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风四月》朴槐

31、害怕

　　“我觉得挺有意思的，既然你们俩都不怕，要不……再来一次？”谭四月抿了抿唇，努力将笑意压下去。

　　“我倒是没什么问题，就是怕张康这个胆小鬼不乐意。”冯祁瞟向别处，扬起下巴说道。

　　张康叉着腰，“哎哟呵，你还没什么问题呢，你有本事就去！别出来又是鼻涕又是眼泪的。”

　　沈长风无奈笑道：“好啦好啦，我怕行了吧，我们玩别的吧。”

　　冯祁和张康顺着沈长风给的台阶下，装作勉强的样子答应了。

　　张康问道：“那接下来我们玩什么？”

　　沈长风怼了下谭四月的胳膊，“你有没有什么想玩的？”

　　谭四月心中一暖，他微微笑道：“不用管我，冯祁生日，他想玩什么我跟着就好。”

　　冯祁摆了摆手，“我都行，冷哥你跟我都没来过，好不容易来一次，你就玩你想玩的，我跟着你，你玩什么我就玩什么。”

　　谭四月沉吟片刻，抬手指了一个方向，试探地问道：“那个可以吗？”

　　冯祁和张康只看了一眼，就僵在原地。

　　谭四月指的是——大摆锤。

　　回想起自己刚才的无所畏惧，承诺“你玩什么我就玩什么”的冯祁一脸愁苦，十分懊悔。

　　我刚刚说的话还能收回吗……

　　大摆锤现在正在摆动，从上到下绕了一个极大的圈，在半空中停了一小会儿，然后猛地下冲，隔的老远，他们都能听到上面人的尖叫声。

　　“那什么，冷哥，我觉得这个看起来不怎么好玩啊。”冯祁哆哆嗦嗦地说道，说完还掐了下张康的胳膊，示意张康说话。

　　张康没懂他的意思，但他同样不敢玩，也跟着说道：“对啊，就转来转去的，多没意思啊。”他的声音也有些抖，看得出来他是害怕的。

　　谭四月闻言垂下眼睫，浅浅翘起嘴角：“哦，这样啊，那就不玩了吧。”

　　谭四月心里还是有一点点小失落的，但他也不忍心让冯祁和张康玩他们害怕的项目。

　　沈长风这时却突然握住他的手腕，谭四月抬眸看向他，沈长风比他略高一点，他微微仰首，看到沈长风的眸子泛着光亮。

　　真挚热烈，不逊于骄阳。

　　沈长风说道：“你们俩觉得不好玩就先玩其他的，不用勉强。”他顿了顿，又看向谭四月。

　　谭四月正望着他的眼睛出神，突然对视，谭四月眼中饱满的情感无处遁形，不等沈长风发觉，谭四月仓皇垂眸，慌乱地敛起情绪。

　　颤动的眼睫似蝴蝶振翅，压制住了海啸。

　　“我陪你吧，我正好也想玩那个。”沈长风说道。

　　谭四月点点头，依旧垂下视线，只是轻声说了声“谢谢”。

　　沈长风答了句“没事”，就抓着谭四月的手腕往大摆锤的方向走去。

　　“诶！你们俩该不会真要玩吧，这个看起来这么吓人，你们俩不要找虐啊！”冯祁挑高眉毛，极为不理解。

　　谭四月笑着“嗯”了一声，又轻轻拍了下冯祁的肩，“你不用陪我，我和沈长风玩也可以。”

　　冯祁神情复杂地看向谭四月，他原本打算找个理由不玩的，听谭四月这么说，反倒有些别扭，他瘪瘪嘴，“我又不怕，为什么不玩？”

　　谭四月讶异地睁大眼，张康则是下巴都要惊掉了，他指着冯祁，“你你你……你要玩这个？！”

　　冯祁挺起胸来，撩撩头发，“是啊，怎么了，你不敢是吧，胆小鬼玩你的旋转木马去吧。”

　　张康往冯祁肩上来了一拳，“谁说我怕了，我才不玩旋转木马，那不是你老嚷嚷着要玩的吗。”

　　张康又看了看三人，握紧了拳，露出了“赴死”的神情，坚定地说道：“既然你们都要玩，那我今天就舍命陪君子吧！”

　　买完票后，冯祁和张康的脚像是灌了铅，重的抬不起来，二人磨磨蹭蹭地坐到了位子上，任阿姨给他们装好安全措施，他们俩愁容满面，脖子缩着，眉头紧皱着。

　　谭四月还是不忍心，路过他们的时候，关切地说道：“你们俩看起来不太好，你们真的可以吗？不要勉强，要不算了吧？”

　　二人咬牙说道：“可以！不用！”

　　俩人缩得跟鹌鹑一样，喊出来的话却是坚定十足，谭四月无奈地摇摇头，找了个空位子坐了下来。

　　沈长风进场时鞋带散了，他叫其他人先走，不用等他，等鞋带系好，抬起头，还剩几个空位子。

　　他看见谭四月身边坐了一个长相可爱的短发女生，一直在偷瞄谭四月，他深吸一口气，径直走向他们。

　　短发女生抬眼就看到沈长风朝自己走来，她有些不敢相信，心中暗暗想道：“我今天是走什么运了吗？怎么碰到这么多帅哥！”

　　沈长风走到她面前，微微一笑，温和地说道：“不好意思，我跟他是一起的，我有些害怕，想坐熟人身边，你可以换个位置吗？”怕女生不愿意，他又补充道：“不换也没关系的。”

　　短发女生有些懵，她看了看沈长风，又看了看谭四月，最后红着脸答应了。

　　谭四月一直在低头摆弄安全带，再次抬头就发现沈长风在自己面前。

　　他等沈长风坐下，凑近沈长风，小声问道：“刚才坐这里的不是个女生吗？”

　　沈长风扬起一边眉毛，“怎么？你想跟她一起？”

　　谭四月摆摆手，“没有，我不是那个意思。”

　　沈长风靠在椅背上，懒懒地说道：“这个还是有点吓人的，你第一次玩，身边有个熟人好一点。”

　　原来他是担心自己害怕。

　　谭四月心里暖洋洋的，他眨了眨眼睛，“我不怕的。”

　　沈长风扬起唇角，“我怕，行了吧？”

　　谭四月不答，低下头，嘴角扬起了一个很小的弧度。

　　一分钟后，响起“叮”的一声，要开始了。

　　张康做了几个深呼吸，大喊道：“来吧！我不怕你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他话还没喊完，大摆锤就开始上升了，他吓得不行，喊破了音。

　　“啊啊我操！！我感觉我要死了啊啊啊啊！”一旁的冯祁也没好到哪去，五官皱成一团，一脸褶子。

　　大摆锤不断摆动，大家都在尖叫，独独沈长风和谭四月紧闭着嘴，除了神色有些扭曲之外再没有其他反应。

　　怕吗？怕吧。谭四月心里想道，不然为什么心跳这么快，但他的喉咙像是被堵住了，发不出声来。

　　大摆锤摆到了一个极高的位置，短暂停顿，谭四月往下看了一眼，轻轻抽了口气，他闭上了眼，不想再去看。

　　但他很快又睁开眼，他要看，他要看看毫无顾忌地往前冲是什么样的。

　　像个打破禁忌的莽撞少年，他要亲眼看着自己冲下去，哪怕是摔死，摔得粉身碎骨，他也不要闭眼，不要回头，他想要成为这场兴奋冒险中的祭品，和他挚爱的人一道。

　　大摆锤开始极速向下摆，谭四月有点害怕，他的一只手在空中乱抓，抓到了一截布料，他知道那是沈长风的袖子，抓到了他就不愿放开，开始尽力攥住。

　　俯冲带来的风刮着他的脸，他紧皱着眉，手有些没力，开始下滑，意识到自己的手松开后，他又开始抓。

　　这次，他握住了沈长风的食指。

　　沈长风的手指也是暖的，他察觉到谭四月握住了他的手指，但他没抽开。

　　谭四月紧握着沈长风的手指，传递着彼此的心跳。

　　大摆锤向下摆，周围的人都在大声尖叫，冯祁张康声音尤为突出，但他们俩却始终没出声。

　　他们像是疯狂吵闹世界中的两个哑巴，固执地闭紧嘴巴，但心跳不会说谎，它在肆无忌惮地跳动，要震碎胸膛。

　　两个哑巴的心跳声压过了尖叫声，震耳欲聋。

　　等大摆锤停下来时，谭四月急忙松开手，他的耳朵嗡嗡作响，他缓了好久，甚至甩了自己一耳光，心跳才渐渐平复下来。

　　沈长风没来得及制止住他甩自己耳光的动作，他刚要开口，谭四月却慌忙解开安全措施，大步往前跑走了，沈长风不知道他怎么了，但还是追了上去。

　　谭四月的头快要烧起来了，他差点忍不住喊，将他的喜欢喊出来，他忍得快要死了。

　　他喜欢沈长风是事实，并不是大摆锤刺激下的错觉，失控的心跳是他放大的爱意。

　　沈长风好不容易追上，他将谭四月的衣服拉住，谭四月这才停下来，他的头发凌乱，眼睛湿漉漉的，像是受了惊。

　　沈长风抿了抿嘴唇，抬手温柔地摸了摸谭四月的头发，“头发乱了，这下真成蒲公英了。”

　　谭四月不答，眼睛一错不错地盯着沈长风，沈长风勾起唇角，将声音又放柔了些：“怎么了？害怕？没事的，第一次玩很正常。”

　　谭四月忍不住了，他张开嘴巴，轻声唤了下“沈长风”，沈长风应了。

　　谭四月的声音有些发抖，“我……我……”

　　“你们俩怎么了啊！我们追半天！”冯祁张康追了上来，将谭四月的话堵进喉咙。

　　“哎呦我去，别人害怕都是又哭又吐，你俩倒好，玩完了拼命跑是几个意思？”冯祁用手撑着膝盖，大口喘着气。

　　“就……就是！”张康也累得不行。

　　冯祁拍了拍张康的背，“康子太惨了，刚吐完没多久就跑来追你们俩。”

　　张康脸上亮晶晶的，分不清楚是汗还是眼泪，冯祁递过去一张纸，“擦擦。”

　　谭四月看着张康和冯祁累的样子，有些愧疚，他轻声说道：“对不起，我——”

　　冯祁连忙摆手，“我们俩没有怪你的意思！”

　　谭四月抿了抿嘴唇，道：“你们俩先坐着歇会儿吧，我去给你们买水。”

　　说罢，转身就走，沈长风跟了上去，他问道：“你刚才想说什么？”

　　谭四月抠着手指，将泪意压下去，强笑着说道：“没事，不重要。”

　　沈长风见他不想说，也不好多问。

　　他走到商店柜台，拿了几瓶水，又回头问谭四月：“你想喝什么？”

　　谭四月想了想，“葡萄汽水。”

　　沈长风笑了，“我也喜欢喝这个。”

　　四人再次回合，又开始玩别的项目，玩到天色有些晚了的时候，冯祁干脆提议道：“要不你们晚上住我家吧，我家挺大的，东西也齐全。”

　　张康和沈长风借冯祁的手机给爸妈打了个电话，他们都同意了，冯祁见谭四月不动，便问道：“冷哥，你不打吗？”

　　谭四月愣了愣，礼貌地笑了下：“不用了。”

　　冯祁不知道谭四月家里的事，沈长风听见他们的对话，拍了拍谭四月的肩，“一起呗，给冯祁过个圆圆满满的生日。”

　　谭四月犹豫片刻，点了点头。

　　车在冯祁家门前停下，众人看着冯祁的家，都被震撼到了。

　　“我操！你上次带我住过另一套房子，我知道你家有钱，果然贫穷限制了我的想象力，这套房子比上次那套还要豪华啊！”张康不由得感叹道。

　　冯祁耸耸肩，“还好吧。”

　　一进门，张康的嘴巴就合不拢了。

　　“这套房子离游乐场最近，是我爸妈在住，当然了，他们很少回，这套房子大部分时间都是空着的，也没什么佣人，今天晚上你们可以随便玩。”冯祁躺倒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说道。

　　沈长风发现这套房子虽然很豪华，什么都不缺，但他总觉得很空，冯祁似乎就是在这种空空的环境下长大的。

　　他看向冯祁，笑了笑，“冯祁，生日快乐。”

　　谭四月也跟着：“生日快乐。”

　　张康没明白他们为什么突然说这个，但也跟着说了句“生日快乐”。

　　冯祁愣了片刻，失笑道：“谢谢你们，今天我很开心。”

　　张康笑得灿烂，“你开心就好！”

　　冯祁又拿起手机，“饿不饿？你们要吃点什么？”

　　二十分钟过后，餐桌上摆满了各种美食，冯祁没定蛋糕，他不喜欢吃，他觉得太腻了，张康就用菜码菜，码了个小小的蛋糕形状，他将这个“小蛋糕”夹到冯祁面前，说道：“过生日怎么能不吃蛋糕呢，来，生日快乐！”

　　冯祁笑了，就着张康伸来的快子咬了下去。

　　“好吃吧？”张康得意洋洋地说道。

　　冯祁笑着点点头。

　　冯祁还点了酒，他们几个大部分是第一次喝酒，不知道自己的量，两杯下去，就有人醉了。

　　谭四月的脸蛋通红，眼神迷蒙，他醉得不轻，一直在嘟嘟囔囔，但没人听得懂他在说什么。

　　冯祁和张康有些意外，“冷哥这么快就醉了啊？”

　　谭四月闻言，直了直身子，“我没醉。”

　　“啊好好好。”冯祁顺着他。

　　几人又开始聊天，想到什么说什么，谭四月的下巴抵在酒瓶上，眼睛半眯半睁，乖乖听着他们说话。

　　期间沈长风不止一次戳他的脸，惹得他一直皱眉头。

　　“诶，沈哥，你胆子那么大啊？玩鬼屋和大摆锤都没听见你叫的。”张康一边吃菜一边问道。

　　沈长风答道：“因为我知道鬼屋里那些都是假的，大摆锤小时候坐多了，不是很怕。”

　　冯祁点点头，跟着说道：“冷哥也挺让我意外的，他第一次来，怎么什么都不怕。”

　　谭四月似乎是察觉到冯祁说的是自己，他吧嗒吧嗒嘴，自顾自说道：“我小时候碰到的那些人……比鬼还可怕，我连……连他们都不怕了，还怕什么鬼啊……”

　　他的确是喝醉了，平时他不会主动去说这些，但其他三人没醉，听到谭四月这么说，几人都沉默了。