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第二十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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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落衣快步回到房里合上门，脱下外衣后躺倒床上。翻了两个身，鬓角处就似钻进了小虫般痛了一阵又一阵。胸腔里泛起咳嗽，止不住呛了半天，却听门外有人敲门。
“落衣，吃药了。”慕辰端着药碗站在门口。自从秦落衣病了之后，慕辰简直寝食不安。天刚亮就起床亲自帮着煎药，眼看药一帖帖地喝下去，人一天天地瘦下去，半点也不见起色。殊不知，秦落衣日日半夜骑拖着一个病壳子马跨过百十里路去看谭烟，要是能好起来，那开药的大夫倒真是活神仙了。
秦落衣搭了件外衣去开门，顺手接过药碗放在桌子上，抬手揉了揉脸颊：“今天觉得好些了。在方四镇也待了好几日了该上路了。”说着端起青瓷的药碗，轻轻吹着热气。
谭烟莫名消失后，秦落衣半句没问她的下落。
那日在长江岸边，澹台音之鬼魅似地进了军帐。慕辰对着冷若冰上的敦煌城主一一细讲了秦落衣当下的境况。要救他只有牺牲谭烟。慕辰正在不知所措之际，澹台音之竟然提出由他亲自松谭烟先一步到达帝都。第二日，慕辰按照约定支走了谭烟。
聪明似秦大人，心上人消失了这些日子，他怎会猜不到其中的猫腻？慕辰肚子里明白眼前的人必定是认定了自己使计掠走了谭烟，才一言不发。公主暗了分神色，淡淡道：“好。”
秦落衣捧起药碗。乌黑地药汁在瓷碗里显得透亮，映出自己憔悴的容颜。
慕辰倏地伸出手，抓住男子捧着药碗的手：“落衣，大夫说你的病总是好不了不是因为得了心病。这些日子你心里在想什么，我大抵也知道。是不是只要谭烟死了，你也不愿意自己活在这人世里了？”手上不断地用力，一如她对他的情爱，此刻化成无尽的悔恨。
药汁随着手上的动作晃了晃，有少许溅在了袖子上。秦落衣低着头，却笑了：“慕辰，你痴心错付，是错却不是你的错。此时此刻不是山盟海誓的时候，我也想不负如来不负卿，但大抵是要欠你一世的情了。世人笑骂我秦落衣不过与红颜枯骨是一样的命。你性子刚强不似寻常女儿家，能放的便放了。”
华服袖子里露出玉藕似的一段手臂，慕辰苦笑：“你还是想叫我忘了你，想要我不要为难谭烟。”抬起袖子擦干了眼泪又道：“吃药吧，我去叫人马上启程回帝都。”
秦落衣将药汤喝完，又咳了两声：“慕辰，谢谢你。” 站在半高的门槛里，慕辰牢牢地抓着门框。秦大人没来由的一句话，这一刻慕辰的确不明白个中的意思是什么。直到他们骑着高头大马进了长安城，她才明白自己也不过是个被情爱蒙了眼睛的傻丫头。
军人的速度绝对不可小觑。慕辰马鞭一挥号令一下，不过一眨眼的功夫，卫队里的几位小哥已经齐刷刷地戳在院子里等着骑马扬鞭长安行了。秦落衣拖着两条发麻的腿慵懒地倚在马背上，一副漫不经心模样跟着众人上了路。
雾气未散鸡未啼，镇上的人大多还在睡觉。早起的人零零散散地顺着马蹄声探头探脑地看着枣红骏马自小巷里过去。
巷子的尽头蹲了一个衣衫褴褛的醉汉，看样子像是昨晚醉卧街头看繁星的主儿。醉汉全神贯注地看着地上的人，然后鼓足了勇气伸手去探了探。活人！残余的酒意冲上脑子，大着胆子给那沿街道的人翻了个身。呦，小模样还蛮不错的嘛。
醉汉正戳着手，却觉有人在搭他的肩。很不满意的抖了抖肩膀，不知是哪个死心眼还在拍。醉汉一下子就火冒三丈问候了一句令堂后道：“你烦不烦呀！”扭过头极不情愿地赏了那人一眼，眼角立马抽筋：“这位军爷…小的得罪了。”话音还颤着，立马露出一排黄橙橙的大牙要走，还不忘去拖身后的人。
“住手！”秦落衣手持马鞭，冷颜看了看身后昏厥的人，惊出了一身冷汗。怎么会是谭烟！
“军爷，这是我媳妇。昨晚我喝酒了，她一路来找我，刚才见着面就吵起来，说要寻死。现在气晕过去了，我立马抱她走。”醉汉灵光一闪，自己还是个一人吃饱全家吃饱的光棍，天上掉下来这么个绝色媳妇要是放过了对不起自己的八辈祖宗！肚里的谎话溜了一遍，甚是满意地说了出来。
秦落衣握着马鞭的手青筋突起，高高举起毫不犹豫地一计甩下：“放手！”秦落衣自入官场以来，场面上会做人在长安是出了名得响亮。众人眼里的他每每青衣含笑似隆冬寒梅清雅非凡。而这一刻，同他相处了五年有余的慕辰也被深深震住了。不知是什么样的力量从他的心壑里迸发而出，会如此怒不可遏地冲一个陌生人甩鞭子。
手臂上应声皮开肉绽，醉汉用委屈的眼神看着秦落衣，乖乖松手可嘴上还是不肯退步：“她真是我媳妇……”
秦落衣俯身一把推开醉汉，又将谭烟笼在怀里，扭头一字一句从牙缝里挤出：“她是我的娘子！”秦大人与人理论从没加重过语气，竹扇轻摇，谈笑间便能辩得人面红耳赤。今日的他究竟怎么了？慕辰心里泛起一阵酸楚，她是我的娘子一字一句落进心里，刺入骨血。
“回驻地。”慕辰冷声，调转马头。
秦落衣抱着谭烟起来，腿上使不上力气踉跄了一步。军士们好心过来扶，却被秦落衣一把推开，移过身子把女子护住。回到先前住下的院子，秦落衣一手包办了所有事情拒绝让任何人近身一步。
卫队里的军士三三两两在回廊下头窃窃私语，慕辰自秦落衣的房间出来一脸铁青穿过人群径直回了房。
军士里有个把胆大的决定兵分两路，一路去问秦大人是不是需要大夫，另一路去问公主下一步如何是好。鉴于慕辰这会绝对在气头上还找不到发泄的地儿，众人一致认为找公主是个升天的活。几人聚在一起筹谋了半天，决定用抽签的方式推选出一名大无畏的勇士。
最后的倒霉鬼手握着半截草杆子挺了挺身板去敲慕辰的门，手没碰门板，却听见一丝丝抽气的声音。那倒霉鬼是侍卫队里的老兵，跟着慕辰多年，小心翼翼地推开半扇门探头看了一眼。
慕辰站在房间的中央，一脸铁黑地问道：“音之，人怎么回来？”
白衣公子靠着墙边的椅子坐下：“那天我确实说愿意帮你带谭烟回帝都，但我也说过敦煌事急的话，我必定要以敦煌之事为重。今天谭烟自客栈跑出来也是天意。”
“敦煌出了什么事情？”军士被身后的声音一惊，扭过头去看是一身落落青衣的秦落衣，立马跑路。秦大人将谭烟安排睡下后，见后院的树影里有一抹白衣。原以为是澹台音之为谭烟一事特地前来找自己，不想他倒径直去见了慕辰。
秦落衣一进门，屋子里的气氛顿时凝结。慕辰似是做错了事的孩子有了几分少见的扭捏，急忙辨别道：“音之也是好心，知道你对谭烟……所以不想你伤第二次。”
秦落衣不曾理会答话，目光直逼着一脸似水平静的白衣公子：“敦煌必定出了大事，不然你不会轻易现身。”这话在慕辰的耳朵里听来说的是澹台音之因为身份，每次入中原必定隐匿踪迹。而澹台音之知道，秦落衣是在疑惑他竟然在谭烟金蝉脱机计划的节骨眼上突然现身还让她晕倒在巷子里。
澹台音之大氅掠过，自袖子掏出一卷黄绢。那黄绢背面绣着龙纹，是圣旨。大城主将圣旨抛到秦落衣的手里：“你自己看吧。”
黄绢上寥寥数字，但措辞行文极其严厉，自成一股霸气。秦落衣细细读了一遍，也是一惊：“皇上急召你回长安！”
澹台音之嘴角上翘，神色阴郁道：“天不亮的时候由北衙禁军直接送到我客栈的房里。只有一人，从窗户进来，起先我以为是刺客。那人伸手不错接了我三招才徐徐报出自己的身份。不知这一次是哪里露出了马脚，皇上竟然盯上了我。圣旨直接送到我的手上，还是在这样的情况下，看来敦煌事急了。”
“你打算跟我们一起回帝都？”秦落衣按了按大城主的肩，问道。
“十几年没有见过了。他自小树我为敌，这一次既然他下定决心要动我，我若立刻回敦煌，定会被他落下话柄，对外宣称我有谋反之心才不敢进中原入长安，反倒作为起兵的依据。”
秦落衣已不再说话。慕辰看着秦大人，心里愁肠百结起来，拉着他的衣服扭过身肩胛起伏了两下，手划上长剑：“若是皇上急召你回长安是想对付音之的办法，你该怎么办？”
这时选了秦落衣那一头的是个新兵，堆着一脸友善的笑意就去敲门，见秦大人不在就摸到了公主这头。走到门，那老兵早就不见了踪影。新兵嘟嘟囔囔地骂着窝囊，往半掩的门里看。那日邪乎，门扉正好挡住了澹台音之的身影，就见公主肩胛抽动地拉着秦大人的衣袖以为慕辰又是受了委屈正地哭诉，又见秦落衣一副凝眉深思的无情模样，立刻火气往上蹿进了屋子。
秦大人在众侍卫的心里大抵是个温柔的男子，还是个谈笑风生的公子。除了在感情方面实在太一根筋，一根筋到叫人觉得好坏不分的地步，其他的人的确是万里挑一的好。大伙私底下都觉得为了慕辰公主哪天有机会真该给秦落衣一拳，天底下真没见过这么不知好歹的人。
那军士火气上涌特潇洒地往秦大人左脸上招呼了一拳，然后特解气道：“揍你个不知好歹、用情不专的东西。咱们公主哪里对不住你了！自从出长安，公主为了你偷偷哭了多少回了？”说音刚落，小兵扭头看到澹台音之站在窗下笑意未明，慕辰扒着秦落衣问长问短，才觉出自己这一回要天塌地陷了。
秦落衣被莫名打了一拳，摔倒在地上。靠着床沿侧过脸，极尽风华地冷笑了两声。这军士说得半点也没有错，什么不负如来不负卿都是空话。两个女人他终究要辜负一个。
“打得好。”秦落衣扭过头，脸上带着淡笑，“打完了，请出去，我们还有要事要谈。”军士一副孤胆英雄的样子等着对决，没想到秦落衣一句话轻飘飘就把他撵了出去。
“秦大人。”女子的声音清清朗朗，谭烟斜靠回廊的尽头，眼神玩味道，“谭烟是不是也要回避呢？”秦落衣黯然地抬起头，对上那双空洞无情的眼眸。雕花游廊围成佛龛一樽，自忘川而生的人终于踏水归来了。
作者有话说
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