离。
　　紫发的女孩坐在壁炉旁的椅子上，正在专心致志的阅读着什么。

　　“如果你还知道索福克勒斯的诗……”
　　听到女孩的最后发言，魔女随口说道。
　　然而，根本就不等她说完，女孩便打断了她的话。
　　“但我觉得这样才好，不是吗？魔女小姐——”她老这样，只有在这种时候，才这么称呼帕秋莉。
　　“也许…”紫发的魔女依旧面无表情，显然并不十分在意女孩此刻的发言。
　　但即便如此，那张愉快的面孔上一如既往的闪现出耀眼的笑容。

　　“那可悲的命运并不公正，我不认为得忍受它。而那高尚的死正是那位国王对神明最后的反抗，他理应得到安宁，不是么？要知道，那盲眼的国王虽然犯了错，可是却是无罪的。”
　　她虽然只是个普通人类，却已与帕秋莉小姐相处了相当长的时间。
　　如果说白日是她练习剑术的时刻，晚上就是她讲故事的时候。
　　她虽然总是说那些故事都是她跟着德尔小姐在全欧洲旅行时听过的。不过，显然，那些故事在她讲出来的时候都经过了她自个的加工。
　　就算是最残酷的故事，她也要蒙上一层温情的面纱。
　　她给了所有故事一个她自以为的好结局。
　　她喜欢这样。
　　尽管帕秋莉显然对她改编的故事并不热衷，但她依旧每天这么愉快的对帕秋莉说着。
　　不可否认，她似乎天性就明朗、愉快、有着热烈的生命力。

　　帕秋莉和她不一样。
　　帕秋莉小姐是真真正正的魔女。虽然那个年代有相当多的女性被错误的当作魔女，但帕秋莉可不属于她们。那美丽的紫色长发与紫色眼眸正是魔女的证明之一。当然，真正能说明这一点的是，现在尚未成年的她已拥有了普通人，不，应该说是甚至连成年的魔法师都不能企及的魔力。
　　她面色带着病态的苍白，这跟她身上的病痛有关，但也源于她从未出过家门——我们的魔女小姐一直以来都只是一心研究魔法。
　　毫无疑问，她是个真正的魔法师。
　　她低下头，仿佛正在咀嚼着卡米拉的话。
　　“‘你们若是盲人，就没有罪了。’①”帕秋莉抬起头说道，“是这意思吗？”
　　“这话从你口中说出来可真够奇怪的。”卡米拉笑了起来，目光灼灼的注视着她。
　　“别把魔女当做人类一样的狭隘生物。”她情不自禁地刺了这女孩一句。
　　“至少在傲慢这方面，我倒觉得差不多呢。”
　　“如果人类都像你这样，魔女可当不起这种夸奖。”
　　卡米拉并没有反驳，反而开心的笑了起来。
　　“你在笑什么？”
　　“没什么，”卡米拉满面笑容的答道：“我只是觉着这样跟你吵起来很开心而已。”
　　帕秋莉无法理解这人类女孩的想法，不再理睬卡米拉，依旧埋下头看书去了。

　　“帕秋莉！”女孩气恼的跺了跺脚，这动作让卡米拉小姐更加显得孩子气了。
　　她恼怒的想着，啊，她怎么会想要和这种无情又小气的家伙做朋友呢。
　　然而，您知道，她可不是轻易就会说放弃的女孩儿。她生性就热诚、执拗、好强人所难。
　　而且，现在她还有必须要干的事呢。
　　她站到了帕秋莉跟前，扬了扬头。
　　“帕秋莉，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情形么？”
　　魔女的目光终于从书本上移开。
　　帕秋莉抬起头来，声音安稳而平静。
　　“当然，我记得。”
　　……

作者有话说

　　①此句出自《福音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