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突破-Breakthrough- ...
-
早上走出房间，方如意看到付芹梦站着走廊里跟人工智能“天鹅”交谈。
她瞥了一眼站在身后跟自己一起走出卧室的庄希言，冷冰冰地问道：“天鹅，这两个人晚上睡一起的比例是多少？”
【显示统计结果：没有夜班的情况下，占比百分之八十点三五。】
“天鹅”回答道。
“有那么频繁吗？”方如意忍不住质问道，然后收获了付芹梦无声的嘲笑。
今天是2176年的最后一天。
林笙说，按照十七区的传统，旧年的最后一天要进行大扫除。
于是除了刚下夜班的安莹与轮到白天值班的庄希言，另外两个劳动力被她指挥着做这做那，清扫着“天鹅”无法处理的犄角旮旯，忙碌了整整一天。
打扫工作告一段落的时候，林笙端来了热气腾腾的茉莉花茶和作为茶点的蜂蜜小蛋糕。
“付博士，坐下来休息一会儿吧。”
“林笙姐别客气，叫我名字就好了，或者学方如意那样叫我‘梦梦’。”
付芹梦自己倒是毫不客气地扔下扫把，一屁股坐在起居室的沙发上喝起了热茶。
方如意捡起扫把放进清洁用品收纳柜里面，然后走到她身旁，对着四仰八叉的长腿踹了一脚：“给我让个位置。”
“这里还真是和平啊，”付芹梦细细品味着茶香与花香，“理想的职场环境。”
方如意白了她一眼，往嘴里塞了一块蛋糕，边嚼边说：“你那儿不好吗？听说付芹梦博士在灰雁研究所里可算得上是呼风唤雨，好不威风。”
“是吧……”付芹梦沉吟着，“可是如意，我觉得我还是不适合呆在人口密度太大的地方。”
“那么等你攒够了钱，去买一座孤岛？”
“你是白痴吗？岛屿岂是想买就能买到的……”
方如意又踹了她一脚回应对自己的辱骂，然后随口说道：“那你就在二十九区的旷野里面找一个没人的地方，盖一所房子，然后带着你的人工智能躲在里面不要出来。”
傍晚的时候，庄希言给林笙和刚睡醒的安莹放了假，两人便驾驶着快艇回到位于十七区的家中，与家人共度新年。
临别之际，林笙告诉方如意，自己目前还没做好坦白的思想准备，等安茗从“凤庭”出差回来再做打算。
留在岛上的三个人，决定在通信室里度过旧年的最后几个小时。方如意从付芹梦的行李箱里搜刮到了庄希言中意的辣味风干火腿片和自己最喜欢的乳酪棒，把他们装进了盘子里，堆得像小山一样高。
“蝗虫。”付芹梦骂道。
“不对啊梦梦，你带这些过来不就是为了孝敬我们的吗？”方如意大言不惭地说道。
而庄希言则从储藏室里找出了秋天的时候，通信站从十七区丰收节筹备会那里收到的礼物。
“希言，这些麦芽酒不是被林笙姐锁起来了吗？”
想到丰收节那晚发生的闹剧，方如意有些警觉地问道。
没想到“罪魁祸首”的脸皮更厚：
“我问‘天鹅’要来了储藏室的密码。”
方如意最终没能阻止庄站长把麦芽酒带进通信室。
只要自己看住庄希言，别让她喝多，应该不会危及通信设备吧……方如意自我安慰道。
“哦，有好酒，谢谢庄站长。”付芹梦则完全没有意识到危机的来临。
于是三人在通信室里摆好酒杯和下酒菜，等待着新年的到来。
付芹梦的酒量很好，只不过喝多了也跟庄希言一样变得多话：
“其实在‘钟摆’发射之后，自治会叫停了人造行星计划，除了预算上的原因，还有其他考虑。”
说着，她伸出两根手指，笔出一个剪刀的手势，剪短了空气中并不存在的一根线。
“你是说，等人造行星的规模达到一定程度时，可能会脱离地球自治会的控制？”
方如意问道，为了看住庄希言，她只喝了小半杯，所以还能勉强保持头脑正常运转。
付芹梦对自己的话语有些吃惊：“你们都猜到了？”
“不是已经有一些端倪了？”方如意指了指身旁的通信终端，反问道。
付芹梦一下子明白了自己的意思。
所谓的“端倪”，正是自己刚回到地球时，“钟摆”上发生的那起叛/乱未遂事件。
起初她们都认为，是“钟摆”上某些人不愿意看到新的人造行星撼动“钟摆”的地位而做出的举动。
而在“霜天”的发射再次被闹剧惊扰之后，自治会的调查员和付芹梦都认为，那起事件是身处地球的主谋反对新的人造行星计划。
不过方如意后来突发奇想，认为是“钟摆”上的某些人将计就计，反过来利用了他们的想法，想要达成脱离自治会控制的目的。
殷晴曾经对自己说过，像她这样举家搬迁到人造行星的家庭，或多或少都会对地球怀着一定程度的不满。
人类之间的关系，说到底也只是互相利用罢了。
方如意把这个想法告诉了庄希言，她也表示认同。
“古话说‘三人成众’，我们无法阻止这种变化的发生，但至少……要把风筝线捏在自己手中。”
好酒的庄站长今晚一反常态，并没有喝几口。
“所以你的脑子里才会冒出建造‘眠沙’这样的恶劣的想法，”付芹梦品尝着麦芽酒的苦涩，笑着说道，“不愧是你。”
在庄希言构造的“眠沙”计划里，这颗人造行星不但会取代目前的通信控制中心，还会成为所有在轨人造行星的联络中枢。
不仅仅是亚光速通信线路，穿梭机和货运飞船也可以在“眠沙”中转，达到最高的运营效率。
只要把“眠沙”握在手中，就像是把风筝线握在手中一样，即使风筝飞得再高，也无法挣脱地球的控制。
“嗯，这是用来说服自治会的最大筹码了，”庄希言喝了一口麦芽酒，话锋一转，“不过，实施起来究竟是什么样子，我们可没法控制。”
“等等，难道说……你们是想……”付芹梦终于察觉出了庄希言话中的深意。
世间万物都有两面性，就像“钟摆”上的某些人利用了地球上的人造行星反对者一样，“眠沙”可以是地球控制人造行星的枷锁，也可以是人造行星通往自由的踏板。
方如意看着有些微醺的庄希言，替她承担了总结陈词的职责：“梦梦，故乡和未来，我们应该如何选择呢？”
那是“霜天”发射当晚，两人听完安茗关于十七区未来的推演之后，方如意在游隼码头问庄希言的单选题。
庄希言选择了未来。
方如意知道地球引力并不能束缚住她，无论面对足以融化翅膀的酷热，还是足以折断翅膀的狂风，都不能阻止她去往星空的意志。
而方如意自己，为了弥补六年前的遗憾，决心与她一起飞翔。
“我会选择地球。”
过了好一会儿，付芹梦终于开口说道：
“我来自地球，也终将回归地球。”
远处的岸边隐隐约约可以听到钟声，那是十七区庆祝新年来临的传统仪式。
在年份切换的时刻，相识了十几年的好友，第一次意识到了未来可以预见的反目成仇与分道扬镳。
付芹梦笑了，举起手中的酒杯，与方如意轻轻碰了杯，然后一饮而尽。
至少在现在这个时刻，她们还可以一边喝着美酒品着佳肴，一边海阔天空地聊着不切实际的妄想。
未来的事情，就交给未来的自己去书写吧。
“方如意，你还记得我们读书的时候比过独木舟竞速吗？”
付芹梦忽然问道：
“那时候你认输了，所以欠我一个赌约。”
“哼，明明是你作弊。”
方如意回想起那次愚蠢的“决斗”，完全不会划船的付芹梦，竟然使出了同归于尽的策略，这不是作弊是什么？
付芹梦无视了自己的反对，继续念叨着：
“那时我说还没想好，现在我想到了一个。”
说着，她拿起一根乳酪棒塞进了方如意的嘴里，阻止了她继续反驳，然后说道：
“如果以后有一天，我无论如何想要从某个地方逃离的话，你要帮我哦。”
-----------------------------------
2177年的第一个月，庄希言向地球自治会和人造行星计划执行委员会正式提出了关于建设“眠沙”的可行性方案，并且很快获得了通过。
而在岛上赖了小半个月的付芹梦也滚回了三十区，后来方如意也并没有收到婚礼的请柬，看样子是她使出什么手段摆平了父母吧。
新年的第一天，安莹一个人驾驶快艇回到了岛上。
“林笙姐呢？”
面对自己的提问，她只是冷漠地摇摇头，便拖着疲惫不堪的身躯把自己关进了卧室。
方如意忽然意识到，一些不可逆的变化同样发生在这个家庭之中。
“我还是一不小心说出来了，”后来方如意终于与林笙取得了联系，语音通话中，她的声音一如往常，“父母倒是很平静地接受了，说不定他们早就看出了一些端倪，但是小莹她……”
也不能全怪安莹，方如意心想，自己的姐姐忽然一夜之间变成了嫂子，确实需要一点时间消化一下。
“林笙姐就暂时先呆在家里吧，”庄希言说道，“安莹那边，我们想办法劝劝她。”
“麻烦你们了。”林笙说道。
某天方如意打开通信室的窗户向海面眺望时，看到了熟悉的白色水鸟成群结队地掠过水面。
是天鹅。
天鹅在向北迁徙，虽然故乡的那片湖水已经不复存在，但附近还有其他的栖息地。
春天即将来临。
方如意在天鹅通信站度过的时光，即将满整整一年。
作者有话说
第34章 突破-Breakthrough-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